宋年再走到第三排,将另根柴棍放在伍长柳顺脚下,说道:“史韧虽是赵力那伍的,但跟你关系最近。运粮途中我注意你好几次了,不管史韧抱怨什么,附和的人里必有你!”
第419章 399 割断,葛生 慈竹丛后,王葛看了一会儿,暗赞此法绝妙。 谍贼只要是郡兵身份,必然露出端倪,缩小到一定范围后再挨个审就是了。即使对方没参与运粮任务,也会被一次次指证带出水面。还有,这样做不仅能剪除谍贼,还可将不配为兵的所有败类暴露于光天。 可惜她得立即下山,瞧不完这场好戏。李羔脱不开身,葛将军让伯长樊驷送她。 幸好,留在匠肆的五名郡兵没惹事。吕匠工汇报,昨晚临水亭吏来了,已把山货、鱼酱全拉走,存放谷粮的库舍未动。 次日一早,秩干匠肆能停的机械全停,只留三名匠工值守,其余匠工返家,正月初八回匠肆。除夕值守的三名匠工则正月初九返家,十九回匠肆。 午后,三十余郡兵下山,与等候的五郡兵简短几句后,所有人驱着空车离开。王葛让沈护卫送一程,交待他什么都别打听。她觉得谍贼应该是查出来了,受牵扯的郡兵不会少。 腊月二十九一早,她也离开匠肆,先去坡田祭母,再把王竹接上回苇亭。过年期间,家里有外人都会不自在,再说也住不开,王葛嘱咐沈护卫,高明等四人,阿薪等四匠徒全在亭署。她不找,他们就暂不必过来。 王荇、王禾是昨天回来的,王葛归家后,真正团圆了。裁好的新衣得明早才能穿,但可以先试呀!王家的屋子少,女娘们全在厢房住,笑声穿透门墙,没多会儿,贾妪嫌闹腾,去灶屋忙活。很快,新妇周娇娘也出来给阿姑打下手。 锵锵锵……锵锵锵……鼓刀剁肉,烙饼烹羊。 王蓬在屋外喊:“我们去点爆竹了。” 王葛:“等等我们。”她和王菽、王艾赶紧换回旧衣,但脸上的桃红妆肯定来不及擦了……三人心照不宣,就是来不及擦。出来屋,果然迎来惊赞! 连抱着阿麦的王翁都喜笑颜开,连声夸着“好看”。 王艾跑到王大郎跟前,让阿父摸她额心的花黄:“阿父,这叫花黄,是花瓣形的,黄灿灿可好看了。” 铜镜、象牙插梳、各色脂粉花黄、假髻、缯绦等妆物,全是王荇在洛阳时,司马南弟托他送给王葛姊妹几个的礼。借着过年,再加上王荇说脂粉不用,天一热就会腐坏,跟原先的冻疮膏坏掉一样,贾妪才舍得了,全拿出来让晚辈们尽情打扮。 王葛和众弟妹抱柴到道边,这里已提前筑好挡风土垒,引草点柴,把翠绿的短竹秆扔到柴上。 啪!第一声爆裂好快啊。 “爆竹响喽,哦,爆竹响喽。”王艾跳起来拍手。 隔壁赵家也抱柴出来了。穷家富家都得过个好年,提前燃放爆竹,是期盼爆竹之音早些吓走恶鬼,驱逐晦气。 “王主吏。”赵大郎曾去野山做过探道人,他带着自家俩孩童过来,恳求:“王主吏,能不能给我小儿、小女系上艾草囊,让他们沾一沾你的福气?” 王葛笑着应。 俩孩子都懂事,先给她行礼相谢,系好香囊后又谢。 王葛说道:“匠肆经营鱼酱,要常来往县里、乡里,年后招募车夫,每运到县里一瓮酱给一升陈粮,运到乡减半,畜车是匠肆出,你若愿……” 赵大郎不敢打断她说话,不停点头。他愿意,他当然愿意干!他不嫌远,愿跑县里,送一趟酱能挣好几斗粮呢,至于开春后地里的活,小儿快七岁了,基本都会干。 除夕至。 还是阿麦嘹亮的哭声叫醒一家人,贾妪先放出鸡、鹅满院跑,王葛、王菽进灶屋煮淘米水,小辈们为长辈濯发,一家人吃完早食,再就着灶屋的热乎气继续烧水沐垢,穿戴新衣裳。女娘们插钗插梳,王翁和一众儿郎或束新头巾、或簪花。 贾妪咋躲都没用,被新妇、孙儿孙女们摁在铜镜前涂脂抹粉,王葛有前世的化妆经验,还真是把大母打扮的年轻几岁不止。 早食匆忙,午食就丰盛了。王二郎快吃饱时,用筷子蘸了米酒点到阿麦的小嘴巴上,被新妇看到揍他一拳。王二郎在新妇耳边说句悄悄话,小两口浓情蜜意,老两口看在眼里,当然替二郎欢喜。 晚食是重中之重,周娇娘烹食手艺最好,王葛几个给她打下手,周氏按王葛讲的,把肉丸用猪油煎一遍再煮。 锵锵锵…… 锵锵锵…… 许是这两天磨刀、鼓刀声听太多,守岁过后,王葛又坠入奇怪梦境。自从在野山上发现那块留着宋体字的石头,仿佛把她前世的记忆补全,没想到隔这么久,她再次被厚重的灰雾裹住。 我在做梦,这是梦…… 雾的那边是你么?林下,让我再看看你吧。跌下崖底,当时疼吧? 我已经知道了,以前梦到的鼓声,其实是你背着王南行上山,疲惫至极的心跳声。 “我为什么说王南行?我不就是……”梦境里,王葛迷茫低语,一种与前世割断的恐慌和诡异感开始压迫她,且因为梦境里听不见自己的发声,她愈感窒息。 我为什么说王南行? 我不就是王南行? 林下,林下你在吗? 猛然间,头顶的雾没了。 一只巨掌从天而下,把她抓起,她离灰雾越来越远,当远到一定距离后,王葛惊骇! 灰蒙蒙的不是雾! 而是层层迭迭的木屑和竹丝,它们被盛在一个矩形木盒里,她是被这只巨掌从木盒里拿出来的。 