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咋处置?唉,真是出难题啊!若非看在外甥托他照看一下王户,他现在就把这一老、二小撵走。 “老丈,这样吧……如今天寒地冻,鳏翁那正好缺个照料起居的,就让王竹去照料鳏翁,一直照料到季春时,如何?季春若改过,老丈叫他归家,若不成,延至端午。如何?” “鳏翁那不是有一家人在照料?” “别提那家愚母子,懒的都快生虫了。天气暖和后,鳏翁就将他们撵走。” “原来如此。谢亭长大人了。” “天冷,老丈快回去吧,我让手下将王竹送过去。”他转向王竹,斥道:“王竹听好,季春之前,只许家人来探望你,你不得归家。可要记住!” 记住什么?什么不得归家?王竹被程霜提起来时,浑身跟被打折了一样,根本走不了道。“大父……嗯……大父……”他从头至脚冰凉,嗓子好似是瞬间肿起来了一样,堵的他连哭声都跟蚊子般。“大父不要我了么?阿父也不要我了么?没人要我了,嗯……” 村道外。 王二郎心情一直不好,先是埋怨:“家里没牛时,走着去乡里,有牛了,还得走着去。咱养牛图啥?” “二叔说的对,咱回去牵它。” “别别别。天多冷,牵出来再冻着它。唉,你大父这回是真狠下心不要阿竹了。” 二叔终于讲出忧愁,王葛早想好如何劝解:“我不这样想。大父真不要阿竹的话,直接去乡所把他的名籍从咱这一户分出去就是。这种稀罕事,乡邻很快皆知,到时哪还有阿竹的容身之地?” “哎?是啊!”王二郎越琢磨越在理,“所以你大父是想教训这孽障?带他去任亭长那,是想吓唬他?让他知晓真犯下恶行后,就得像那些隶臣一样了?” “但愿阿竹能知晓大父的苦心。不过啊……看二叔、三叔都不知晓,还能指望他?” 王二郎连忙甩腮帮子:“我知晓!你一说我就知晓了。不过你三叔笨,你得说好几说才行。” “二叔数落三叔笨,我回去后告诉三叔。” 王二郎心情大好,说道:“不用你告。回去后我先当着他面数落他。虎宝,要不咱别买药了,你三叔是闹心病,费谷粮干啥?” “我也这样想的。” 叔侄俩打趣归打趣,哪能真不买药。 来到乡镇后,发现街两边尽是卖农具、冬酒的,挑担货郎则多卖辟邪的桃人和苇索。 布肆前正有人吆喝:“进新布了,买布过腊月啊。” 豆肆门口也有人喊:“五色豆,买些五色豆,腊月里煮了驱病驱灾。” 各类酱肆前更为热闹。 转过一条街,卖爆竹的居多。哪种爆竹好?篾匠最不喜的那种。 过年烧爆竹时,想听“噼啪”动静大的,需得竹管粗、竹节密、砍伐的时候越近越好。所以现在还不是买卖爆竹最好的时候。 叔侄俩虽观望着繁华热闹,脚下并不停歇。找到药铺,说明王三郎的受寒状况,以三升新粮交易。本来两升粮买两剂药就可,但是药铺再过十天就歇业了,叔侄俩就多买了一剂。 去乡所申办路证很顺利,乡吏直说已经知晓此事。 因为此次王二郎送王葛去,二人均要把带的行囊、钱粮仔细说明,包括不驾畜车、不执农具器械。乡吏一一记载,数日后会将制好的过所竹牌送至临水亭在贾舍村的营地,不必王葛重跑一趟来取。 离开乡所时,王葛遇到了木乡吏。 木乡吏笑着道:“前段时日,我才跟友人说,头等匠童在我带的那批考生中,没想到小娘子已经成为头等匠工了。庆贺呀!希望下回再见,小娘子已是匠师。