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檀窝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鼻尖微红,脸比鼻尖还红:“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肆不由分说把手里的药碗塞进他手里:“管你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着了风寒生了病就得吃药。”她端过来的是太医配的驱风寒的药汤,除此之外还有一整壶的姜茶。 薛檀不喜欢姜茶的刺鼻味道,从一端上来就死皱着眉头不肯喝,这会儿更是抱怨:“太医已经开了方子了,喝上两天我就好了。” 李三儿站在旁边,垂着头不敢说话。 以前殿下不是没病过,着风寒的时候也有,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端上来的药和姜茶别说喝了,就是放在旁边,殿下也不会去碰一下。 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会撒娇,会抱怨而不是沉默地拒绝。 李三儿不知道的是,即使姜肆已经换了一个身体,那种命中注定的血缘关系仍旧会让薛檀觉得亲近。 她没有刻意接近薛檀,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出于一个母亲想要对孩子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对他忍不住的关心疼爱,以及一些大事小事上的劝导,就比如薛檀生气以后喜欢闷着,对情绪和身体都不好,姜肆就会劝他放宽心,劝他学会释放自己的不快。 她是用母亲的角度去看待这个孩子,而不是从前那些一个渴望权力、希望成为薛檀后院的女人。 薛檀能够体味到其中细微的差别。 他不知道姜肆是用母亲的身份面对自己,可他能感受到她的认真对待。 在宫里呆久了,对人心也看得分明,有些人畏惧他,也有人阿谀他,却鲜少有人会用这种长辈的姿态对待他。 他本就是个缺少长辈疼爱的孩子,薛准这个父亲对他的关爱是有的,但两个人的感情被藏在了日复一日的争吵之下,便没有那么鲜明了。 姜肆对他好,像个长辈一样,他领情,自然也愿意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一样去依偎她。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贪心,他喜欢姜肆对他的那种态度,自然中透着亲昵,知道他不吃药会哄会劝,劝不动的时候就微微板起脸,“逼”着他吃药。 他其实挺讨厌别人强制管着他的,所以薛准给他安排太傅授课,他也会觉得生气。可很奇怪的,他就是能够忍受姜肆对他的这种强制。 他也能察觉到姜肆对他的依赖和亲近感到满足,像是一个母亲从自己的孩子身上获得了反馈一样。 薛檀不懂这是因为什么,但他乐于享受其中,反正他表现得依赖一些也不妨碍别人不是吗? 迎着姜肆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露出酝酿已久的乖巧表情:“我都喝了。” 他成功从姜肆手中“骗来了”一颗甜杏脯。 姜肆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她对薛檀并不防备,天然地亲近着他,看他乖乖地喝药,就露出高兴的表情,唇角微微掀起,又怕表现得太过明显,瞬间又抿紧了嘴唇:“吃完药就躺下睡吧,好好捂一捂,发身汗就好了。” 薛檀笑着说好,同时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像一只蚕蛹一般。 旁边的李三儿抬头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不看薛檀和姜肆。 聊了一会儿,薛檀忽然指着姜肆的衣服背面问:“你衣角上怎么沾了灰?” 姜肆心头一跳。 她那床里头都二十年没打理了,虽然一直是闭合的吹不进脏东西,可二十年过去,怎么都能攒一点灰尘出来,她跳窗出来的时候虽然整理了一下,也只是随手拍了拍,还真没注意到裙角上有灰。 “兴许是出门的时候沾上了,那会儿我找了个小铺子吃了饭。”她朝后看了看,镇定地伸手拍了拍,“回来听见殿下生病了,就急忙过来了,没来得及换衣裳。” 薛檀倒也没怀疑什么,笑着说:“那你去换衣裳去吧。” 姜肆答应下来,顺手就把药碗端起来准备一块儿收拾了。 结果她起身,刚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薛准带着梁安和一大串的宫人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她心里瞬间一慌。 躲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快步出去反倒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咬牙,低下头,把手里端着的托盘举起,挡住了自己的脸,同时迅速地后退一步站在了门边,借着打开的门扇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动作很快,在薛准进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薛准从她面前走过去,衣角带起一阵风。 紧跟着是后面跟着的宫人,她顺理成章地被挤出了门外,躲到了这些宫人的身后。 姜肆松了口气。 她转身离开,决定自己下回出门一定看看黄历,不然一天撞上薛准两回,她这胆子不够祸害的。 她觉得自己动作快,事实上确实很快,只是一瞬间,她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可她低估了二十年后薛准的敏锐反应。 在她转身的时候,薛准微微回头,看见了她一闪而过的侧脸。 那半张他铭记于心、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第13章 第 13 章 薛檀听见父皇来了的时候已经躺下了,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他听了姜肆的话,觉得自己要和父皇打好关系,父子之间本没有隔夜仇,缓和一点最好……“哎!” 他正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呢,心里都已经打定主意了,结果就看见他父皇前脚刚踏进门,突然一个侧身,然后就和疯了一样跑出去,身后跟着的侍从们差点被撞得人仰马翻。 