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楚母和楚方笑了笑,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楚方也不知怎么的,生出几分莫名的窘迫,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说:“我们是想去圣驾所在的地方,我有个姐姐在宫中当差,不知这回有没有跟过来。” 姜寐打量他们两眼,便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早起的时候陛下莫名其妙地给他下了命令,叫他在外面等一家三口。 姜寐不太明白为什么陛下让自己来找这几个人,即使这个时候接到了人,他也觉得迷惑。 弄不清楚,便偷偷地观察。 他一边领着这三个人往前走,一边小心地探听消息。 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无非是家里缺钱,想要找如今在宫里当“贵人”的女儿要钱。 他们问的问题也大多和钱有关。 “小公子,请问宫女们一个月有多少月俸银子?” “宫里头是不是吃饭穿衣都不用花钱?那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不是都能攒下来?” “京都居住贵不贵?房子什么价格?” …… 诸如此类,姜寐听得有些厌烦,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听,听着听着,他都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带着他们去见那个宫女了——这听着也太惨了点吧,宫里头的宫女虽然有月俸银子,可那些银子大多都是要被嬷嬷、舍人拿走一部分的,能自己留下来的又有多少? 就这样了,还要被家里逮着要钱。 还未曾见面,他就对这姑娘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事。 像楚母他们这样要进去探望的人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宫女申请了以后自己归家,鲜少有找到行宫驿站来的。 如果是从外面进来,那就得走流程,先到永巷令那里确定是不是宫中家人子的亲属,确认以后还要通知家人子,让她出来见人。 来之前,陛下和他交代过,把这一家人安置在边缘些的地方,他不知道原因,却依旨照做。 紧跟着就自己去找永巷令,想要让永巷令查一查他们所说的那个家人子。 但问题出在了永巷令。 石中意一脸抱歉地看着姜寐:“前些日子不凑巧,永巷漏水,又下了暴雨,上一批刚刚进宫的家里人的名单被水沒了。您说的那个家人子,是叫楚晴?” 姜寐点头说是。 石中意想了想,说:“这个人我倒是有印象,先前名单被水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调走了,去了太子宫,后来补名单的时候还是永巷派人去太子宫做的记录。” 姜寐想问这不是补了记录么,怎么又说没名单? 结果石中意笑眯眯地说:“唉,没办法,永巷缺钱,之前漏水的地方修补好了,但新资料存放的地方又漏水了……” 他给姜寐出主意:“要不您去太子宫问一问本人?” 姜寐僵住了。 他出身姜家,论理来说,他父亲是太子的舅舅,他也能腆着脸自称一句是薛檀的表弟。 但,姜家和太子宫的关系,并不十分密切,年节往来是正常往来的,但明面上,关系是真的不大好。 他有些为难。 甚至想直接出门和那对母子说没找到人就算了。 但他来之前是接了旨的,这事儿怎么也得继续办好才是。 姜寐左右为难。 他想了想,先去找了自己父亲姜让。 这事儿他拿不准。 姜让也随行,意外姜寐竟然拿这样一件小事来问自己,但听他说陛下的旨令,又觉得很奇怪——陛下闲着没事儿为什么要去关注一个家人子的家人? 再一听姜寐说人在太子宫,他头一个反应是,陛下是不是有意要给薛檀选太子妃,而这个家人子就是人选? 想到这里,姜让也坐不住了,他们姜家和太子虽然关系并不亲切,但到底是太子的母家,天然就站在他这一边,太子妃的人选,他们总要过一眼才是。 姜让立刻带着姜寐前往太子所在的屋舍。 说明来意以后,太子宫的舍人便带着他们去见姜肆。 彼时姜肆正在收拾屋子——薛檀求的,说自己以往都是住的宫人们收拾出来的屋子,还未住过母亲收拾出来的。 姜肆心中也有亏欠,一口答应下来。 姜让进门,一见她的侧脸,就有些恍惚。 恰好姜肆也回头,见到他和姜寐,也是一愣。 姜让年纪大了。 姜肆记得,自己死之前还见过姜让,她这个哥哥一向稳重,做什么事情都会思虑周全,也因为是大哥哥,所以他自觉要担起家中的重担。 对于她这个有几分叛逆的妹妹,姜让时常退让,也经常劝导。 那天姜让来见她,问她生辰的时候要不要回姜家去,母亲很想她。 姜肆拒绝了。 从前她每年的生辰都是在姜家过,后来她和父母大吵一架,嫁给了薛准,从那之后,她的生辰就是和薛准过的,姜家刻意没有来往,她也不奢求。 但好歹是自己的娘家,姜肆答应送薛檀回去住一段时间。 后来姜肆被毒死,也曾庆幸过,还好,还好薛檀回了姜家,不然死的可能就不止是她了。 姜让虽然惋惜她不回家,却依旧给她送了生辰礼物,是他自己手雕的木像,姜太傅和姜夫人,姜让、姜肆、姜淮。 一家五口,亲密地挨在一起。 姜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酸涩,却没有拒绝。 如今再见到姜让,她第一个反应,是姜让年纪也大了。 