哈哈!” 叔侄俩眉开眼笑的跟木乡吏道别。王二郎比侄女还乐,走起路来拽拽晃晃。没寻思擦肩而过一个娘子时,对方朝他脸上扔了个手巾。 王二郎眼前一黑,拿下来,伸手欲还。 王葛尴尬的转眼珠,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还真是! “郎君,我家住东巷里,姓聂。”这娘子说她勇敢吧,她一直羞怯的半捂脸,也背着身。说她不勇吧,讲述的还挺清晰。 王二郎臊的脸通红,把手巾往侄女身上一掷。 扔给我干啥?王葛拿着手巾,总不能硬塞回娘子吧?“聂,呵……二叔,你、你……” 王二郎的脸都羞紫了,扯着王葛,嘴型催促:“走哇!快走快走。” 王葛也龇牙咧嘴的嘴型回复:“快走快走。” 叔侄俩速逃。 聂娘子等不到回音,回头一瞅,人早不见了! 走上乡道后,王葛才仔细瞅那手巾,幸好上面没绣物、没绣名,从锁边来看,聂娘子的女红很好。 王葛伸高手臂,松指。 手巾被风刮跑,很快落至苇丛里。 遥远的一处野苇之地,杨妇回首,冲贾舍村方向嗤笑。怪不得姚家将姨妹嫁走,不告诉王竹呢。这孩子年岁不大,心却跟狼似的,一点人情不讲。她好歹送他远途归家,离开他家时,他竟一眼未看她、未谢她、更别提送送她。 “呸,小畜牲!若早知道,半路绕圈饿死你!”杨妇发完狠,继续行路。
第86章 86 一户三鳏男 叔侄俩归家后,先探望王三郎,见其已能下地,皆放心。 王荇跟小尾巴一样跟着王葛来灶屋。 王菽把留出来的晚食热透,王葛跟二叔直接蹲在灶前吃。 药釜置于最小的灶眼上,王菽把草药倒进去,加水煮药。 王荇观望庭院无人,蹲到了二叔、阿姐跟前,讲道:“竹从兄被临水亭罚去鳏翁那了,平日帮着烹食、暖被、打扫杂活,只要照顾好鳏翁就行,不需干别的。临水亭的求盗大人亲自送竹从兄过去的,正好被魏姥见着了,问咋回事?求盗大人可好了,他说今冬太冷,怕鳏翁挨冻,特意再雇个半大劳力贴身照看鳏翁,管吃、还不用干噼柴重活,唯独季春之前不许竹从兄归家。魏姥羡慕的不得了,啧啧……追出求盗大人好远,嚷着让张菜兄去跟竹从兄作伴哩。” 贾妪一“咳”,进来,王菽赶紧专心煮药,王荇捂嘴。 老人家先看看釜内的药,然后叹声气,道:“三郎就是心病,知道每日都能去看那孽子,病就好一半了。” 王二郎问:“那阿竹……吓坏了吧?” “吓坏了好!”贾妪仍又气又心疼,“不吓破他胆,他不知道轻重厉害。你三弟那窝……那老实性子根本管不住儿郎,所以你阿父说了,往后让阿蓬也住主屋。对了,你们今日去乡里,没看到桓小郎啊?” 王葛说:“没有,乡兵比武应该不在乡镇上。对了大母,有桩稀罕事……” 王二郎脸通红,立即把剩下的半张饼塞到王葛嘴边:“吃!”吃总能堵住你嘴。 王葛嚼着饼道:“我在乡上碰到了木乡吏,就是我考匠童时……二叔你干嘛?” “还我饼。” “大母,你看二叔!” “还我饼。” 众人的笑声令小贾氏停步屋外。 她嘴角别扭的上提,想跟着她们笑,好难。她整天愁的掉头发,叔郎一病,以为王家终于能跟她一般,都发愁了。没想到,呵,没想到,一个庭院里,还是两种活法。 一家人,不该要愁都愁,要笑都笑吗? 王葛的声音传来:“我和二叔的过所竹牌,过几日就能送到村里。