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一会儿,鼻息依旧嗤嗤,响在大殿内。他怕那贼人因他突然安静有所警惕,所以一边继续沉重呼吸,一边轻轻下塌。 殿内今夜未留烛火,黑不见五指。 他黑眸沉沉,悄无声息靠近,待只剩一步之距时,豁然,把门一推,飞脚踹上一个欲要逃跑的黑影。 而此时十几步外另两名宫人,见此情状是完全懵住,彻底呈宕机状态。 呆木良久,浑身颤抖通得一声跪下去,抖如糠筛。 裴镇踹倒了内侍后,冷冷高呼来人,命人去他屋里搜寻。 “是!”大殿外值夜侍卫冷汗涔涔,立即带人去搜。 不止搜了那内侍的,他还把所有内侍的东西都搜了一遍。 这是惯例。 甚至宫女那边也有人带着搜,只不过是李媪和女侍领人,并非是朝廷侍卫。 不出一刻钟,从这些内侍屋里翻出不少东西。 内卫领头之人捧着所有搜寻出来的不合宜之物,快速到陛下跟前,垂首屏息。 裴镇冷冷扫过几本搜出来的东西。 翻到前几本时,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内监们淘来解闷的玩意,无伤大雅,但当看到其中一本书内藏得紧紧的内页时,瞥着上面一字一句写得东西,裴镇心头暴怒。 阉人岂敢! 怒得手上筋络都暴突而起,他一把拔下一边马岩庆捧来的重剑,怒目冲阉贼耳边一削,便削下他半边耳朵。 但,怒气犹未消失。 裴镇目眦尽裂,手中纸张猛抓,皱捏成团。 他们岂感,岂敢! 上面的字字句句,写得是越姜特征,她的样貌,她的体态身形,她的举止神情,种种种种……事无巨细! 再接着,便是他与她偶尔行事时辰。 这狗奴才,趁着值夜的功夫偷听,转头就细细记下来。 裴镇是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但幕后主使尚且未问出,只能强忍着怒气。 冷冷盯他,剑尖再次靠近,“谁指使你的。” 内监早已疼得满地打滚,没了半边耳朵,他直接连话也听不太清。 只目中看到天子再次持剑逼近,毛骨悚然,惶恐至极。 连连后退,口中大哭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谁指使你的!”裴镇再问一遍。 目中凶意毕现。
第47章 内侍牙齿打颤, 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只要他说出来,留给他的必定是个死字。 可不说……右耳上疼痛清醒的提醒他,不说只怕是无穷无尽的这磨。 皇宫里折磨人的手段何曾少了。 他后悔了, 当初为何鬼迷心窍接了这个活, 明明有前车之鉴的不是吗。 他不该以为此次不是窥探帝踪便能侥幸逃过,更不该以为仅仅只是值夜时注意些就能安然无恙。 痛哭流涕,求饶:“求, 求陛下饶奴才一命。” “说!”声音响震四方,剑尖再递前一寸。 内侍心神大骇, 嘴皮发抖。 见他还是支支吾吾,裴镇不耐烦了, 横剑再次劈下,要斩了他另一边耳朵。 内侍尖叫一声, “奴说, 奴说!” “是前卫里的李大人!” 裴镇冷冷,剑峰已经挨到他耳朵边, 一丝血流出。 内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结结巴巴,浑身打颤,“奴, 奴才没没撒谎。” 真的是那位李大人联系他的,再往深的,他真的一概不知了! 裴镇冷哼,重剑下压, 直接劈下他一半耳朵。 内侍痛得直打滚, 惨叫不止。 “来人,去拿李曲!” “是!” 至于跟前这个爬过来想求饶的内监, 裴镇一踹,冷吼,“滚!” 越姜正是这时出来的。 再之后,就看到裴镇忽而又提剑直接了结了那内侍性命。 大殿内鲜血直流,她屏气没有妄动。 剑尖垂刺在地面上,裴镇冷冷看着已经了无声息的尸体,左手之中的纸团越捏越紧,几乎被他掐碎。 原本是想再留他些时候继续审问的,可……没必要了。 还是他死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冷冷砸一下重剑,拨着那些书页再次翻动,他怕他漏了,这事只能他自己来。 不想让别人翻到那些记录的关于越姜的事。 