薛檀:“……” 他看了一眼梁安,结果发现梁安脸上是同款懵逼。 但是梁安反应迅速,很快跟了出去。 结果他刚出门,就看见薛准一脸茫然,又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殿外的空地上。 “陛下?”梁安伸手扶住他,“您怎么了?” 一股沉沉的力道压在梁安身上,差点把两个人都给带摔倒。 薛准说:“我看见她了。” 梁安疑惑:“看见谁?”他是真不懂,太子宫里安排进来的人几乎都是他熟知的,以前陛下也来过太子宫,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反应。 薛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忽然发不出声音了,喉咙和鼻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酸涩从脸上涌起,慢慢铺到了眼睛里,前方只有模糊的一片。 “姜……”半晌,才憋出了一个音节。 只有一个字,梁安却瞬间体会到了他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是整个宫里的禁忌,人人都不敢提,却又人人都记在心里。 他微微用力扶住薛准,低声说:“陛下,您糊涂了?皇后娘娘已经没了二十年了。” 甭说是二十年,就是十年,也够尸体腐烂成泥了。 “是么?”薛准又仔细看了一眼刚刚姜肆消失的地方,那里没有人,兴许真的是他看错了。 梁安劝道:“殿下还病着呢。”瞧刚刚殿下那瞪大了的眼睛,心里指不定觉得什么重要的人或事能让自己亲父皇抛下自己呢。 他到现在也没觉得可能是薛准真看见人了,除非先皇后死而复活。 但那可能吗? 要真复活,早二十年就该回来了! 可为了安陛下的心,他还是得操心啊! 梁安想了想,说:“兴许陛下真是看错了,这天底下模样、身段相似的人海了去了,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奴才去查一查。” “不可能!没人能和她一样!” 梁安:“……” 他无奈低头:“是,皇后贤良淑德,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所有人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薛准“嗯”了一声,抬步重新进了丙殿。 梁安苦着脸,见父子俩聊起来了,悄悄转了出去,打听起了东宫的情况。 他听来听去,提取到了关键信息——东宫先前来了个新的家人子,长得颇为貌美,还很得太子殿下的喜欢,之前侍卫禀报说殿下生气,找了一个人陪着他下棋,那人年轻貌美,正是这个家人子。 他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听着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今年才刚入宫的人,又通过永巷令的举荐才进入了太子宫,走的流程并没什么不对劲,今年新进宫的这一批本就是为了给太子选妃,永巷令顶多算是提前把人送进来。 往年也有这样的,毕竟先进来的有优势,永巷令愿意捧人,很正常嘛! 梁安垮着个脸。 这话他可不敢和陛下说,不然头都要被拧下来。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一眼这个新来的家人子。 # 姜肆等薛准彻底走了以后才又回到了丙殿。 薛檀病着,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只有李三儿还在守着,姜肆本来想和他说话,下一秒整个人都被震傻了。 “你是说梁大伴问起我了?”她迷惑,“问起什么了?” 李三儿说就问了问名字:“旁的什么也没问,后来殿下疲累,陛下就走了。”梁安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他说得轻巧,姜肆却完全不敢放心。 她对薛准和他身边的人都太了解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梁安主动问起?必定是薛准的授意。 姜肆急得团团转,却根本不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她太被动了,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这个宫廷里,她似乎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只能徒劳地等待着结局。 薛檀敏锐地感知到了姜肆的急躁:“咳咳,你这几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这场风寒实在太突然,即使有太医开药、姜肆的精心照顾,薛檀的病还是拖了几天没好,每天都咳嗽,连原来预定下来的蒋太傅的课程都推迟了。 姜肆虽然心里头着急,可还是把薛檀的身体放在首位的:“我没事儿,昨天叫你吃的咳嗽药吃了么?” 薛檀说:“我不信你没事。” 从前的姜肆做事儿总是慢悠悠的,这两天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急躁和不安,偏偏太子宫又是除了未央宫以外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她有什么理由急躁不安? 姜肆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不安看起来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她思考了一下,问:“我到宫中已经半月过了,也不曾听说外头的消息,难免心中惴惴,尤其是前两天,碰见了陛下来宫里。”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后来我听李舍人说起,陛下身边的梁大伴向其余人打听过我,怕自己惹了什么事情却不知道。” 李三儿肯定把这件事告诉了薛檀,那她一味瞒着不仅没用,还会让薛檀不信任自己。 薛檀捂着被子,有一小会没说话。 他想起来李三儿和他禀报这件事的时候仿佛随口说的一句话,他问薛檀,如果陛下对楚姑娘有意,殿下该怎么办? 并不是李三儿讨厌姜肆才这样问,而是他站在了薛檀的位置上考虑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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