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议。 不大一会儿,来了个打扮俏丽带着轻纱帷帽带着丫鬟的女子,她指着香车壹号:“妾身要去……” “小姐请上车。”马车夫正在等她上车,后脚又来了个女子,那女子也覆着面纱,却指着这辆车蛮横地道:“我想要乘坐这辆车,这位姐姐要不你让让?” 头前来的女子登时目光一沉:“妾先头来的,一眼就看中了这辆马车,妾为什么要让。” 后脚来的女子用鼻子甩出了一声“哼”,挑眉看着方才吆喝得起劲的户部那一帮老男人们:“我今日坐定这辆车了。” “这位小姐你还讲不讲理了?”先头来的女子柳眉倒竖,怒了。 后脚来的女子杏目圆睁:“唉哟,我说这位姑娘,你这是茅坑边上磕瓜子怎么张开嘴的哟,你叫我讲理,嗯?” “你是谁,”先头那位女子不甘示弱:“在这儿屎壳郎坐太师椅摆什么臭架子?” 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 眼看着越吵越难听,陈家川忙上前和稀泥:“两位小姐听老夫说一句,这两辆车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啊……”
第181章 扶摇风 (就是有个读书的青年失恋了,但他爱现,脑子也活络,一日他穿上襕衫带着儒巾,手里拿一把鹅毛扇,坐在扶摇X号记里马车上即兴作诗吟诵:“相思) 后脚来的女子叉腰, 她抬眼看着马车上立的木偶鼓姬,嗤道:“车是一样的, 可我想当头一个乘坐记里马车的女人, 陈大人说该怎么办吧?” 在长公主府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个出风头的事,福州长公主秦绮才不知道什么叫“讲道理”呢,想抢就抢了。 对, 执意要乘坐香车壹号的正是长公主秦绮。 工部尚书陈家川这会儿知道她是谁了, 满京城最爱出风头爱凑热闹的, 除了她福州公主秦绮还能有谁, 自知得罪不起, 陪笑道:“这辆马车可以同时出发,二位都是头一个乘坐记里马车的贵客。” “车号不一样。”秦绮冷哼道。 头前来的女子似乎有些急了, 开口讽刺工部:“陈大人是来吆喝生意的还是来和稀泥的,到底走不走, 你们不走我就不坐了。” 本来这风头是她的, 眼瞧着要被人抢去了, 心中十分不爽。 陈家川悄声对秦绮说了句:“陛下今日说不定鱼龙白服混在人群中呢, 长公主殿下……”差不多就得了。 拿出云骁帝出来压人,这位皇帝侄子对她这个姑妈并不亲厚, 秦绮再混球,也不敢没眼色到跟他对着干,立马就老实了。 她不甘心地让开了香车壹号让头前来的女子带着丫鬟上了车,却把气都撒到了陈家川头上:“我在这里等壹号车。” 她才不要坐贰号车呢。 待会儿壹号车回来让它拉着自己绕京城跑一圈,非出尽风头不可。 陈家川没理会她, 先安排头前那位女子坐上马车:“小姐路上记着鼓姬敲了几声鼓, 一声是6文钱, 您到地方付钱就行了。” 马车夫身后有个缝隙,里面是中空的储钱的格子,将铜板塞进去就行了。 随着香车壹号载着人上路,许多人跟在它后面,好奇马车上的木偶人鼓姬会真的在行一里地敲一声鼓吗?他们有的边追着马车跑边丈量着步数,有人数着车骨碌转的圈数……跑得气喘吁吁仍旧不肯停下,就等着乘车人花铜板请他们听一声鼓槌声响呢。 鼓姬一路上裙裾飞扬,就在车轮咯噔咯噔转到正正好100圈到时候,她手里的鼓槌咚的一声敲到了鼓皮上,清脆而悠长地响了。 乘坐的女子和丫鬟一块儿道:“啊,敲了,它敲鼓了。” 这是第一声响,她们在心里头记着。 追在后面的人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鼓声响:“……车轱辘真的转了一百圈啊,差不离1里地,准着呢……” 他们的猎奇心得以满足,可以回去吹牛皮了,就不再追了。 乘车的女子耳边这才清净多了,她家离上车点三里地路,骏马撒开蹄子片刻功夫就到了。头一次乘坐记里马车,虽然开头有点磕巴,但坐上去体验还是非常好的,想着以后出去办事乘坐这个,没必要另外叫家里的马车夫跟着跑一趟了。 这边。 香车壹号回来后,陈家川把车牌摘下来和贰号对调了下,别人坐过的马车,不能请长公主屈尊再乘坐了。 于是换了原本的贰号,他恭敬地请秦绮上车:“让您久等了,请上车。” 秦绮对他的“识趣”有点满意,她在侍女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摘了面纱扔到人群中:“给我绕着大街跑一圈。” 雪肌玉面一晃而过,围观的人群怔了好半天才惊呼:“……长公主殿下。” 秦绮在京城里那名气可大了去了,从她被先帝勒令不许出降嫁人,到她在公主府里养面首……只要有杯茶水,说上一天一夜都打不住话头。 一股脑追秦绮的马车去了。 …… 有了这么个二女争车的小插曲,记里马车投放的第一天出名了。尽管之后两辆马车到天黑再没拉到顾客,但赚了个大吆喝,叫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工部运营的记里马车不用像跑长途那样去特定的商家办租赁手续,只要在街头看见挂着“香车X号”,上头立着鼓姬的马车,招招手就过来送你去想去的地方,无比的方便快捷。 “那叫一个方便啊,”茶楼里三三两两的人谈论着记里马车:“二三里地路别说女人嫌累,我有时候走得也嫌累,还费鞋子,以后要是碰见马车,还是花十来个铜板坐车舒坦。” “要是请个大夫什么的,”有人接了句:“这可比腿儿着快多了。” “就是这香车壹号贰号还是娘们儿了些,”还有人说道:“咱们老爷们儿坐不起哈哈哈……” 京城里许久没有新鲜事,工部投放的记里马车算一件,这两天的热度是居高不下。 