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帝怒气更甚,随即似反应出什么,神情凝固,“……你,如何知朕中的是无解之毒?” 少年再次轻笑,愉悦之情从嘴角转至眼眸,流出来时候化为冰冷讥讽,“毒是我下的,我如何不知?悲清风,中毒半年后五脏衰竭,无可解。皇上会在病榻缠绵数月,最后像个不能动的虫豸一样,不甘的死去。” “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给朕下毒!”洪德怒吼,他不信。 魏离从雁门关回朝后,供职期间他只召见过他三次!对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魏离挑眉,淡道,“皇上在太和殿召见我那回,可还记得?苗平给你奉茶,你命我摘下面具时曾将茶放于茶几上,毒便是那时候下的。”魏离举步,缓缓走近龙床,抬手将脸上面具缓缓摘下,“皇后的毒药亦是我给的,可惜她最后心软收手了。我料到会这般,早于她之前便动了手。至于那盒口脂,确实是皇后赠与德妃的,不过,口脂原本无毒,毒是我将口脂拿到手后混进去的。” 话毕,面具从脸上剥离,露出少年俊美又冷硬容颜。 他俯身,告诉洪德帝,“我本名,叫南宫青羽。” 第265章 好久不见 “南宫青羽……南宫青羽?你是南宫青羽?!” 洪德帝死死盯着少年左眼角下红色泪痣,瞳孔一点点扩大,目眦欲裂,“是你!原来你真的还活着!混到朕身边报仇来了!” 少年那张脸褪去丑陋疤痕后露出的真颜,容若冠玉,勾起帝王心头久远记忆。 少年长得像极了他娘亲! 但有他娘亲所没有的狠厉,冷绝! “呵呵呵呵……”魏离笑得有些癫狂,深埋的恨意于笑声中尽数宣泄,他冷冷看着帝王丑态,一句一句话语如刀,“弑母之仇,灭族之恨,焉能不报?南宫寅,我回来了,便要叫你亲眼看着你的江山如何落到我手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般痛快,成王败寇,你输了,就在我脚下享一享为蝼蚁的滋味!” 少年笑着,一一细数,“押入天牢的那些人,皇后崔氏、德妃皆唯你马首是瞻,户部尚书肖仪、都察院御史简兴学、内阁学士钟怀朗、太常寺卿罗泽、通政司副使余才永……皆为你朝中心腹,他们都要死。” 洪德帝呼吸越发急促,浑身不可克制剧烈颤抖,红血丝从眼里一点点迸出来,目眦欲裂模样极是骇人。 少年尚嫌不够,低笑两声,又道,“对了,还有你那些子子孙孙,我会先送他们到地下等着你。斩草除根……是你教我的。你南宫寅最后留在这世上的血脉会仅剩我一个,南宫家的江山,会名正言顺落到我这个你恨之欲死的孽障手里,你可高兴?” “噗——”一口黑色血箭从洪德嘴里喷出,他抬起抖索手指指着少年,开口想要大声咒骂,却发现嘴巴不受控制的开始歪斜,整个人颤抖着往后躺倒。 其后再动弹不得。 便是努力想要发出声音,也语不成调,“畜、唔、唔、生……来、唔唔人……!” 音量仅能飘过床榻。 苗平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瘫软在地,皇上这是中、中风了啊! “苗大总管。”少年冰冷声线自上传来,如催命阎罗,“你对皇上素来忠心耿耿身先士卒,皇上不日就要殡天,身为贴身内侍,你先下去替他打点打点,恭迎皇上鬼魄吧。” 苗平登时面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伏跪于地求饶,“魏都尉!十、十二皇子饶命——唔!” 下一瞬,一只手掌扣上他脖子,轻轻一拧。 伴着咔嚓声响,在皇宫威风几十年的大太监立刻气绝。 魏离收手,从怀中取出帕子将手掌手指一一擦拭,像沾染了什么污秽般嫌恶。 及后取出一个药瓶,将瓶中药粉倾倒在苗平身上,尸体须臾便化为一滩血水。 事情既已做到这一步,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苗平的命用不着多留。 于此时一道脚步声响起,从外殿步入寝殿内朝少年躬身,端看脸赫然是另一个苗平,“少主。” “苗平,你在这里好好替我侍奉皇上。”魏离看着到处浑身剧颤的洪德,淡笑。 “是!” …… 甜宝一行抵达长京时已是四月。 城中紧张压抑氛围依旧未褪去。 走在城中所见皆是愁容,处处能听到百姓交相窃语。 “要不是当日锦衣卫失手被修王给逃了,也不会接连发生这种惨剧,唉,闹得是人心惶惶啊!” “俗话说穷寇莫追狗急跳墙,修王逃无可逃,俨然是疯了,为了报复圣上,竟然屡次三番暗杀亲手足,酿皇室灭门惨案……这事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历朝历代皇室手足自相残杀的戏码还少了?根本不足为奇,我担心的是要是所有皇子皇孙都没了,那大越——?” “是啊,当朝皇子六人,修王谋逆被通缉,十五、十六皇子受母族牵连也被判了谋逆之罪即将斩首,剩下三个有两个被修王屠杀满门,仅存一位了!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唯盼魏都尉能早早将人捉住,方能保下大越最后血脉了。” 沿途议论入耳。 五人坐在东市茶楼包间,面上皆有恍惚。 面面相觑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苏武才咽了下口水,犹疑道,“都是魏离干的?” 白彧摇着玉扇,挑眉,“魏离想要拿下龙椅,就不能对外落下口舌,弑君、残杀手足的罪名绝不能有。放出一个修王替他把事情都干了,最后他再出面收拾修王,稳江山定人心,登位方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苏安叹了声,“修王一个在逃谋逆哪有那么大能耐灭两个王府,真正出手的人应该也是魏离。” 