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天孟氏去看苏氏,见她短短几天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心酸地说道:“他二婶子你这是何苦呢。” 小子姑娘还不是都一样是自己的娃儿,命里该有的都会有,何必吃那劳什子生小子的药跟命去争? 遭大罪了。 苏氏这几天醒过来了,有气无力地跟孟氏说道:“大嫂,我怕是不成了。” “你样样事情都好强,”孟氏落着泪道:“见不得我好,见不得平哥儿好,你这是图个什么呀?” 她气苏氏啊,气她给平哥儿坏掉的鸡腿吃,气她胡乱吃药弄成这样叫卫巧巧姊妹仨这么小就要没娘,她气啊! “大嫂,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苏氏也流泪道:“刚进卫家门的时候眼气大哥的年俸比长河多,后来又气你生的都是小子偏我的都是丫头,后来平哥儿出息了我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了,拼着命想生个小子叫他跟平哥儿比……气来气去的,命都气没了。” 孟氏宽慰了她几句,苏氏歇了半天才缓过气来道:“我这个病实在是不干净,总怕脏了巧姐儿她们姊妹,大嫂,你跟长河说一声,让他把我送到乡下去吧。” 早年卫长河给了苏家三十两银子的彩礼,苏家没有给她置办嫁妆,她气不过,后来争到手里家中的两间泥土房子,一直空置着,没有人住。 孟氏不敢应她,苏氏央求她道:“你行行好,跟长河说一声,送我去乡下吧别叫我恶心了仨闺女。” …… 次日五更天初,一轮浅浅的红日依山冉冉升上天衢,逐退了星子与残月。 卫景平背了几页书,洗漱完毕吃了饭,拿上东西出门去墨铺,到大门口和卫长河走了个对顶。 苏氏没出事之前,有那么一阵子,他二叔卫长河的脸上时常带着笑意,每每见了卫景平,总要把他抱起来说几句话,他不是个擅于言辞的,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要么就是要他好好念书,要么就问他东西够不够用,总之不换样数的。 卫景平虽然心中不喜苏氏,但对于他二叔卫长河,倒也厌恶不起来,每次都会亲热地喊他一声“二叔”。 这次卫长河见了他,只点了一下头说“好好念书”,就匆忙进屋去了。 卫景平走出门来,外面停了个带篷子的车子,没有马拉,大概是人力的,过了片刻,他回头瞧见卫长河用被子卷了个人出来,放到车上,拉着往西边去了。 卫景平:“……” 苏氏大概快不行了吧。 有那么一瞬,卫景平的心中说不出的无限……说不清楚是感慨还是什么,他加快脚步走到墨铺,不再去想苏氏的事。 傅宁比他来的早,还从家里带了橘子过来,说这可是眼下这个季节的稀罕玩意儿,一般人都吃不到的。 “可不是,想吃要等到秋天了。”卫景平说道:“我前天正好读到王昌龄的《送魏二》,里面有一句‘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秋凉。’,不到秋天是闻不到橘子味的。老傅,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清香淡淡,非常之好闻。 “那可不,杜甫也写过‘秋日野亭千橘香’,”傅宁也拿起来一个去吸橘香气:“不到秋天是闻不到橘香的。” 姚春山支起一口大锅将骨头熬上,接着他们的话道:“不到秋天吃不到橘子,但橘香易得,我记得京城有卖橘香的,香料或者香露都有,也不算贵。” 京城不少的香铺卖果香,橘香是最常见的果香之一。 “那就是说也有柚子香卖了?”卫景平问道。 傅宁说道:“我记起来了,这两种香都不稀奇,别说京城了,府城咸州就有的卖。” 上林县离府城咸州只有五六十公里,想要买也容易,他又问卫景平:“你喜欢柚子香气?等秋天堆半个屋子,它能放,能香一阵子呢。” 卫景平反复念了那句“醉别江楼橘柚香”,而后问姚春山:“能做出橘香气的墨吗?” 姚春山噎了噎,恍然道:“能,怎么不能!” 虽然他闻所未闻,但只要在松烟之中加入香料,制成的墨就应该是那个味道的,仅仅会淡一些罢了。 “要是能制成,名头就叫‘醉别’,”傅宁笑道:“卫四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卫景平呵呵笑了两声:“没错,我就打算叫‘醉别’来着。” 一系列两锭墨,不对,不要成锭的,那样分量比较大,成本高,他比划了一下:“制成寻常墨锭三分之一的墨条会不会更好卖些?” 对于姚春山来说,这是新的制墨的方法,他虽然胸有成竹但事成之前不敢把话说满了,只能道:“打听一下橘香柚香的价钱,先核一核成本再说。” 卫景平拿过来毛笔,提腕振肘,写下了“醉别”二字。 “时间不早了,”姚春山一边调和着松烟一边催他们:“快读书去吧。” 卫景平抓起书包,和傅宁结伴往书院走。 这天放学回来,没见着卫景英,他问卫三:“二哥呢?” 卫景川:“和二叔去咸州了。” 卫景平去找姚春山:“我二叔和我二哥这就买橘香柚香去了?” “他们去抓一味什么药来着,“姚春山说道:“听说是给你二婶子吊命用的,我提了句他们便说遇到了就买回来。” 卫景平“哦”了声。 当晚卫景英从咸州回来,直接去了墨铺,提着一个瓷罐和一包东西放到茶几上:“一个是橘香露,一个是柚香香料。” 