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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是红豆羹，又甜又糯，肚子里暖烘烘的。”单弋安点头。 单弋佽也微笑着道：“膳房的手艺很好，多谢贵妃娘娘记挂。” “那就好。”尤听容微微勾了勾嘴角，“这灵堂寒气重，你们年纪小，脾胃弱，丧期不能沾荤腥，我就怕你们亏了身子，夜里喝些热乎的，提提气。” 尤听容说罢，转而看向单弋佽，“我听宫人们说，大皇子至纯至孝，跪灵一丝不苟，就是夜里，也只囫囵着眯一个时辰不到？” 单弋佽老老实实地答话道：“这是阿佽应该做的，担不得贵妃娘娘如此重言。” “你还当我是夸你呢？”尤听容微微凝眉，“夜里不歇息，白日更是不得闲，你才多大？这样下去，如何熬得住？” 单弋佽埋下头来，神情落寞，“皇祖母崩逝，阿佽理当尽孝，不止是替自己，更是替母后……” 单弋佽说着，消了声，自知他已经不能再称呼涂氏为“母后”，眼帘垂的很低，睫毛不安的颤了颤，抿了抿嘴，才继续说完，“替……赎罪。” 尤听容看着与单弋安一般大的孩子，心有不忍，轻轻地抚过他的后脑，“你的心意固然是好的，你能替父皇和母后尽孝，能信守仁孝之道，是弟弟妹妹的榜样，就连我看着都自觉不如，但是……” 尤听容目光温柔地看着单弋佽包这泪花的眼瞳，“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比起规矩体统，更记挂的，必然是你的身子。” “就是你皇祖母，此刻当着太后娘娘的神位，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又该是如何心痛，又怎么能安宁呢？”
第589章：心事 尤听容看着单弋佽眼下的乌青，放软了声音，“你若当真想尽孝，第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叫皇祖母和父皇母后劳心挂神。” 单弋佽听着，低垂的脸上，一滴泪珠滚落下来，砸到了有些干燥的嘴唇上。 单弋佽抿了抿唇，泪珠被抿开来，他吸了吸鼻子。 沉默片刻后，单弋佽才勉强抑住泪水，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尤听容，轻声问道：“真的吗？贵妃娘娘，他们、他们真的还记挂着阿佽，不怪阿佽没用吗？” 尤听容听着单弋佽极力憋着哭腔稚嫩的声音，不禁心头一软，很难相信，涂氏这样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人，竟然能教养出单弋佽这样心肠柔软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明明是最无辜的人，却将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会自责于不能劝导母后、不能保护母后。跟皇太后和单允辛很少亲近，却对皇太后的死深怀自责、难以释怀；又自觉叫父皇失望…… 尤听容一瞬不瞬地看着单弋佽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保证。” 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宽慰单弋佽，又或是尤听容的目光太温柔、手心太暖和，亦或者单弋佽看多了尤听容和单弋安的亲近，单弋佽颤着眼睫扑进了近在咫尺的尤听容的怀抱。 尤听容也纵容地环抱住，掌心轻柔地拍抚着单弋佽的后背心。 不远处的嘉嫔此刻也是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她一直留神着单弋佽，单弋佽说话的声音很小，她未必听的真切，但却将单弋佽的情态看在眼中。 惦念多年的孩子就在眼前，她从前瞎了眼、盲了心不认得，如今却是连靠近都没有理由。 此刻看着单弋佽的眼泪，便如尖刀一般，扎进了她的心扉，鲜血淋漓也不为过。 嘉嫔痛如锥心，殿内的其他人却是不知情，看着嘉嫔哭成这样，都不免面露奇怪之色。 绿凝见状，赶紧低声提醒，“主子，当着人前，您且忍一忍……” 嘉嫔以帕掩唇，有些艰难地转过身不去看单弋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徐徐吐出，却是再也待不下去了，由绿凝扶着，脚步匆匆往殿外去，预备去透透气。 却不想嘉嫔正垂首走到门槛处，还未抬脚，迎头正撞上一个太监。 嘉嫔猝不及防，踉跄着退了两步，绿凝微微使了三分力气撑扶住了嘉嫔的后背，这才稳住了嘉嫔的身子。 嘉嫔此时心绪烦乱，倒也没有问罪的心思，倒是绿凝斥责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冲撞了主子们可怎么好？” 嘉嫔本不想追究，可转眼一瞧，那太监明明看清了撞的是嘉嫔，现在面对绿凝的数落，却脚步都没顿一下，更别提请罪了，只顾着慌慌张张地往殿内跑。 嘉嫔脸色一沉，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那太监踉踉跄跄地扑跪在地，朝着尤听容磕了头，声音紧巴巴的，“贵妃娘娘！” 深秋的天，连后背心都带了汗痕，可见一路过来有多急，嘉嫔看着，没由来的心中一紧。 尤听容此时正容着单弋佽在她肩头默默掉眼泪，一边拍抚着单弋佽的后背，一边向跪在面前的小太监投过眼神，她认出来，这是冷宫当差的人。 赶在他开口之前，尤听容先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 太监急促地喘着气，咬牙才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等着尤听容的吩咐。 单弋佽知道尤听容此刻有事操劳，匆忙地擦了擦眼睛，乖乖地站到了一旁，“是阿佽无状了。” “去洗把脸，这几日入冬，你的脸嫩，仔细皴裂了。”尤听容轻轻推了推两个孩子，又转头看向青町，“叫个会推拿的小太监，给两位殿下揉一揉膝盖，仔细积了淤青。” 青町点头应下，“奴婢遵旨。”说罢，才带着两个皇子往偏殿暖阁去。 