苏文啧啧有声,神色复杂,“没看出来,平日沉稳好说话的师弟,原来是个这么狠的角色。” “他不狠,死的就是他。那些人当年也没想过放过他一个稚儿。因果循环罢了。”甜宝给自己斟了杯茶,轻抿一口,“等安顿下来,我想去探望断刀叔叔。” 她话落,四双眼睛皆朝她看来,人人脸上带点古怪笑意。 “……”甜宝脖子后仰,警惕,“你们作甚?” “噗嗤!”白彧玉扇在少女额头点了下,夸她,“不错啊九儿,知错就改,如今知道行事前跟我们先说一声打商量了。” “……” 仨小子瞅着妹妹黑下来的小脸,纷纷闷笑。 他们家甜宝小时候可招人了,只是年纪渐长,她就越发老成。 看起来反倒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整个人暮气沉沉的。 也只有在爷奶爹娘等长辈面前,会流露些许女孩儿情态。 如今她能为他们作出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够让他们高兴满足的。 说说笑笑间,包间门被人从外叩响。 几人静下来各自相视一眼,随即眼底冒出喜意。 苏武率先冲去亲自开门,门外站着两人。 一身形高大伟岸却容貌普通的中年人,商人的穿着打扮。 另一个脸上的银狐面具不能再熟悉了。 “断刀叔叔,魏离!好家伙,真是说人人到,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把人迎进包间,苏武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断刀入座,先一一扫过面前几张脸,十七八岁少年,十三四岁少女。 上次分别时,这些孩子们年岁皆还小,尤其甜宝那时候方才五六岁。 如今再见,竟恍若隔世。 断刀扬唇,眼尾有些发红。 “好久不见。”他轻轻道了句,嗓音沙哑。 一句话让少年人们脸上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皆红了眼眶。 第266章 未经他人苦 魏离见此,起身给几人一一斟茶,开口打破突来的沉重气氛,“你们几个刚到京外码头我便已收到消息,把手里事务交代下去便去找断刀叔叔碰头,就等着你们来了。” 他抬眼看着几人,半开玩笑,“望鹊楼消息灵通,长冬叔叔没递信给你们,告知你们我在东市有住宅?来了长京不去我那儿,倒先来茶楼喝茶闲聊了?” 苏武心直口快,“嗨,还不是进城的时候被那些流言给吓着了!魏离,你真把什么王爷府的满门给灭了?” 魏离顿了下,执茶壶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朝神色寡淡少女看了眼,“师兄师姐们可是觉得我……太狠了?” 察觉到少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甜宝歪了下脑袋,“看我做什么?你杀的又不是我。” 魏离,“……” 众人,“……” 他们想聊的天经常没法聊。 甜宝浑然不觉自己煞风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跟魏离的经历实则有些相似。 面对仇人,她亦不会手软。 魏离做的是他自己要做的事,至于那些人无辜不无辜,甜宝无法感同身受。 她根本不知道同情是什么。 迄今为止,她做事的唯一准则就是不让亲人受伤,不让亲人难过。 若是家不在了,她行事的准则与底线也便没有了。 甜宝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那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断刀瞧着小子们无语凝噎容色,失笑摇头,实言相告,“两家王府幼子被送走了,日后会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活着。只不过在世人眼中,他们已经死了。” 苏安微诧,“送走了?魏离,你不怕日后那些孩子也回来报仇?” “他们若有本事便来,成王败寇罢了,我未怕过。”魏离淡哂。 他不怕,不过是不想麻烦。 原本是要斩草除根的,是断刀叔叔阻止了他。 祸不及稚子,莫要让自己变成洪德那样的人。——这是彼时断刀叔叔对他说的话。 魏离其实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 但是他介意,若他当真那般狠绝,日后苏阿爷苏阿奶他们知道了,会对他失望。 他不想自己仅拥有的那点温暖,也消失掉。 不管是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 失神间,肩头被人拍了拍,是白彧,“这张狂劲儿本少爷喜欢,以茶代酒,来,喝一杯!” “师弟,放心,他日若有人把你干倒了,师兄会来救你的!”苏安挤眉弄眼,举起茶杯。 苏文紧随其后,“什么干倒不干倒,粗俗!阿离,他日你若落魄,师兄定当救济于你,此为后路!来,干了!” 苏武捻着茶杯眼睛骨碌转了转,“咱也是十七八岁的大人了,老喝茶多没意思?来点酒助助兴?” 周围一人一巴掌把他拍在了桌上。 断刀始终含笑看着这一幕,欣慰有之,满足有之,自豪有之。 世上情谊珍贵,他希望这些孩子们能永远这般真挚、相知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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