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嬷嬷来回送了好几次茶水,不忍看女皇如此操劳,更不忍心劝,最后只能无声叹息,候在门外陪伴。 虚掩的花窗忽有黑影晃过,室内烛火晃了晃。 女皇警觉抬头,男人一身黑衣劲装,缓缓朝她走来。 身形高大魁梧,面容俊朗,上了年纪后,周身流露的气度更为成熟沉稳。 四目相对,男人深沉眼眸里尽是思念与怜惜。 女皇指间紫狼毫毛笔哒的一声滚落桌面,眼中厉色散去,泪水乍涌。 “皇上!”房门外,锦嬷嬷最先闻听动静,推门就冲了进来,暗器疾射而出,“大胆贼人,胆敢行刺皇——” “锦嬷嬷住手!”女皇打落暗器挡在男人身前,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胸口也随之起伏,“此人是我安排在外的暗探,我们有要事要谈,你跟外头守着的人一并退下,房外无需留人。” “……”险些打了自己人,锦嬷嬷得令后不敢多言,立刻带人退下,把御书房门关上,又领着守卫退至外门,确保房里对话不会落入任何人耳里。 等书房里清静下来,男人方才开口说话,嗓音低沉醇厚,带着隐忍笑意,及极尽克制的思念,“暗探?” 女皇没说话,转过身来看着他,瞬间便泪眼迷蒙。 白奎顿时慌了手脚,想给她擦眼泪,又怕指腹的粗茧刮疼她,最后用袖子笨拙的将妇人脸上泪水一点点印干,“你看你,你哭啥?被我吓着了?我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实在放心不下,彧儿那臭小子跑西陵来了,我担心他给你捅娄子——” 女皇眼泪更汹涌,即便视线模糊也不舍得移开,哽咽失声,“对不起……这些年……” 白奎顿了下,故作轻松,“别哭了,我身上没带帕子,衣袖不够用。也别跟我说对不起。” 他脸上笑意柔柔,眼尾藏一缕晕红,“临儿,一切是我自愿的,我甘之如饴。你比我更苦,我尚有彧儿在身边聊以安慰,而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你真的不怪我?” “真不怪。这辈子要是没遇上你,我大概不会娶妻生子,虽然不能跟你长相厮守,但是心意相通,于我而言足够了。” “那为何如此生分?我身上有刺么你要离我这么远?” 白奎,“……” 这个必须解释,“我是怕唐突了你,二十多年了,我已经是个老头了,万一你嫌弃我了——” 天知道,这件事情他从来不乐意提,他比他家临儿年纪大了一轮…… “白奎!”女皇眼泪还没干,乍见的激动还没压下去,就被男人一句话点了火气,“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 “枉我这么多年扛着压力不肯纳夫,你就这么想我?” “临儿,我发誓,我对你的心也是一样的,这么多年家里就我跟彧儿两个!” “怎么,你还想娶妻不成?” “不是,我这表明心迹呢你怎么又曲解我?怪道彧儿打小就跟个小祖宗似的,那刁钻性子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来来,别气了,我给你讲讲你儿子从小到大有多难伺候,我脑袋上白头发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女皇,“……” 她龙袍广袖一甩,作势打在男人身上,“先说你是怎么进来的?皇宫你都敢闯?宫里埋伏的高手如云,你这么私闯不要命了?” “你当年走的时候不是给了我一块令牌吗?我用令牌进来的,这回真成暗探了。”白奎从怀里掏出一块被保存完好崭新的紫色令牌,在妇人面前晃了晃,“要没有这个东西,我还真进不来,刚翻进宫墙就被刀比在脖子上了。” 女皇闻言,脸色一白。 心疼得男人顾不上装腔作势了,把人抱进怀里,“别怕,我现在好生站在你面前呢。不过我不能呆太久,免得引人怀疑,咱先说正事。彧儿那臭小子翅膀硬了,前头刚把八国搅进浑水,东濮遭了殃,他下一个目标是西陵!” “……” “我寻思实在不行就把真相告诉他,不然他真有本事把西陵搅得天翻地覆,儿子打亲娘的江山,不得遭天谴?” “……” 夜色渐深。 皇宫外一道身影借着月影遮掩,鬼鬼祟祟四处寻摸入口。 “明明都是皇宫,怎么差别这么大呢?龙元皇宫一翻就能进去,大越皇宫老子也不在话下……他娘的这道了西陵,怎么连个狗洞都找不着!” 老头不死心,扒着墙根四处找,狗洞没找着,试图越墙而入,刚到墙头就被人打出去了。 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子要么在天牢,要么直接墙根下躺尸。 气得老头咬碎老牙。 “在那边!站住!”墙角另一边又传出追兵喝骂。 老头两脚甩得飞起,边躲后头箭矢边怒骂,“追你娘啊追!老子是路过的!皇宫外墙啥时候连路过都是死罪了!告诉你们别招惹爷爷啊!我生气了直接来明的!” 好容易把后头追兵再次甩开,四周景物已变,老头躲在一处暗角气喘吁吁。 年纪大就是这点不好,不经累。 “诶哟喂这是哪啊这是?早知道应该拽上百晓风一块来,起码还有个人兜底……失策了失策了!”等追兵脚步消失,老头才扶墙站起,整整衣装准备大摇大摆走出去。 人刚站起,头顶就落下一道阴影,吓得老头反手一把毒粉撒出去。 “草!”来人怒骂一声。 声音很是熟悉。 老头后背警惕贴墙,又加了一种毒,亲眼看着黑影倒下,才探出一只脚朝那人身上踢了踢。 确定对方无反击之力,这才上前把那人面罩拉下。 四目相对,真是熟人。 毒不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奎,“……你能不能给我解毒再说话?” “有话先说,说完再起来,不然我跑个腿叫白小子来亲眼看看他爹半夜当贼!皇宫你爷爷都进不去,你咋个进去的?”