尤听容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走远了，这才道：“怎么了？” “回娘娘话，冷宫、冷宫废后涂氏……”这个太监显然也是慌了神，又惧又怕，声音都虚了下来，“畏罪自裁了……” “什么！？”一声尖利地声音从身前传来。 尤听容还没说话，嘉嫔先乱了方寸，一双艳丽的眼眸瞪圆了，盯着那太监的视线仿佛淬了毒，“你是怎么当的差？你也不想活了！？” 那太监被叱的抖了一下，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又对着尤听容磕了一个头，“奴才该死。” “你即刻去报宣政殿。”尤听容语气平静。 那太监长出一口气，连连磕头，匆匆退下。 尤听容留下了向荆住持大局，转而看向兰影，“备轿，去冷宫。” 这一会儿的工夫，嘉嫔已经耐不住了，连仪态都顾不得，提起裙摆，就急急地往外走。 尤听容却并未急着出去，而是回转过身，看向了神色各异的众人，脸色凝重，目光幽幽地在嫔妃和命妇们脸上转过。 “此事事发突然，本宫暂且离开前往料理，但有一事，须得提前嘱咐各位。”尤听容的声音少有的肃然。 女眷之中，没有皇后和太后，尤听容便是位份最尊者，她摆了贵妃的架子，众人只能俯首听令，“但请贵妃娘娘吩咐。” “正值国丧，凡事须得有度，宫中是讲尊卑、论规矩的地方，涂氏虽为废后，却是大皇子的养母，今日之事，你们听了也就罢了，若有妄自议论者，就是不敬太后、不尊皇家，必要重惩！” “若叫本宫晓得，哪个口无遮拦的，在两位殿下面前搬弄口舌，本宫绝不轻纵！”尤听容微微抬高了声量，眼神凌厉，“可听清了？！” “嫔妾\\臣妇等遵命！”众人齐齐应声，尤听容这才领着一行宫人浩浩荡荡出了庆安宫。
第590章：死不瞑目 尤听容神色冷凝，抬轿的轿夫也知道事情要紧，脚下生风，半盏茶的工夫，就停在了冷宫门前。 尤听容伸手搭着兰影的小臂低头下轿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还要绿凝关切的声音，“主子，您慢些，仔细脚下！” 尤听容抬眼，来人是嘉嫔，艳丽的脸上依然布了一层细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微微松散开来，鬓边垂落一缕乱发，髻上的步摇都缠上了发丝，可见心焦。 绿凝看见尤听容，吓得停了脚步，赶忙屈膝，“奴婢拜见贵妃娘娘，请娘娘金安。” 她是恭恭敬敬，可嘉嫔却是片刻也等不得，一步也没停，越过门槛就冲进了院子里。 绿凝头皮都绷紧了，头埋的很低，唯恐尤听容怪罪，“主子一时情急，还请贵妃娘娘海涵。” “起来吧。”尤听容没有放在心上，抬脚进了冷宫，现在的情形，只怕是单允辛亲自来，嘉嫔都无心礼数。 二人前后脚进了殿门，看的出奴才们已经收拾过了，青灰的地砖上铺了一方草席，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麻布，依稀可见人形的起伏。 嘉嫔三两步冲上前，几乎是扑到了涂氏的身上，一把掀开了白布，才一见到涂氏的模样，就瞪大了眼睛。 已经入冬，冷宫又冷，涂氏的尸身已经有些僵硬了，更显得涂氏的死状可怖。 涂氏还保持着死前的姿态，仰着脖子，两只手抓挠着喉咙，惨白的皮肤上满是抓痕。 嘴巴大张着，依稀可见口腔和舌头上满是血痕，鲜血似乎是顺着大张的嘴流淌而下，下巴和脖颈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那双眼睛瞪得很大，黑瞳已经罩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眼白遍布刺目的血丝，就连泪腺都充血成了酱红色，晕开的淤血弥散在眼周，死不瞑目。 尤听容瞥了一眼，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宫人们，“怎么死的？” “回贵妃娘娘话，是……是吞食碎瓷片……”回话的是个年长些的太监，领襟和袖口带了一圈花纹，约摸是冷宫的管事。 一旁候着的年轻太医补充道：“回贵妃娘娘，瓷片锐利，划破了喉咙，鲜血夹杂着碎渣子涌入，呛着了气管，这才窒息而亡。” 尤听容的目光掠过一旁只垫了薄被的床榻，被褥团在一起，依稀可见白色的碎瓷渣，想来，涂氏为了不惊动奴才们，是将瓷碗包在被褥中砸碎。 尤听容的沉默，无形中给宫人们施加了强大的威压，管事的头埋的更低，声音都微微发颤，“奴才无能，贵妃娘娘饶命。” 尤听容收回视线，“罢了，她一心求死，你们也拦不住。” 在冷宫里，涂氏被剥去了皇后的绫罗衣裳，身上不留簪饰金银，里里外外的人监视着，若选了寻常的自缢、绝食等死法势必会惊动人，想死都不成。 涂氏金尊玉贵地活了一辈子，却只能用一个如此惨烈痛苦的死法方能成行，也算是报应不爽。 听尤听容没有要问罪的意思，宫人们大松一口气，管事抹了抹汗，这才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前因后果，“回贵妃娘娘话，废后疯疯癫癫，见人就打，奴才等近身不得，今儿早上照例送了膳食，便在外头候着。过了个把时辰，奴才进殿去瞧，发现废后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本以为是睡下了，探身去瞧，这才发现人没了……” 管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嘉嫔尖利的声音打断了，“贱人！你这个贱人！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嘉嫔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此刻冲上头顶的是滔天的愤怒和仇恨。 想着从前的种种，想着大皇子乖巧可爱的模样，嘉嫔还有什么不明白，涂氏就是要给自己希望，又将这份她日思夜想、望眼欲穿的希望砸碎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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