大母,我想好了,二十那日就启程,万一路上变天,我和二叔就是多投宿驿亭几日,也耽误不了入学。” 小贾氏特意从灶屋门口过、进杂物屋,舀了些鱼酱、咸豆子,出院门而去。 贾妪沉脸,不好当着阿菽的面骂小贾氏鼠贼。 王葛把剩下那口饼还给二叔,来杂物屋,分别将瓿、瓮的盖子盖好。小贾氏又是只取一点送回娘家,总如此,贾家肯定不满,定以为姻家苛待新妇,瞧不起婚家。 两日后,王三郎恢复气色,怕老父生气,每隔两日才去鳏翁那看一下王竹。 王葛抓紧时间制木规,自制了许多削尖的烧火棍,完全能当铅笔用。俩月密集的制器经历,令她无论画直线、曲线、一尺之距、小圆,都是一笔下来,不需修正。就连王翁的刨木手艺,王菽对分、寸的掌握都提高了。 望日一过,王葛收拾行囊。直尺、矩尺、每种木规均分别而置,箧笥内、器与器间全用苇絮垫着,减少磕碰。 就这些,基本将叔侄俩的竹筐占满了,铺盖只能搭在上头,然后再加一层苇席,防备雨雪。 十七日。 铁风特意来王家一趟,捎来满满两筐年货,有冬酒、咸肉、咸鱼、粗盐、稻米、五色豆子、苇索、桃人、拨浪鼓。更让孩子们欢喜的是,驮筐的毛驴先寄养在王家。小黄牛也哞哞叫,好似知道有伴了。 十九这日。 小贾氏清早一进杂物屋,见所有瓿、瓮都不见了,唯有粮袋堆在角落,立即嚎啕大哭。 牛、驴都跟着她叫。 将近腊月,老人最忌讳哭声。除了王翁和大郎,其余人皆出来,贾妪再也忍不了,斥道:“新妇!你又闹啥?今日若不说个清楚,你就归家吧,要哭回贾家哭,别丧我王家!” 王二郎要揪新妇回屋,小贾氏甩开他手,嚷道:“王二你这竖夫别碰我!归家就归家,反正你们都姓王,我是唯一的外姓,我就遂你们意!” 她一边急走、一边扬头高喊:“村邻都来评评理,哪有防新妇跟防贼似的夫君?我贾家不如姑舅家日子好,往自家讨些咸豆,每回都只敢抓一小把啊……” 二郎岂能容许家丑外扬,逮住她往回拽,想捂她嘴、被小贾氏反手狠挠,王二郎痛叫松手,脸上见血。 这一抓够狠的,追过来的贾妪等人全吓坏了。王葛冲上去,搂住二叔的腰,王禾跑到小贾氏跟前,“啪”的被抽一巴掌,把王禾打懵。 道上已经聚来村邻,小贾氏扯着嗓门喊:“村邻都来评评理,我从嫁到王家,何时在外头数落过王二?可讲过半点不敬姑舅的坏话?可这家人呢,背着我、管我叫鼠贼!鼠贼啊!就因为我前几日往自家抓回一把咸豆,就被当成鼠贼啊!” 王二郎:“你闭嘴!” “是你闭嘴!” 贾妪:“都闭嘴!新妇,你、你……”老人家气的眼前发黑,往后一倒,王禾快步跑回来,和姐妹们撑住大母。 王菽哭着给大母捋气。 王翁没办法,出来院门。“二郎回来,你妇决意要走,我王家不留。我们也不需跟她辩驳。诸乡邻!切勿听风就是雨,谁是谁非,此妇归家后便知!阿蓬、虎头,不必掩门。我王家无错,不惧怕一户三鳏男的声名。都回屋!” 小贾氏气极反笑:“哈哈!都看到了吧。一户三鳏男,是生怕我赖着王二吗?谁稀罕?谁稀罕!王二,你若不是竖夫,不是愚货,现在就与我去乡里离婚,想休我,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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