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跟他恰好相反,他是来者不拒,什么都要吃上两口,每顿饭都随心吃,但是干吃不胖,看上去劲瘦的那种身材。 卫景平没动筷子,摆手叫卫五月拿了下去:“10月底陈四禹回京,我问过他的亲事,家中没给他说亲,他也愿意娶谢姑娘为妻,只是要写信回去过问父母,这件事八成能成。” 那天陈四禹听到卫景平给他作媒后说道:“卫大人,夫子的侄女看上我了?” 谢书晴是京城的闺秀,而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子。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环节。 他年纪小,又是才来京城的,不知谢回夫妇的为人,但对顾世安极为尊重,一听说对方是夫子的侄女,想都没想就开始憧憬起来。 卫景平说道:“是夫子看上你了。” 陈四禹嘿嘿笑道:“一样,都一样。”不管是谁,有媳妇儿娶他就很高兴。 …… 然而眼下陈四禹跟着谢映出海护航商船去了,就算陈家父母回信了,可能也要等到明年他回来才能看到,而后才能给顾世安一个答复。 顾世安说道:“那是,婚嫁之事须得跟父母商量。” 只能等着了。 …… 年三十,除夕夜,窗外北风吹雪,卫宅的堂屋里,丫鬟们依次端上来一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往餐桌上送,清蒸大鲤鱼、腊味合蒸等四凉八热十二道菜摆齐了后,而后,又在酒盏里倒满了屠苏酒,叫卫五月去廊檐下挂上红灯笼,差不多便该吃年夜饭了。 卫景平在书房里教卫啸写“福”字:“啸儿写得真好。” 四岁的娃儿,他教上一遍,卫啸自己就能写出像模像样的“福”字来。 等卫啸写完,他用小草在新的两块桃木板上写下“神荼”、“郁垒”二位门神的名字,亲自出去摘掉了旧的桃符,换成新的挂在了大门的左右,他看着年前刷了新漆的大门,再一抬头看着悬在门楼上的状元匾,突然思绪万千,站在那里一时没回过神来。 一晃七年过去了,这七年来的生活剪影像电影的回放一样从他脑海中蹦跶出来,光怪陆离,冗长,却又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一眨眼又过去了。 年华真经不起蹉跎。 卫景平在心底唏嘘了句,然后想着:来年做点儿什么呢?他得好好想想。 姚溪出来寻他,她悄悄走到卫景平身边,同他一样抬头看着那枚状元匾,安静地没开口说话。 也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卫景平转过身来携起她的手:“走吧,回屋去。” 这时候姚溪才问他:“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她一只手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小腹,脚步不经意缓慢下来,似乎是想在屋外跟卫景平说几句体己话。 卫景平:“想想明年做什么。”展望一下新的一年。 姚溪:“明年是羊年喽。” “嗯,”卫景平说道:“二哥的儿子属马,咱们的孩子该是属羊的了。” 他的话音一落,姚溪的脸色微变:“相公,要是……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当朝说属羊的女孩儿命不好,说什么“男人属羊亮堂堂,女人属羊泪汪汪①。”,反正家家户户都不待见属羊的闺女。 卫景平可是一直期待着生个小闺女的,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想反驳:他的女儿富不富贵只跟他这个爹有关系,属相算个屁,他压根儿不信这种说法。不过他把话咽下去了:“在我们卫家,生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看这都仨小子了,才容与一个闺女。” “我们那一辈更是,爹从我大哥那会儿就盼个女儿,”他笑道:“到我这里也没如愿。” 他心道:或许是老卫家的祖坟旺男丁,想生闺女,那得撞大运才行。 姚溪被他的一番歪理劝住,不再想有的没的,脸上些许有了笑意:“快进屋吧,别叫他们等咱们。” 等他们进了屋,关红芹立刻把姚溪拉到身边坐好,瞟了一眼卫景平:“你说你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出去陪平哥儿受冻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换个桃符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卫景平被他三嫂一顿奚落,笑着低头给姚溪布菜,挑她最喜欢吃的一股脑给堆到了面前的碟子里。 然后,他举起手边的屠苏酒抿了一小口。 卫景英端过酒盏跟他碰了碰,别有深意地说道:“老四,祝你明年双喜临门呀。” 双喜嘛当然是这两件喜事:一要顺利当爹,还有,升官吧,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子。 卫景平回了他个“很有可能,二哥期待起来吧”的笑意,满饮了那盏屠苏酒。 …… 屋外,京城千家万户点燃了一根根烟花,汇聚向黑色的夜空,霎时间万紫千红,真是个火树银花不夜天,觥筹交错迎新年啊。 当全京城的人都沉浸在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温馨中时,京城的北城门下,有仨两人掏出绳索往城墙上一扔,旋即踩着上去,像魑魅魍魉一般翻进了城去。 作者有话说: ①民间俚语。不过活了这么久悟出来一条真理,投胎真的不看属相,看家底,富二代属什么都命好。