老头抖肩,笑得极其阴险。 白奎两眼一闭,当自己死了。 草他娘。 怎么就撞上了? 第443章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 “桀桀桀!” “咦嘻嘻嘻嘻!” “哈哈、噗哈哈哈哈!咦嘻嘻!” 公主府花厅,老头盘腿坐在窗台笑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一整个早上,公主府各个角落全是这种诡异笑声,堪称魔音穿脑。 花厅里刚刚吃过早饭的众人,莫不两手扶额嘴角抽搐。 “老头儿这是怎么了?笑了一早上了还不消停,怪渗人的!”小麦穗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压惊,扭头再看,老头已经笑倒在窗台了,“……” 冰儿眉头皱得紧紧的,担心的扯扯姐姐衣袖,“姐姐,毒爷爷会不会是中了他自己的笑笑粉?你给毒爷爷解毒吧,他笑得要喘不上气了!” 不等甜宝答话,苏武就噗地笑开了,“冰儿,你忘了毒爷爷叫什么来着?百毒不侵,剧毒都奈不了他何,怎么可能中笑笑粉哈哈哈!” 苏安苏文也相继失笑,冰儿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不好意思的捂了脸。 “笑了一早上了能不能消停,让人耳根子清静清静?”百晓风也是不堪其扰,捻了一粒酥果往老头后背砸去。 老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子一歪躲开了,“桀桀!咦嘻嘻嘻!” 百晓风捏着眉心用力闭眼,“这老东西昨晚偷到什么好东西了?” “没偷。”甜宝忍笑,拿起圆桌上的酥果放到窗台,让老头边乐边吃,“毒爷爷只寻摸药材,要是真偷了谁家东西,会拿出来献宝炫耀。他这模样更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说完她从后拍拍老头肩膀,“毒爷爷,再笑一会得停了,等白彧出来,咱就离开。” 毒不侵这才扭过头来,整个人抽得跟发羊癫疯似的,“桀!停、停不下来啊、咦嘻!别跟我说、说话、老头控制不住哈哈哈哈!” 甜宝,“……” 晨时已过,外头天色却不见明朗,反而越来越暗。 皇城上空乌云层层聚集开始往下压,有风雨欲来之势,映衬得天那头的光亮有种诡异的白。 “这天暗得,估摸待会就要下雨了,怎么这么不赶趟呢?咱今儿到底还能不能走?”苏安爬上小榻,上半身撑在窗台,把老头手里捏着没空吃的酥果拿过来扔嘴里,“真要下起雨来,运河上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不好行船啊。” “今儿走不了明儿走呗,明儿走不了等天晴嘛,咱又不赶时间。”毒不侵总算把一肚子笑意勉强压了下去,回了句正经话,“现在西陵不是处处戒严在搜索铁人吗?不定咱缓一两天走,还能再看个热闹。” 旋即,老头肩膀又克制不住抖了起来,“桀桀桀桀!” 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探头朝外瞭望天色,一个窗台愣是被三人挤得满满当当,“能早点走就早点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老太太越发不舍得,到时候咋整?” 长公主五十岁人看起来跟六旬老妪似的,精神气貌比阿奶还沧桑。 每次看她对白彧又疼又宠,小心翼翼像捧易碎瓷器的模样,啧,叫人心里老不是滋味。 不落忍。 毕竟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骗她一辈子。 也陪不了她一辈子。 “诶呀,啥咋整不咋整的,直接走就是了呗,人长两条腿不就用来走路的?再说了今儿走了明儿又不是不能回来,心里惦记的时候回来看看就是了。”毒不侵笑眯眯的,三角眼笑成一条缝,“白小子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该四处闯荡的时候,就算是亲娘搁这儿,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府宅里哪儿都不去吧?那不成了养在深闺的娇公子了?像什么话?那样能有出息?”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 亲是真的亲,嘻嘻嘻!血缘是断不了的嘛!孩子不管走到哪,都是一家人不是! 老太太虽有疯癔之症,但只要不受刺激,脑子其实是很清醒的,会想通的! 上空天色越暗,天际越亮,窗外开始狂风大作,窗叶被吹得吱呀乱晃,窗台下的美人蕉不停躬腰。 这时凤红蔷从花厅外急匆匆跑进来,人还没进门就开声催促,“快,趁现在赶紧走!表哥在门口等你们!我娘在吟风园拖着大姨,但是拖不了多久,一个错眼找不着表哥,大姨就要四处找人了!” 让她给急的,厅里众人连话都不敢多说,立刻往大门方向冲,一时兵荒马乱。 跑的路上毒不侵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得连气都忘了喘了,“……诶呀我去,爷爷当年被姓百的拿攻城弩追着轰都没这么紧张过。” 小的们冲在周围,借着风势跟要飞起来似的,“谁不是呢!咱闯荡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第一次跑的时候心里这么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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