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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光上神不太爱说话，只是她偶尔透出的只言片语也能让谢如期察觉到她心中勾勒宏图的一角。她希望无论男女老少都能从家里走出来，全部投入到社会生产建设中去。谢如期也曾小心地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上神当时沉默良久，只简单地说道：“大家都卷起来，我才能早日功成身退啊。” 谢如期当时不懂，可看到神龙山一天天的变化，巨大的工厂建立起来，配套有集中照料幼儿的托育所和集中提供中午饭食的膳堂，大批的女人甚至老人来到流水线上，变成了一台巨大机械的一部分，被裹挟着飞速向前。这种潮流“卷”起了每个人，让老弱妇孺也不会被时代抛下。 上神来这凡间一遭不过是因为对苦难百姓心怀怜悯，她终究是要返回上界的。可她留下的悲悯却如同种子一样扎根每个人心中，百年之后，或许将成长为一片能为苦难百姓遮风避雨的余荫。 “你需要我做什么？”谢如期终于问道。 “助我返回依宁部。”卓拉目光灼灼地说道。 她从怀里掏出一卷贴身放着的羊皮卷，递到谢如期面前：“这是依宁部的布防图和主要将领信息，是我十年来探听到的所有消息。只要你愿意帮我，这就是你的。且等我返回依宁部拿到首领之位，依宁部愿与你结盟，共抗大兴朝廷——你来到关外，为的也是这个，对吧？” 谢如期低垂着眼睛看着那卷羊皮，他不怀疑卓拉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 “为何选我结盟？我毕竟还是异族人，稗人还有另外三部，为什么你不找同族合作？” 卓拉发出了一声嗤笑：“同族？他们和我那好父亲没什么不同，和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至于你……我看到了你们这次来的人，也和那那个陈新溪陈娘子交流过，你们神龙山那边的日子，倒还能看到点光亮。” 虽然那边也是刚遭了灾，日子不算好过，可在那边，女人能选择相夫教子，也能出门做工。陈娘子一个寡妇都能养活自己，还能做到商队的小头目，在这种场合神采飞扬地跟下面一群男人说话。她卓拉自诩才干不输任何人，只要给她机会，她也能走到任何男人能走到的位置。 谢如期考虑片刻，将羊皮卷收了起来：“好，我答应你。我们正好还要往草原深处去，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卓拉敢把羊皮卷就这样交给他，肯定是暗中还藏了别的后手。不管那是什么，这次结盟对谢如期来说都是莫大的助力。 只是之前他怎么也料不到，在稗人这边的局面居然是靠一个登台演讲的普通妇人打开的。 他没想到的事情，悬光上神却早早有了安排，她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就已经步步为营落好了一切棋子，未来的每一步都在她计算范围内。跟着这样的步子走，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谢如期感慨万千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小叶子（敷衍）：是是是，你们说得对，一切都尽在我预料之中！
第15章 而这时候的叶悬光，正在享受她平凡却幸福的一天。 上午十点钟，外面的林小水准时敲门进屋，手中端着一盆三十七度的温水，她把仍然瘫在软垫上的叶悬光轻轻放进水里，用手中的改良牙刷一点点小心梳理着叶悬光的鳞片。而那头一同进来的人，则趁这个时间开窗通风，把昨天的软垫换掉，然后打扫昨夜的熏香残渣。 叶悬光在林小水手中舒服地瘫软成一条废龙，然后抬头对着窗外的蓝天动了动须须。 你见过上午十点的太阳吗？我见过哦！ 那是不用早起上班、其他人的工作日却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普通社畜绝对享受不到的哦！ “上神，我这次来还带来了这个，您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林小水说着，让人抬过来一个箱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块砖头。只是两块普通的青砖，中间却被一层灰色的东西牢牢黏在一起，不管林小水怎么动作都不曾移动脱落。 卧槽，居然真的给他们做出来了？！ 林小水没察觉叶悬光的瞳孔地震，仍然在压抑着激动说着：“这水泥当真是神物。造价不高，却能把那些三合土什么的都压了下去。不仅是盖房子不错，陶匠人他们又试着往里混了炉渣、炭灰和陶粉，制出的水泥性能不同，其中就有那适合修堤坝的。爹已经派人运到了白河边，等到大坝修成，咱们就再也不用担心白河决口的事了！” 她说完了就开始夸：“说来还是多亏了上神恩典。您心中始终关怀着我们，不但教我们提升纺织速度，制备肥皂和便宜纸张，现在就连水泥这样的上界神物也毫无保留地拿出来教予我们，此等大恩，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叶悬光：“……” 不，我没有。 我倒是想全部教给你们，可我也不会呐！ 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市民，之前专业也不是物理化学，怎么可能清楚记得如何制造纺纱机和制备水泥肥皂？最多她就是凭着记忆提一两句流程或者其中的关键部件和材料，就是现代那种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可这里的人把她的话奉若圣音，得了一点提点就如获至宝，回去之后召集所有工匠倾尽全力钻研试验，那些不需要特别高科技流程的东西，还真被他们一点点给磨出来了。 倒是有不少钻不出来的东西，不过没关系，上神都已经提点过了，不能参透是他们悟性不高，怎么会是上神自己都不清楚？这绝对不可能！ 如此反复，让叶悬光既是感慨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又是无语劳动人民的无限脑补能力。 梳洗之后，就是叶悬光每天的工作时间。