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原本七口人,也算是个和美的大家庭。可自从前几年起了兵祸,三个儿子陆续被抓走充了军,家里的财物也都被那些兵老爷们搜刮过几层皮,到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老的和媳妇孙女。孙女不过五岁,生得面黄肌瘦的,媳妇又整日卧病在床,年后张德柱花了老大功夫求来一只老母鸡,一家老弱全靠隔几日的一个鸡蛋养着,实在是舍不得再把这宝贝献给过路兵爷。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哪位王爷的大军,要在这里盘桓几日。老妇人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胡思乱想着。 就在这时,破败的柴扉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老妇人的神经骤然绷紧,她慌忙让小孙女进屋去,嘱咐她把门锁好,自己则是颤巍巍到了门口,警惕喊道:“谁啊?” 一道清脆的女声喊道:“大娘,我们是过路的,在附近埋锅造饭,不小心摔了几个碗,能否借两个碗用?” 今天过来村里的不是哪路军队吗?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 破旧的柴扉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根本挡不住人,被人从外面弄坏了还要修理。老妇人心一横,小心地把门开了条缝,就看到了一张圆润可亲的少女面孔。 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虽然只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可衣裳簇新样貌又好,怎么看都是个殷实人家的小娘子。再看她身后,却是站了五六个高壮的汉子,看打扮,正是老头子说的那些今天进村的兵丁。 张婆子骇得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把家里仅剩的碗统统交了出去,垂着眼忧心忡忡坐在院里,一边等着老头子回来,一边盼着外面的人赶快离开。 又过不久,柴扉再次被敲响,还是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声音,竟说是来还碗的。张婆子心中纳罕,战战兢兢开了门,外面站着的还是那几个人,手里端着的是她以为再也回不了头的碗,几个碗里还装了满满的稠粥。 上好的粮食香气让张婆子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外面,那圆脸姑娘笑盈盈看着她,把手里的碗朝外递了递:“多谢您帮忙,家里还没吃饭吧?这是谢礼。” 她迷迷糊糊把粥碗接了过去,临关门前,又听那小姑娘说:“大娘,您放心,我们是百黎军,此去是去东边救灾的,不伤百姓。” 张婆子半信半疑,依然不敢出门,等到太阳落山,张德柱总算是从地里回来也说这次来的兵丁要比以往好上不少,没强迫他们干活吃拿,还很好心地下地帮他们做农活,指点了他们一些种地的窍门。他听着是靠谱的,可以改天找一小块地试试。 这次来的军队停留的时间挺长。他们看起来确实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在这里的几天没去百姓家里拿过一把米一颗蛋,说话和气,还会帮这里的人挑水种地,村里的人渐渐便放下戒心,有哪些心眼少的,还开始真情实感地跟这些人哭诉日子难过,旱灾兵灾连绵,打听着外面有没有什么战事停歇的迹象。 张婆子曾见过的那圆脸姑娘听了这话,很是好言劝慰了他们一通,又说若是有可能的话,可以往西去,西关那边十分安宁富足,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村人听了只是摇头,西关那边连年和稗人打得你死我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更何况现在乱兵横行,他们这些人恐怕还没到一半路,就被过路的乱兵杀良冒功了。 那个叫林小水的姑娘也不解释,只笑笑说让他们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转。特别是这旱灾,不日就会有转机。 能有什么转机?这些兵丁再和气好心,还能感动上天降雨不成? 只是隔天的时候,他们就被事实狠狠地打了脸。 正午时候,烈日高悬,方圆百里天空看不到一缕云彩。可就在农夫们被晒得直不起腰的时候,一道金色的长影却从远处天空游弋而来。浓云迅速在天空郁积,太阳被遮蔽,空气里起了带着湿润凉意的风。 农夫们都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抬头看天,就在他们仰着脸的时候,啪地一声,第一滴雨水重重砸在了农人的额头上。 哗啦啦—— 农人们呆呆抬头望天,豆大的雨粒打得他们身上生疼,可却没有人想着去躲雨,他们甚至不想闭眼,只怕一眨眼面前的雨就会变成一场幻梦。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甘霖,还有那游走在电光浓云中的金鳞利爪,渐渐地,冰凉的雨水混着热泪一起从眼角淌下。 真的下雨了!就和那林姑娘说的一样!! 这样的大雨,还是传言中的神龙降雨! 没想到啊,他们这等苦出汁来的地方,也能得了神龙青眼,有机会得到这神仙降雨! 雍州是各地交通往来必经之所,去年他们自然也听说过有些地方曾有神龙降雨的事。只是那时候一部分人只当是民间谣言,另外的人则是不觉得这等神迹会落到自己头上。如今亲眼见到神龙布雨,带来的震撼远比当初听闻时大得多。 他们只是一帮连抓壮丁的兵匪都看不上的老废物,何德何能经能获此神恩!别的地方能为神龙铸像立庙,他们这种穷得让人连占领都嫌麻烦的地方,就算是救下来,又能为神龙做些什么?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在雨里跳累了,就到了各家草屋里,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脸上尽是欣喜和酸楚。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待到天边微亮时,他们看到云层里翻搅的那条龙发出一声清啸,忽地如同白银泻地一般,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冲向地面的某个方向。 离得近的人能看清楚,它坠下的地方正是那些“百黎军”驻扎的营地。 