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姜肆也跟着笑。 常青就红了脸,他想说话,却又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这时候回头也太显眼了,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每年的状元游街总会惹一段时间的热议。 薛准也会有意识地去关注新一批的进士,毕竟是以后国家的栋梁,晚上烧尾宴的时候他随口调侃两句,也能拉近和臣子之间的关系。 “这一批的进士里还是那个叫常青的更加引人注目……” 上面怎么说的?薛准会关注进士,但不意味着他会关注进士的八卦,尤其这个八卦,还和他夫人有关系的时候。 梁安拼了命地给说话的人使眼色也没打断他兴致勃勃的讲述,只能:“……”自求多福吧。 但薛准没有发火,等人走了以后,才问梁安:“夫人今晚不回来?” 梁安看他脸色,小心说:“您忘了?夫人说今天要住在别院……” 薛准:“……”今天见的人太多,还真忘了。 他黑着脸,梁安怎么都不敢说话。 烧尾宴上,状元榜眼探花三进士都坐在一块儿,一边朝着别人笑,一边私语。 状元貌似无意问:“陛下看着今儿心情不大好?” 榜眼也跟着偷偷观察了一下,迟疑:“没有……吧?” 状元咳嗽一声:“可陛下这眼风都扫了咱们好几遍了,难道有什么不妥?” 这话一说,榜眼也发现了,他和状元郎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探花常青,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发现的,却发现他在走神,手里还捏着那支金桂。 榜眼顺嘴就问了一句:“贤弟可有婚配啊?” 常青回神:“没有。” 大约是被问得条件反射了,他又补充:“但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榜眼正欲细问,就听见上首的帝王开口:“诸位聊什么呢?” 他面朝的方向是进士这一边 带头的状元连忙站起来:“才刚聊到探花郎是否婚配,他说尚未,但已有心悦之人。” 常青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低头。 不知道是不是状元他的错觉,他感觉陛下听完这句话好像更生气了。 其实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皇帝问到了婚配的事情,进士又回答了类似的问题,皇帝都会顺势接口,问上两句,如果双方都有意,或许还能赢得一个赐婚,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帝王也乐见其成。 但薛准问都没问,勉强笑了一下就转移话题了。 # 吃完宴,三进士结伴往宫外走。 状元榜眼住得略近,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常青一个人独自行走,先前家里的人提过要来接他,他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如今便只剩一个人。 白日的喧嚣热闹皆已经散尽,唯有口中的酒气,以及长街之上零碎的鲜花会让常青觉得这并非是一场梦。 鲜花零落,许多都被人群踩碎,汁液横流,糊在地上,常青在一处园圃里找到一支还算完整的雏菊,他细心捡起,折掉微损的花枝,和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支金桂放在一起。 然后握着它们,顺着熟悉的路一路往前走。 这是他拒绝家中人来接的初衷。 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通往哪里,他再熟悉不过。 其实他对姜肆并不十分了解,只听伙计略微说起过姜肆的身世,说她从平城来,家中父母偏心弟弟,将她卖入宫中,在宫中当差,又想办法学了医,才能支撑起一间药铺——姜肆只大致和伙计说了一下,没说的很清楚,常青知道的自然也很模糊。 但也不影响他觉得敬佩和心疼。 他家中有姐姐,自然知道家里人本能的偏心,所以他尽可能地会去多照顾姐姐一些,弥补父母没能给予姐姐的那些东西和遗憾。 而相比之下,他眼里的姜肆却没有。 他不可避免地会分薄几分关心与在意。 时间久了,他发觉姜肆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她不会抱怨,从来都是笑脸盈盈,学医的时候也不分神,有些不知道的东西会反复去钻研,待人也很和善。 这样的她,轻而易举能够吸引到他。 他从不敢和别人提起这份心思,只是下定决心仍旧要好好读书,等到自己进士及第,或许……能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他不敢去细想,只是隐隐约约心中有一个目标。 如今身上的重担已经落下,他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去接触这个目标。 烧尾宴上的酒醇厚,入口并不烈,但后劲十足,常青眼前微微模糊,但他心中还算清明,默默计算着自己走过的路。 再过一条街,就到了。 朦胧月色里,他心中一动,抬起头。 他站在药铺对面的树荫之下,月色清明,斜铺白练,甫一抬头,整个人都愕住。 药铺的门框之上斜支着一盏灯,宫灯样制,泛着昏黄的光,姜肆穿着牙白的上衫,底下系着葱绿的裙子,耳上的珍珠坠子微微轻晃。 她踮起脚,脸上盈着笑,比常青见过的每一次笑都来得真切动人,伸手搂住了身前人的脖颈。 那个人背对着常青,酒意让常青有些糊涂,竟然觉得他的背影很是眼熟,颇像是早早离席的……帝王? 可帝王不该出现在这里。 虽只有见过几面,常青对帝王还有个大致的印象,他不苟言笑,脸上总是没什么笑意,和大臣们说话的时候脸色淡淡的,不怒自威。 反正,不大可能是眼前这个人。 