卫景平做完功课正在理账本,没抬头就问:“贵吗?” 卫二道:“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他报了个数,姚春山听了说道:“如今的松烟还是没有明显的成本的,算下来,二两银子一锭墨起码能赚一半多,平哥儿又说要制成墨锭三分其一的分量的墨条,到时候卖多少钱合适?” 之后他就算不好了。 卫景平:“等配出来墨模再算。” 一条醉别墨的定价大抵在600-700文就会有赚头。 …… 就这么一天天的忙碌着功课,到了四月中,小池里荷钱新铸的时候,醉别脱了模,放在竹架子上等待风干。 留了一点点捶打好墨泥,姚春山加水化开让卫景平试试:“有点淡淡的果香气,好闻。” 算是成功制成了“醉别”系列的墨条。 五月初,货架上贴着的“醉别”二字吸引了三三两两的读书人,有谈论“醉别”二字来历的,有说用这墨画一幅橙黄橘绿图想是风雅……一天比一天来看的人多,热闹。 这天,白鹭书院放假,顾世安闲着无聊在街上晃悠,到了墨铺门前,径直就要走进去。跟着他的书童顾小安劝道:“夫子,咱在繁楼花光了钱,没钱买墨的。” 顾世安眯眼看着墨铺上头的“天下第一墨”五个大字,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他卫四能找个不收银子的书念,我就不能找个不要银子的墨用?” 他将手里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上,递给顾小安一个“看夫子我怎么赚墨回去”的眼神,昂首阔步地进了门。 作者有话说: 顾世安:等着我去讨点便宜回来。 么么哒。 第52章 倒卖 (“今日不行了,说腻了,要不,我给你们展示个别的绝活?”) 顾世安一进去, 就被靠东窗的货架前围观的人给吸引过去了,经验告诉他但凡人扎堆的地方, 不是有热闹看就是有稀罕物儿看, 反正别错过就对了。 他也一头扎进人堆里去。 只见有人指着货架顶上的“醉别”二字品评道:“这字写得还算能看。” 那天标注货品名称时候姚春山的手抽筋老毛病犯了,因此“醉别”二字出自卫景平之手,写得颇颜筋柳骨,有几分老成稳重。 然后一群人投来给“让我来康康这是谁口气这么大” 的眼神:“什么叫‘还算能看’, 你来写一个好的叫咱们开开眼界?” 那人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葫芦墨块, 那是他才花60文从墨铺买的, 振臂一挥:“走走走, 去外面瞧好吧。” 一群人跟着他出去“瞧好”了。 顾世安终于挤到了前面, 他一眼就认出“醉别”两个字是卫景平写的,听着后面有人夸这字写得不错, 飘飘然想,那是当然, 也不看看卫四那小子师从的谁白鹭书院的顾世安顾夫子啊! 此刻他老怀甚慰啊! 顾世安看了看价格标签, 一套两条墨1200文, 拆开来一条是650文, 心里盘算着今天走出这个门的时候要带走多少墨才够本,嗯, 十块吧,给卫四那小子留丁点儿钱说媳妇儿。 不行,不行,十块太少了,要不然二十块……好像也少, 要点分红行不行? 顾世安快速地计算着, 最后觉得要分红才最划算, 试想要是墨铺一年赚百两银,他只要二十中之一份就五两银啊,要是墨铺一年赚千两银,他一年就能拿五十两银没错吧,这过瘾。 于是有了另外一个问题,怎么才能从卫四手里要到分红呢? “平哥儿,”这时,坐在柜面里头捶墨的姚春山瞥见了顾世安,他立刻起身去后院找卫景平:“顾夫子来了。” 卫景平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跳,本能地想要往床底下钻。 他就知道,躲不过顾世安上门的这一天的。 其实他本来有心给顾世安准备墨锭,但之前的系列成品太少,而且因为赶工,墨锭正面的图案描金有些不够精细,姚春山都说送自己人是拿不出手的,后续制出更好的才好赠送师友。 所以说他是那么吝啬不肯给予夫子一点儿馈赠的人吗?肯定不是,只是手头没有更好的墨锭相送而已。 那会儿顾世安每每路过墨铺,从来没进来过,倒省了去想这回事,如今人上门了,躲不过去了。 硬着头皮冲吧。 从后院出来之前,卫景平捏了捏脸皮,待会儿脸皮要厚,一定要厚! 卫景平整了整仪容,走到顾世安面前躬身一礼:“顾夫子。” 顾世安转过头来,他今天还是一身惯常穿的竹青色圆领袍子,只是手里添了一把折扇,一开一合的,让他整个人看着比起夫子来,更像个愤世嫉俗的风流才子。 顾风流才子此刻就慢摇了两下折扇,指着“醉别”二字道:“学的不错。” 他不说“写的不错”,而是说“卫四你在书院学的不错啊”,这就有意思了啊。 卫景平品了品,忙再一次作揖道:“学生感谢夫子教我。” 右眼皮继续直跳。 顾世安把五指伸开摊在他眼前:“做买卖,很有意思吧?” “还行吧。”卫景平谨慎地说道。 他把顾世安引到柜面里头的八仙桌上,倒了新沏的茶:“顾夫子喝茶。” 顾世安掀了一下眼皮,笑道:“我今早出门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可这都过了大半天了,怎么还没见着‘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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