联想到白天林小水说过的话,很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气质迥然不同,说不定便是神龙麾下的天兵吧?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体恤百姓疾苦? 叶悬光很努力才把自己的身体缩成手臂长短,快到地面的时候几乎没法平稳落地。好在谢如期早早等在外面,伸手一把接住了她。 “上神,您还好吗?”他担忧地问道。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恶心……”叶悬光有气无力地说。 谁能想到,她一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龙,也会有生病的时候? 她是跟着林小水谢如期他们一起出发的,本来是想着一路威风凛凛刷功德过去,可出门刚半天,她就突然间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起来。没有力气,还晕晕乎乎的,像是晕车一样的恶心感一阵阵翻上来。甚至连身上的鳞片都开始有了松动脱落的迹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在抵达雍州之后,连着几天都歇在马车上,直到精神稍微养得好了点才冒出头来刷声望。 她睁开眼睛,看到谢如期一脸凝重地守在她跟前,一双眼睛眼巴巴看着她,平时一个严肃硬汉,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都说了没事了。”叶悬光有点哭笑不得地说,外面的功德之力不断涌入她的身体,确实让她感觉好受了不少,林小水此刻正在外面慷慨陈词,借刚才降雨之势拉拢人心,为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叶悬光觉得不能浪费了这种大好时候,催促道:“不用管我,你也快点出去。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谢家军的主将,这时候不出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又待何时?” 谢如期很是迟疑:“可是您现在的状况,如果没有人在身边服侍……” “你我荣辱一体。你不是想要恢复谢家荣光吗?若是能看你名满天下,载誉满门,便是我最欣慰之事了!”叶悬光急切地喊道。 谢如期收割的功德就是她的功德!百姓们功德值爆发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一会儿,她这会儿蔫蔫的不适合出去,还不如让谢如期帮她刷业绩,不管多少,总比让那些功德浪费了强啊! 谢如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叶悬光,呆呆的样子倒有了几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感。叶悬光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只是几分钟后,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道:“末将……遵命。” 他翻身下了马车,和林小水站在一起,对着外面那些仍然震惊于神迹的百姓宣扬百黎军的政策,以及未来会到来的更多的军队和携带物美价廉商品的商队。有了刚才那场雨,他们这会儿空口说的话也有了极大的可信度。叶悬光能听到外面一阵阵的欢呼声,她能感到功德不断涌入功德池中,里面金色的液体一晃一晃的,几乎已经要满得溢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身上有点痒,蛄蛹着蹭了两下,竟然有几片鳞片掉了下来。 叶悬光还来不及悲伤于自己和人类头发一样掉落的鳞片,就看到那些鳞片掉落后的地方,下面露出了一层新的鳞片。 也是金色的,可在灯光下却泛着彩色的光晕。它要更大,也更加坚硬,让叶悬光看了一眼就有种感觉,仿佛一条成年的龙的鳞片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第18章 这几日,雍州庆州交界处的黎平村很是热闹。 这座寂寂无名存在了几百年的无名村终于有了名字,且往日只做车马短暂停留地的小村子第一次有大批军队驻扎下,他们依村建堡,临河挖沟,俨然一副要把这巴掌大小的村落当成自己的根据地建设的样子。 起初听林小水讲这个计划的村人只当是笑谈,坞堡建设何等不易,不见那高城深沟都是经了几代人才经营而成,这百黎军虽有神龙护佑,可神龙又不管土地的事,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兴起高墙? 可不过几日之后,便有一支商队从西边过来,不但运来了各式便宜新奇的货物,还有一车车的灰色粉末。那些结实粗壮的农人取了河边沙土与灰粉混合搅成浆状,再用那东西做底砌出城墙。一两日的风干之后,已经是几人抱木而撞都巍然不动的坚固遮挡了。 带队的工头不无骄傲地炫耀着:“这是咱们在神龙指点下做出的天上神物水泥,便宜又好使,神龙山上新建房子已经全用上了!” “神龙不是主管降雨吗?她连造屋也知道?”在旁围观的村民问道。 “上神来自上界,自然是无所不知。”工头傲然道,“百工技艺,治国理政,上神只需稍一点拨,便足够我等受益无穷了!” 那村民脸上神情也是一肃,看向远处那顶金顶小帐的目光更加景仰了。 现下黎平村的人都知道,那日为他们行云布雨的神龙就歇在那顶小帐内。倒是有不少人想去参拜祈福的,可到了跟前,却都被一名俊美非凡却冷着一张脸的小将军拦了回去。说是上神为了替他们布雨,如今伤了元气,谢绝一切叨扰。村人自然不敢硬闯,只是再三谢了神龙降雨之恩,又扶老携幼地回去传扬上神的牺牲与功绩了。 张德柱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注视了一会儿隐在丛树间的金顶小帐,看着到了饭点,便背着手朝家里走去。 张婆子已经张罗好了饭食,让小孙女张小花先去给卧床的媳妇端了一碗。张德柱扫了眼桌上的饭菜,仍是和以往没差什么的粗茶淡饭,可量却很足,老妻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见他回来,便抑制不住地喜滋滋捧出个陶罐,跟他献宝一样炫耀:“之前林姑娘说的那商队果然来了,货品当真是价廉物美。你看这雪花盐,这样的成色,价格竟然只要别处的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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