因为他看见眼前这个人低下头,像是生怕姜肆摔倒一般去扶着她的腰,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紧,主动去亲吻她的唇。 而姜肆也闭上眼睛,任由他的靠近。 像是一对璧人。 常青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他手里还拈着金桂和雏菊杂成的那束花,走了大半的路,花叶也落了不少,花枝上盈满露水,或许还有他手心的汗,他分不清。 他的心也乱成了一团乱麻,一会去想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一会儿去想姜肆是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人,一会儿又去想,自己来得是不是太晚了。 他木愣愣地站着,一直到对面的烛灯吹灭,小门吱呀一声响,紧紧闭住。 月色如水一般凉。 # 屋内,薛准把身上的斗篷摘下,披到了姜肆身上:“你身体不好,天气凉,不该在夜风里站那么久。” 他早先积攒的那一点醋意和生气,在看到在夜风中等待的姜肆时散了个彻底。 他只顾着去责怪姜肆不注意身体的休养了。 他没有说过要来,但姜肆却像是早已猜到一样默契。 姜肆对他的情绪敏锐,这会儿也当做不知,反倒去端自己热好的醒酒汤:“又在宫里喝了不少吧?” 烧尾宴上,不论是不是真心,总少不了酒,大臣们敬一杯,进士们敬一杯,不用片刻,就能喝一肚子酒水,偏偏这样的场合不能拒绝,为着一份爱才之心以及对才子们的尊敬,也要喝。 薛准以前喝不了许多,后来也习惯了,必须喝的场合也从不落下。 姜肆总是心疼他,每次酒宴回来,都要备一份醒酒汤。 薛准也习惯了,接过碗闷头喝下,然后将碗一放,伸手就去抱姜肆。 他坐在榻上,一伸手,就将姜肆抱在自己的腿上。 醒酒汤还未起作用,他的呼吸间蓬勃着酒气,落在姜肆的脖颈上。 姜肆没有挣扎,轻轻抱着他,问:“怎么了?” 薛准闷声:“姒姒,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也能很快乐?” 他的姒姒这样好,即使没有他,也会有优秀的人来爱她。 正是因为知道那些人同样优秀,他才会觉得自己仿佛就只剩下了一腔爱意才能相比。 甚至有时候他会想,爱是不是也分先来后到,他不过只占了先来的那一份机遇。 回答他的是姜肆坚定的不会:“没有如果,薛准,我只喜欢你。” 薛准抱着她,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下了决定。 他说:“姒姒,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姜肆,伸手去摸她的头发:“你再等一等我。” 姜肆说好。 他已经等了她二十年,这回换成她等一等,也无妨。
第52章 第 52 章 姜肆能明显地感觉得到薛准的迫切, 薛檀也变得比从前忙得多,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有些无措, 但很快她就投入到了药铺的经营中。 比起之前冷落的环境, 现在的药铺显然热闹了一些,毕竟这铺子的位置选得很不错,但凡要去集市里的人都能看得到, 有些小病小灾的嫌去别的地方太远,顺路就来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个小药铺。 姜肆在药铺里忙了大半个月, 一直到中秋的时候,大家都在定月饼了,她才恍然, 原来已经快到中秋。 临近中秋,她也预备了中秋礼盒,给了相识的方清词、许云雾等人,也给了云南王府一份,再收拢收拢盘算了一下, 然后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多准备了几盒。 看月饼的口味, 她也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准备了谁的。 是姜家。 姜肆重生回来以后去看过姜家,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弟们过得还算好,就下意识地不再去关注,怕自己触景生情, 也怕自己不能被接受。 毕竟只是一个面貌相似的人,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去证明自己。 于姜家众人而言, 她不过是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姜太傅从前对她并不满意, 从她嫁人以后就慢慢疏远了,母亲和兄弟碍于父亲,很少在明面上对她表示什么。 姜肆一直觉得,兴许家里并不喜欢她。 父亲对大哥寄予厚望,对小儿子满心疼爱,她不过是中间那个颇为叛逆、只会惹人生气的人罢了。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替家里准备了中秋礼盒。 姜肆垂眸,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礼盒送出去。 中秋当天,她和薛檀他们一起吃饭,心里却总是惦记着那几个礼盒。 或许是她的心不在焉被薛准看到了,到了夜里,薛准抱着她,就提起一件事,说到了深秋的时候,他预备巡行江南。 姜肆虽然是女子,却对政事多少有些了解,当即问:“怎么忽然要去江南?” 江南离京都远一些,又是文人墨客常聚的地方,文人相聚,总是爱议论时政,不论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政治才能,亦或者只是单纯针砭时弊,言从口出,说出来的话被别人听见了,总是会对帝王有所议论的,所以帝王们经常会巡视江南,是表示亲近,也是为了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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