两辆记里马车一日比一日忙活,他们每天要载上百人,行车4-500百公里,马车夫每日放了工累得腿打弯都困难,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儿,哭天喊地要求陈尚书再造一些马车投放出来,就算你们心疼俺们,也看着马都累瘦的面子上吧。 工部官员听见他们呼吁却笑得跟花儿一样,这是要挣大钱的前兆啊,发了发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之内,就先后造了5-6辆记里马车投放出去,即便这样也是人多车少,每辆车每天跑300公里打底,虽然赚得多,但人和马也都要累得要吐血。 工部只好继续乒乒乓乓不停地造记里马车。还一鼓作气,又投放了扶摇系列的记里马车,扶摇壹号,扶摇贰号……专门投士子读书人所好,无他,就是把香车上的鼓姬又变回了穿袍服的木偶人。 不跟女子们抢香车系列的记里马车了。 扶摇系列记里马车投放的当天,恰好遇到国子监放假,很多生员出来放风透气,他们先前就听说过记里马车这个新鲜事物,逮着机会定是要赶紧体验下的,许多人花6文钱坐一坐扶摇记里马车就为着听个鼓响,回去有和同窗聊天的谈资……他们这一坐,很快就在京城的读书人里头掀起了一股“扶摇风”,什么是“扶摇风”呢,就是有个读书的青年失恋了,但他爱现,脑子也活络,一日他穿上襕衫带着儒巾,手里拿一把鹅毛扇,坐在扶摇X号记里马车上即兴作诗吟诵:“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佳人读……” 后面一转折说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想她了,以后要好好读书奔高中进士扶摇直上去了,边吟诵边哭泣,愣是凭一腔相思苦带火了这股“扶摇风”,效仿他的人络绎不绝,有坐在记里马车上抒发斩断前情的,有立志的,有感慨人生的……让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叫工部大赚了一把银子。 到了十一月初,终于有近30辆香车和扶摇两个系列的记里马车在京城的大街上来回穿梭。 因为乘坐记里马车人都在京城里打转,走得都不算远,三五公里的占一多半,所以一趟下来收回来的都是铜板,沉甸甸的。 工部每日把铜板数1000个,一两银子串成串,用水桶挑着去户部兑成白花花的银子,十几担换一担银子回来,后来铜板太多了,只好用马车拉着去兑换银子,总是要换成白花花的银子才觉得挣着钱了,工部不再是那个京官提起来都说穷的清水衙门了。 朝廷众公卿也都在想着,排清水衙门第一的工部大概要让位了,不知哪个倒霉蛋该上去了。 到了深秋初冬,卫景平清晨去户部点卯就不骑马了,虽说户部也有马厩给喂马,毕竟太麻烦了,冻人还冻马,每个月开销也不小,他往路口一站,招手唤来一辆约好的记里马车,听着咚咚三声鼓响,到地方了,还能休息会儿。 见他这般轻巧,随着气温日益走低,不少官吏跟他一样,都跑到工部预定了一辆每天五更初来家门口接自己去衙门点卯的记里马车,有家里住一条街的老大人们,甚至还两三人拼一辆车去上朝,把省钱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 比起骑马或者自己马车夫驾车跟着,三五里地的短途确实乘坐记里马车方便多了。 “夫子,”一日卫景平碰到顾世安,开玩笑:“哪天工部陈尚书上折子邀功,可别忘了我啊。” 顾世安:“这位兄台,咱们认识?” 说完扭头就走,扎眼就没了踪影。 卫景平:“……” 等到十一月中旬,京城飘起头一场雪花的时候,太监李为又一次来到卫家,把他宣去了御书房。 进去一看,工部尚书陈家川,两位侍郎洛放、刘煜,员外郎谢冉、董柯他们都在,看来是要说一说记里马车这件事了。 “卫爱卿来了,”云骁帝一身玄色金线缂丝龙袍,声音格外温和:“赐座。” 卫景平叩谢了他,端端正正坐在高背木椅上。 等了片刻,左丞相邹永来了。 云骁帝说道:“邹相,工部这次的记里马车造得很好,一个本月下来盈余将近20万两,几位爱卿有功,你看看该怎么赏赐他们啊?” 邹永垂至胸前的美髯微微抖动了下。 陈家川已是工部尚书,要是升官的话,在往上走就是右丞相了,这右丞相的位子如今倒是空缺,只是……本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工部尚书入阁拜相之事,更何况陈家川的才干,着实与右丞相的位子有些不匹配……他开了不举荐人的这个口。 但说到论功行赏,又跳不过去陈大人,为难啊。 其实云骁帝也是这么想的,他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把问题踢给了左丞相邹永。 “臣听说诸位大人,”邹永斟酌着说道:“为官甚至清廉勤恳,陛下不如多赏赐钱财布帛,好让几位大人家中富足……” 此番话甚合圣心,云骁帝立刻说道:“还是邹相想得周到,来呀,赏陈爱卿他们每人银百两,绸两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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