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僵固了般挣扎不得,很快,她迅速下降,然后停在长形的黑石上,被来来回回磨刀一样打磨。 铮、锵…… 铮、锵…… 铮、锵…… 为什么还不醒?快要疼死她了!就在痛苦快要忍受不了时,王葛被巨掌提离黑石,停留在一截竹秆顶端。 随着“呼”的风声,她被巨掌挟着向天空扬,斩风快速而下。 咔!整具身体劈进竹缝里。 王葛头一歪,总算吓出了梦境。 庐江郡,桓真、温式之投宿的野亭名“葛生”。此亭四周有不少荒坟,都是很早时候战乱留下的,绝大多数没人祭拜。 桓真等亭吏烧完爆竹,温式之睡着后,他独在院里一遍遍练武,脚下游龙走蛇,掌与拳在肘撞间不时切换。 当汗出透,他就地而坐,仰头望月,缓缓轻诵《葛生》。 “葛生蒙楚……葛生蒙棘……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疲惫渐去,桓真开始练刀。 铁光耀月,一劈一砍间尽响饮血之音。 刀如人,充满虎豹力量,抒发着他急于成长、冲锋战场的志向。此志向中,他期盼王葛的陪伴。既定下目标,再难也要达成,王葛,他娶定了!绝不像《葛生》里的字字句句,空留遗憾,空赋悲哀。 悲哀有屁用! 咔!刀锋砍进牛棚的柱子。
第420章 400 三请媒 结果当然是修补好牛棚才能离开葛生驿站。因耽误些许时间,桓、温两少年更快马扬鞭,绝不敢延误预卒营的归返时间。 巾蒙面,雪粒就寻他们的双眼打,寒风刮鳞般刮他们执缰挥鞭的手。 可怒马怎惧风虐! 儿郎们干脆揪掉了面巾,大叫着穿越近途野林,狂啸着跨过沟壑泥崭!前途艰险又怎样,只要他们闯过去,就成为了道! 正月十五。 洛阳,中书令府。 今日是灯节,朝中给一天休期,温泰真在府。家奴禀仲郎回来了,但是被廷尉家的真公子背回来的,十分虚弱。 温泰真担忧而行,边问家奴:“他们身上可有伤?” “身上都有血迹,已去请金疮医、折伤医。” 温式之的兄长温放之先来一步,在屋外听到金疮医纳闷:“这不是人血吧?” 然后是二弟急忙忙的“小点声”。 温放之进屋,只见二弟直挺挺仰躺一动不动,嘴巴微张着、眉头微拧。桓真则握着二弟的手放在腮旁,神情是少看几眼二弟都舍不得的关怀、愧疚相。 好一对难兄难弟啊。路上还有时间练这套? 温放之坐到二弟脚侧,往对方脚心轻挠。 “嘻。”温式之咬着嘴憋笑,用被子掖严实双脚。“兄长饶命,先帮我一回,稍后我全跟你说。” 听到外头有动静,桓真赶紧拽倒温式之:“躺好。式之!式之?你快醒醒,二位医者诊的怎样?他只是太疲乏了,对么?” 医者齐齐看向温放之:对,还是不对啊? 中书令进来了。 “阿父。” “温叔。” 温泰真向长子点下头,示意桓真坐,先询问桓真的情况。 金疮医:“回中书令,桓郎君无恙。” “那这一身血?” 桓真解释:“我们走的近道,遇上狼了,不是我自己的血。”这句话里没骗长辈,确实遇到了狼,狼跑了。 血是野兔的。桓真继续道:“已经进城了,式之弟栽下马来,我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这是暗号。 “阿父。”温式之睁开眼,虚弱出声,向阿父那边抓,“阿父,你别责怪桓真,是阿真救了儿。” 桓真在后托起伙伴:“你别这样说,换我有难,你也会救我的。” 温式之:“阿父,咳咳,你常教我,有恩需还,以德报德。咳咳,那廷尉的儿郎救了你的儿郎,你是不是也得救一救桓廷尉的儿郎?” 温放之快要被二弟逗死,他悄声嘱咐家奴:“去府外看看,若桓廷尉到,领廷尉过来。”这俩惹祸精是知道没时间了,才编排这么一出拙劣戏。 温泰真放下心,只要儿郎无恙,其余事好说。他宽慰桓真:“放心吧,你们明日就回兵营了,你阿父过来时,我与他说,不叫他打你。” 桓真揖礼请求:“我不怕挨打。温叔若疼我,能不能劝我阿父,再向王家请媒一次。” 温泰真沉默两息,问仲郎:“阿真在哪处救的你?” “城门口。” “哦。阿真,你把式之放回去吧。” 这时庭院中响起一声喝:“桓真那孽障在哪?” 然后是家奴的相劝声:“廷尉莫急、莫急啊,真公子正虚弱着呢,经不起再打了。” 温泰真笑着起身,与桓茂伦并肩进来。那不成器的孽障老老实实叩伏于地,自己的儿自己知,这是来中书令府避难,连元宵灯节都不打算回家了! 强忍着气,桓茂伦问:“说,去哪了?” 温式之痛苦状咳两声,替桓真回:“旧地重游,去了趟踱衣县。” “呵。”桓茂伦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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