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溪高声喊道:“姜将军,慢着。” 听见她直呼自己的名姓,姜懿怒了:“卫夫人说什么?” 姚溪:“这可是户部的钱庄,姜将军可有知会过梅尚书?” 姜懿哼道:“本将军奉的是太后的懿旨,谁也不必知会。” 门外飞速闪进来个绯色身影,卫景平匆匆走进来,看都没看姜懿一眼,只对姚溪道:“夫人” 他听说这件事后即刻赶了过来:“不要碍着姜将军办差,”卫景平对钱庄的伙计们招了招手:“你们都出来,让姜将军搜个明白。” 姚溪扯紧他的袖子,这会儿才发觉手心都是汗,她害怕了,悄声问卫景平:“出什么事了?” 卫景平摇头,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谁混了个大蛋,找事找到他头上来了。 这时候北衙六军把能翻的地方翻腾了一遍,有几个柜子上了锁的,他们望了一眼,问了句里面放的是什么,卫景平说是账本,他们就懒得费劲一般,竟没让他打开看看。 本来以为这就完了,谁知道他们出门后忽然又折了回来,姜懿说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没搜啊?”他的目光落到了角落处的惜字炉上。 卫景平心头一跳:“……” 惜字炉。 那个是扔不要的废纸的地方,难不成有人故意往里头投了什么东西。 由于钱庄一天丢弃的纸张不过一二,想来惜字炉十天半个月都不清理一回,倒真适合做手脚。 一提到厌胜,他脑海里就出了上辈子不知在哪里听了一耳朵的生辰八字、扎小人……什么东西来着,管无聊不无聊的,可是古人深信这个叫玄学的东西啊,卫景平心里头难免七上八下的。 姚溪这时候却在袖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她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放心吧,他们不会从那里面搜到一星半点儿东西的。 “掏出来,”姜懿对着惜字炉低声怒吼:“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每个字都要细细查过。” 他带来的兵士开始搜罗里面积攒的废纸片,捞了几张出来后,有人大为吃惊的道:“将军,里面怎么都是白纸,却没有一个字?” 姜懿伸手从惜字炉里抓出一大把纸片来,拿在手上一看离大谱了,哪里有字? 别说字了,那些纸片上,连一撇一捺都找不着。
第237章 疏离 (媳妇儿是真精啊。) 他不甘心又命人把惜字炉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连揉皱的纸团都展开来看了,也就在一两张纸上看见有谁随手写下来的银两数, 或者是某件事情的备忘录……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东西, 他要找到的竟一丁点儿踪影都没见到。 明明说好的……姜懿直呼见鬼。 卫景平见状一下子支棱起来了,他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地捶胸顿足道:“敢问本官是哪里得罪将军了?” “这般无缘无故闯进钱庄来大肆搜罗,”他的语调吞声忍泪:“叫下官的颜面何存啊?” 姚溪扶着他,凄凄惨惨戚戚地对周掌柜说道:“去把门关了吧。” 今日不对外营业了。 周掌柜用哽咽的声音说道:“是, 夫人。” 钱庄外头还排了一个大长的队呢, 听说要关门打烊, 炸了:“怎么说关门就关门, 老子还要办事呢。” 周掌柜:“对不住各位爷了, 只是姜将军在里头办差,在下无法招待各位老爷, 还请见谅则个。” “各位爷明日再来吧。”赔好话把人打发走了。 外头突然的清静让姜懿没那么舒服,搜不出东西来, 他心里头慌得一批, 佯装淡定地道:“本将军奉旨办差, 惊扰了卫大人, 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卫景平冷冷地道:“无妨。” 姜懿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人讪讪地走了。 门一关, 卫景平好笑地道:“走吧,今日都早些回家。”说完,他还让周掌柜给伙计们发了赏钱,让他们买冰镇的瓜果回家消暑去。 等伙计们都走了,卫景平扒着嵌在惜字炉看了看:“使了什么手段?” 周掌柜:“哪有什么手段, 不过是他不懂钱庄的小窍门罢了。”他指了指嵌在脚边墙壁里的惜字炉:“卫大人往上头看。” 卫景平探头往里头一看, 上头有个大大的外圆内方的铜钱状铜片, 中间的小孔是湿润的,好像滴过水那样……没在钱庄干过还真看不出来这是看什么用的。 原来,别人家的惜字炉通常攒够了废纸片通常一烧了之,而正通钱庄的惜字炉却不是这样的,由于他们随手扔掉的纸片可能是记了一笔账单,或者一个数字,一般来说生怕别人顺走了传到外头去,又或者怕弄错了某一笔账单,所以姚溪和周掌柜商量着在惜字炉上方又凿了个小水槽,里面放了些贝壳或是草木灰什么东西,反正姚家有的是消除墨痕的方子,他们平日里喝剩下的茶水倒进去,茶水经过滤滴落下来,正好漂去了纸张上的墨迹,等晾干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 姜懿突然来搜查的时候,正好是晌午,里头的水都晾干了,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卫景平:“……” 媳妇儿是真精啊。 所以姜懿要找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也没看见。反正不是好东西,一定是能诬陷他们的。 