他本来就比薛准和姜肆年纪都大三岁,连薛准都四十二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他比薛准更加显得老,姜肆看见他的鬓角微微泛白,嘴上蓄着和姜太傅曾经差不多的小胡子。 甫一对视,彼此都怔愣。 姜让率先清醒,他细细将姜肆打量一遍,问:“姑娘是叫楚晴?” 他的目光隐含期待,似乎想要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但姜肆点头说是。 她撇过头,躲开姜让探究的眼神。 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敢承认。 她可以坦然地告诉许云雾自己是姜肆,但她无法面对老去的家人。 姜寐不知道姜让为什么忽然沉默,他只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于是把楚家母子俩找来的事情和姜肆说了说,说完再看姜肆,果然见她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姜寐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但说不出和谁一样。 他下意识地问:“姑娘要去见一见他们吗?” 姜肆当然要见楚家人,薛准说过,这回来临江,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解决她的身世问题所以见楚家的人是必须的。 但薛准只说让她去见,却没告诉她要怎么解决。 姜肆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姜让,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去找楚母。 姜让沉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离得稍远一些,但分明还是跟着的。 姜寐觉得奇怪:“父亲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姜让点头,转瞬又想起什么,问起楚母和楚方。 “儿子觉得他们不像是好人。”姜寐将一路上的行径说了一遍,“瞧着便不是什么正经人,一心钻到钱眼里了,这姑娘要真是落到他们手里,真真才叫倒霉。” 姜让嗯了一声,又问:“你祖母的病怎么样了?” 姜夫人年纪大了,六十余岁,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毛病,本来这回到江南,她是不打算来的,但偏偏陛下下旨叫一家人都跟着,他们没办法,便带着姜夫人。 好在一路上有太医照料,没出什么差错。 父子俩闲聊了几句,很快就跟着姜肆到了外面。 他们离得有些距离,姜肆已经进去了。 将将走到房门外,楚母尖利的嗓音就响起:“什么?你说你没钱?!” 姜让下意识快走两步,进了屋门。 楚母坐在桌边,楚方站着给她锤肩膀,姜肆在门边,低着头好像很沉默。 她的肩颈微微弯着,脑袋低垂,手轻轻地抓着裙角,鬓边夹着一只掐丝的蝴蝶,展翅欲飞。 姜让进门的动作一顿。 实在是太熟悉了,无论是长相面貌,还是这样挨了骂但自己并不认可、假装认错的小动作,眼前这个人,和他的妹妹,都太像了。 他错眼去看,倘若不是他眼睛昏花,站着的这个人,分明该是他的妹妹。 可他的妹妹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 花一样的年纪,死在了冰冷的阴谋诡计里。 楚母见姜肆半天没有动静,恰好外头阳光照进来,落在她头上那只蝴蝶上,流光溢彩,亮丽分明。 她眼睛一亮,从桌边站起来,扑到她身边要去摘她的花钿。 那双干瘦的手直直地伸到姜肆的头上去。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姜让捉住。 他敛起眉,如从前保护自己的妹妹一般,将这个陌生的姑娘护在了身后。
第54章 第 54 章 姜肆站在姜让的背后, 微微仰头看他。 姜让个子很高,即使如今四十多岁了,他的背也永远都是挺直的, 作为被护住的人来说, 宽厚的臂膀永远能叫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如果是从前的姜肆,她会笑着扑在姜让的背上,探头去看他怎样保护自己。 可如今的姜肆, 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仰起头,怀念过去。 姜寐在姜让动作的瞬间便已经跟了进来, 此刻便顺手拦住了同样要扑过去的楚方,凛然:“这是在行宫,可不是任由你们胡来的地方, 但凡声音大一些,吵到了里头的陛下,那是要砍头的。” 他故意将这事儿说得严重。 果不其然,下一秒,张牙舞爪的楚方就缩了回去, 楚母也去掰姜让的手:“你放开, 放开!”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姜让时,他便轻轻躲了过去。 对着他,楚母脸色讪讪:“大人,我这是和我女儿说话……” 言下之意你管我做什么。 姜让微微点头, 让到旁边,但依旧看着楚母, 怕她再动手。 有他在,楚母都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更加不敢像刚刚那样去抢她头上的簪子。 姜让一直站着,听她们之间的问话。 “女儿,你到宫里去,日子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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