她歇在林小水肩上，跟着她去那些缺水的土地上施云布雨。沿路能看到已经起来的厂房和整齐的农田屋舍。来往的人看到他们，都会恭敬地问好行礼，这些人都是在这里住了一年半载的老住户，从最开始逃难的惶恐，到现在起了屋有了田，家里的人也有进了厂的，眼看日子是一天天好起来，对于带给他们这一切的人，他们心中自然只有无限感激。 叶悬光到那些新迁来的百姓地头下过雨，才跟着林小水往回走，边走边问着她的近况。 “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也进厂了吗？” “进了，我在砖窑厂做过一段，又去了纺织厂、肥皂厂，现在看到水泥厂在招人，也想去试试。” 叶悬光：“……” “你这样隔一段换个地方的，能赚到钱吗？”叶悬光委婉提醒。她还是挺关心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小姑娘的，不想看她变成一个永远处在试用期的打工人。 林小水笑起来：“能赚到一点，不过上神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为了赚钱。我和那些工厂管事的都说好了，只是闲暇时去帮忙，拿一点零钱，主业还是上提高班，我主要是想去这些地方都看看，看里面的组织架构，看不同的人是如何工作的。” 嗯？这倒是有点意思。 “你是想要做管事的？”叶悬光问 “是，可我不光是想要管一家工厂，我还想管整个神龙山，整个白河前线，甚至……更多的人。” 在幼年时救了自己的神灵面前，林小水终于是吐露出自己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野心。 “我在那些工厂里，看到大家都在努力工作，赚到比以前更多的钱，过上了比以前更好的日子。可那里仍然让我觉得不够好，纺织厂的女工做的活不比砖窑厂的男工少，可拿到的钱却要少四成。哪怕是在砖窑厂大家做一样的活，女工的工钱仍然要少三成。除此之外，工厂里还有年迈的、受伤的工人，他们做不动活了，只拿了很少的一笔钱，便被管事的扫地出门。若是这样，和段队长他们早些年当兵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几年前，我听神龙您讲的那些故事里就有那力挽狂澜的巾帼，我也想像她们一样……” 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叶悬光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当初她给小姑娘讲故事的时候确实是存着希望她志存高远的念头的，可没想到这小姑娘进步太快，直接从封建社会跨越到红色幽灵的畅想了。 叶悬光觉得有点头大，只好打破了小姑娘的美好幻想：“你觉得这些能够实现吗？” “现在自然不行，可我现在还小，我还有时间学很多东西，我还想跟着谢将军去关外看看，等我成长到一定程度，总会……” “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叶悬光打断了她的话，“在总的物质有限的情况下，不管采用如何的分配模式，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林小水怔住，愕然地看着叶悬光。 “你的愿望当然是好的，数千年来，人们都渴望着这样的生活。可问题在于，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饼做得不够大就要人人平分，会激起许多种矛盾，掀起无数场腥风血雨，最后社会还是会回到原有的轨道上，你也会成为只能被人缅怀铭记的殉道者。” “我之前给你讲过不少故事，还有个讲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道理，你要不要听听看？” 叶悬光并不是觉得林小水是在痴心妄想，相反，这个农家出身的女孩能有这样的愿望，是让她很欣慰的。 可她同样清楚，现代社会的分配模式和社会秩序是建立在三次工业革命的基础上的。物质丰富了，落后的生产关系无法最大化释放生产力，历史规律自然会推动社会变革。可那种模式放在现在，并不适合。 他们可以从她这里获得一些启蒙和进步，可想要实现跨越式发展，还需要他们自己的力量。 不过，林小水有句话说得没错，她还年轻，她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改变这个世界。也许在她的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理想中的场景也说不定呢。 林小水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整个人沮丧极了：“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连上神您也不能做到吗？” 叶悬光立刻严肃起来，郑重道：“我虽然不能立刻做到，但是我这里有一件神器，也是时候交给你们了。” 她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本书。林小水接过来，只见上面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马原》。 她再翻开来，入眼全是密密麻麻让人两眼一黑的深奥文字。十三岁的小少女之前还觉得踌躇满志能征服星辰大海，转眼就被满脑子的“资本”“阶级”打得满头问号。可她也不敢问，只是恭敬接过，便见叶悬光再次郑重嘱咐： “此神器为屠龙之术，且为残卷，并非人人都能掌握的。必须要选择那品行良好、性格坚定之人传授。你们需小心筛选，莫要让神器流落到歹人手中。” 说马原是屠龙术一点问题都没有，价值高内容深用处大，但是在这个时代一般人绝对看不懂。至于为什么是残卷？当然是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全文背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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