但这盘全靠周掌柜和姚溪的细致,让他们侥幸躲过了这一劫。 卫景平唏嘘不已。 正逢放衙时分,户部的同僚得知这事儿,火急火燎地赶到正通钱庄,在紧闭的大门前搓手跺脚:“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钱庄出事,他们户部定然会跟着受到牵连啊。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卫景平带着姚溪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同僚微愣:“诸位大人,你们这是?” 户部侍郎纪九渊:“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 莫非真有什么事。 卫景平皮笑肉不笑地道:“掌柜和伙计们没见过咱们北衙六军的阵仗,这不被吓坏了,手抖,不能给办事了,不关门能怎么着?” 纪九渊:“……” 听卫景平这么说,貌似钱庄没什么事。既然钱庄没什么把柄落在北衙六军手里,那反过来他们就有话要说了。 哪里有不经过刑部或是大理寺,你北衙六军就直接出动兵士对户部的钱庄动手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人人愤愤不平。 他们户部不要面子的吗。 反击,必然要反击。 第二天早朝,以纪九渊为首的户部官员上奏,弹劾北衙六军首领姜懿擅权越职,平白无故到户部的地盘上逞威捣乱,干扰了钱庄的运转……一个个哭天抢地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收获了众公卿一大波的同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云骁帝还不知道姜懿带着北衙六军去搜查正通钱庄的事情,他看了群臣一眼,目光落到谢回身上:“谢爱卿?” 谢回跪俯在地:“臣也不知。” 他近来兢兢业业,出色地修筑了关外的防御工事,调进吏部后更是循规蹈矩,不露锋芒,在云骁帝和同僚间刷好几拨好感了,出了这事,他也大为吃惊,心中暗恨:多半是姜宝璐干的好事,没事非去挑个事,你看我身上的虱子还不够多吗。 本该夹着尾巴过日子的啊,姜氏愚蠢不堪。 谢回心里头更嫌弃发妻姜宝璐了。 云骁帝一个头两个大,想和稀泥一推六二五:“传姜懿进殿,朕给诸位爱卿问个清楚。” 有太监立刻去传了姜懿过来,他这个人很草包,一见这架势就蔫了,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告正通钱庄行厌胜之事,咒陛下和太后,臣也是奉太后的懿旨行事……” 把事情又踢到姜太后身上了。 听到“厌胜”二字,云骁帝不是很高兴,他当年当太子的时候,就曾被人诬告干这个,他老子睿元帝险些跟他翻脸,他本人是无比憎恨这个事儿的,沉了声道:“太后身居后宫,错听了谁的话也是有的,姜爱卿应当分辨一二。” 至少该来请示一下他的。 姜懿本来就是个草包,经不住事儿,被这么一质问便嘴拙了:“陛下,臣……” 云骁帝闹心地道:“下去吧。” 这个不怎么有脑子的表兄让他够瞧不上的。 云骁帝瞧不上姜懿,群臣就更鄙夷他了,更有御史直言不讳:“臣斗胆问陛下一句,不知姜子武何德何能忝居北衙六军首领之位?” “子武”是姜懿的字。 本来他们对北衙六军无感,想着都是一群纨绔武夫,谁当将领不是当,没放在眼里的,但是姜懿非要凭愚蠢搅合进文官的事里,他们就不能忍了。 该喷就得喷,没有嘴下留情这一说的。 “没有武将,陛下可以开武将选拔人才,”有不怕死的跟上:“为何不选拔和举荐而直接任命呢?陛下不怕被人诟病任人唯亲吗?” 纷纷把火烧到了云骁帝头上。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云骁帝心情极度烦躁:“姜懿擅权逾职,官降三级,罚俸半年,李桐,传旨吧。” 他不得不安抚众公卿。 罚了姜懿,这件事才算是暂时摁了下去。 快散朝的时候工部尚书陈家川抽了,忽然没眼色地上奏道:“陛下,工部修缮太后的寿坤宫的银子……” 云骁帝登基后,姜氏当上皇太后挪进了寿坤宫里,这寿坤宫哪儿都好,就是一到夏天暑热的厉害,她一直想要修座凉殿到三伏天的时候搬进去避暑乘凉,奈何前几年府库缺银子,眼瞧着这两年宽裕了,才打算建造的。 这是要向户部要银子的节奏。 姜太后可是刚把户部给得罪了个透啊,这会儿去问人家要银子,能给的痛快。 何况,确实用钱的地方多,户部随便找件事情放在修缮寿坤宫前头,都说得过去。 户部尚书梅清敏立刻说道:“前阵子豫州等地遭遇大旱,几地的知府来要赈济银子,臣只能先紧着他们,还请陛下和陈大人宽限个时日。” 想跟他们户部要银子给姜太后修凉殿,没门。 这都六月中旬的天气了,这一等就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了,说不定七八月份过了,到了九月份再开工,这一年,姜太后就没有消暑乘凉的命,只能等到下一年了。 云骁帝无可奈何:“……先调拨救灾银子吧。” 这天的早朝就在争吵中结束了,没吵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很显然,姜懿被降职罚俸,他们心情大好。 …… 卫景平回到家后,跟他二哥合计了一下钱庄的事情:“太后那边吃了个闷亏,不肯就此罢手的,咱们也得反击。” 被人这么一搞,卫景平头一次觉得官场如履薄冰,让他时刻都紧绷着不敢放松下来。 生怕楼台坍塌,这么好的家人跟着他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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