第273章 生了 (“是个七斤多的千金呢。”) 三更末的时候, 卫容与带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放完烟花,揉着眼睛打哈欠, 她困极了。 卫景平出来让奶娘把孩子们抱回屋里睡觉, 他正要转身回屋的时候,忽然发觉一簇烟花从院子后头猝然升空,在暗夜中炸起了一树繁花。 紧跟着响起了“咻”的一声,隐在烟花声中, 转瞬即逝。 可偏偏卫景平的听觉灵敏, 又恰好此时夜深了, 没先前那样闹腾, 正正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 他心道:大晚上的谁在吹口哨呢。 卫景平竖起耳朵听了听, 又提腿跳上屋顶,往院墙后头瞅了瞅, 却没听见别的动静,他跳下墙往屋里走。 此时孟氏带着女眷们睡觉去了, 只有卫长海一人端着一杯屠苏酒强打精神守夜, 看见小儿子近来, 昏昏欲睡地说道:“你快回屋睡觉。” 头前几年刚来京城的时候, 他们除夕夜都能闹一整夜,守岁不睡觉的, 但是今年似乎没那么大精神头了,一个两个的熬到三更末便撑不住,陆续睡觉去了。 卫景转身的时候,老卫忽然瞥了一眼他的鞋底:“你上房做什么?” 他鞋底上沾了几粒没化的雪,而院子里的雪早清扫完了, 只能是在屋顶上踩的。 卫景平:“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吹口哨, 去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有, 许是幻听了。” 卫长海摆手:“不早了,快去睡吧。” 可他话音刚落,父子二人同时听到了极轻的有人翻墙落地“咔”的一声,而后又一声“咔”…… 卫景平面色微变:“我去看看,爹快去叫下二哥三哥。” 他飞速到了后院,离这里最近的是第三进院的厢房,里面住的是他的侄女、侄子们,此刻都睡了,院中一片宁静。 卫景平沿着最外围的院墙疾走过去和刚翻进卫家的几名蒙面人打了个照面,他心里立马想到:不知是爱恨纠葛还是触动了旁人的利益,似是有人寻仇来了,这几名贼人个个都带着将卫家灭门的狠意呢。 他浑身一凉,觉得不大好。 一柄带环的弯刀朝他的面门飞了过来,凛冽的杀气几乎将他冻麻木,好在卫景平素来冷静,紧要关头他机敏一闪,刀刃带着戾风擦着他的鬓角直直扎进他身后的围墙上。 面颊处火辣辣的,很快就有温热的血从肌肤上爬过,卫景平心道:破皮了。 他站定不动,沉声喝道:“除夕夜在京城行凶,活腻了?” 卫景平太冷静了,让那几人心头一虚,于是更加穷凶恶极,一人直接跳起来举刀砍他,不过就在挨着他的一瞬,就被斜刺里突然飞过来的戟重重地敲了一下,跌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是卫景英赶来出的手。 “这边我们来对付,”紧跟着卫景川也来了,他说道:“快去老姚家里护这你媳妇儿。” 除夕夜还在巡逻的京兆府的衙役极少,加上京兆尹曾文回乡探亲,一时指望不到外援,只能他们自己操家伙干了。 但是一家老小都聚在这里,风险极大,所以方才卫长海过来一看来者不善,又匆忙折回去,让孟氏和仨儿媳妇、四个娃儿赶紧到不远处的姚宅避一避去。 省得这边打起来吓到或者伤到他们。 卫景平:“嗯。” 这些人他一个都打不过,在这里逞强还要分父兄的心,因而他当机立断,立马撤人,飞速去了前院。 孟氏他们正好做到了前院的门口,听见脚步声吓了一跳,关红芹“咣”地一下把剑抽了出来,看样子是紧张到了极点。 “三嫂,”卫景平出声道:“是我。” 他顾不上说别的,立刻扶住姚溪,安抚她道:“没事,三两个蟊贼,爹他们能对付。” “咱们快走吧。”姚溪从容地说道:“别卫啸哥他们几个冻着了。” 卫景平搭把手,把他们送到姚春山家里,而后来不及多说什么,赶去了京兆府报案。 他运气不好,京兆府里此刻黑黢黢的大门紧闭,卫景平转悠了一圈找不到人,又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半路遇到两名巡逻的衙役,正坐在路边打着哈欠在等换班,打着灯笼瞧见他:“咦,卫大人?” 京兆尹曾文和卫家是亲家,因而他们见了卫景平要热情一些:“您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卫景平省去寒暄,直接说道:“家中闯进几名蟊贼,请各位快上报京兆少尹陆大人。” 过年期间管辖京中治安的是京兆少尹陆为陆大人。 除夕夜有蟊贼闯进了户部侍郎的家中,这还得了,这两名衙役打了个寒噤,一人说道:“小的这就去找陆大人。” 另一人吹了两声长长的口哨,很快,四五个衙役赶过来,简单说了一两句话后,奔卫宅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京兆府的几十名衙役赶到了卫宅…… 除夕夜户部侍郎家中遇袭,很快就震动了京城。 后来太子秦衍听说后,紧急出动了东宫的侍卫,携带了弓箭来,放了几支箭,到大年初一五更天蒙蒙亮时,这才把那几名凶悍的蟊贼给擒住。 好家伙,一共十一个人,全是死士,被箭射穿了大腿连吭都不吭一声。 看清他们的面容和身手后,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干小偷小摸勾当的蟊贼,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硬骨头啊。 这真是打着灭卫家满门的算盘来的。 京兆少尹陆为要带走审问,卫景平说道:“陆大人稍等。” 他忽然心道:从头到尾,这几人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难道是哑巴? 过于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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