想及那些纸上的内容,心中愈发暴戾。他不选妃,便有人想方设法钻营,想投他所好…… 呵,以为再送一个极似越姜的的人进来,便能助家里扶摇直上了…… 咬了咬牙根,手往下一沉,忽然,地上冒出一声刺耳至极的声音。 是被剑尖在地上划的,地板上几乎划出了一道刻痕。 大殿之内更加安静,无人敢出声。 全翻遍了,裴镇没再翻出别的东西。 面无表情瞥向马岩庆,冷声,“取火盆来。” “喏。” 很快,火盆被送过来。 “啪”的一声,几本书全被扔进火盆之中。 火舌停顿片刻,又忽地猛然蹿高,吞噬着一切。 裴镇的目光被火光照得明灭。 在火势最胜之时,他把手中那一团纸扔出去,烧的一干二净。 越姜仍然站在原地,眼睛也盯着那盆火看。 窥视帝踪……那内侍实在太大胆了些,他不知道裴镇的性子吗? 屏息屏的久了,越姜呼吸声不受控制的大了些,裴镇在这时转头过来,凝住她。 越姜抿了抿唇,镇定行礼,“陛下。” 他应该是早知道她来了的,她之前跑过来的步子声音有些大,以他耳力,他肯定听到了。 裴镇的确早知道她在这,那句窥探帝踪除了是要给内侍安罪名,另一半,不是没有要说给她听的意思。 手上撑着重剑,盯着她,“过来。” 越姜提步来。 走近了,血腥味更加浓了,不适的让她皱了皱鼻。 裴镇瞳仁黑黑的凝着她,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皱意,但他没马上让宫人把尸体拖出去。 “怎么醒的?”在她在他身边停住后,他道。 越姜:“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醒了。” 裴镇淡淡颔首,他指向地上的尸体,又问:“可知道他是何罪?” 越姜点头:“窥视帝踪。” “嗯。”裴镇的目光忽然冷冷扫向跟前跪的一地的宫人,厉声,“再有犯者,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惶惶称言不敢。 裴镇冷哼一声。 上回他处理高炳时,一地的人吓得也是如此说的。 他不知道现在死的这个内侍当初有没有撞见他杀人的场面,但听,他肯定听过。 可他依然胆大包天,险中犯险,以为这回窥探的是越姜,便能侥幸逃脱……冷冷暗嗤一声,挪开目光。 “把尸体拖下去。” “喏。” 宫人们手脚麻利的把人拖出去,接着又迅速端水来擦拭地面,仔仔细细不留丁点血迹。 此时,已是三更天尾声。 捉拿李曲的人正急急出宫奔向李宅,拿人。 裴镇面无表情拉着越姜回内寝。 回到寝殿后,他冷冷拿水泼干净剑上血迹,又一点一点拿布擦干净。 这夜,他剑不离身,手指一直按在剑柄上。 越姜放松呼吸,手脚平整,连翻身也不大敢翻。 不是她触怒的他,他也没喝醉,不怕他突然拔剑刺人,可她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太好,怕动来动去惹得他烦躁。 但其实她不动,裴镇反而更烦躁,闭紧的眼睛里毫无睡意,一闭目,便是那些纸上的一字一句。 还真是把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记得清清楚楚…… 心中冷冷哼了下,心情不大爽快的拽她过来,问:“平日都是谁在近身伺候你?” 越姜:“??”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一五一十的答,“李媪,两位嬷嬷,和五名大宫女时常近身。” 其中李媪是在她跟前最亲近的,因为她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她为人也细心,还算为她着想。 “就这些?”除了李媪早已审过一遍确定没有嫌隙,其他人都还在单独的审。 那内侍能知道的如此细致,肯定还有她身边的宫人作祟。 “时常近身的便是她们了。” 其他宫人偶尔也会到跟前来伺候,但不频繁。 裴镇不发一言。 越姜感受着他的沉默,也跟着沉默。 但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内侍还勾结了我的宫人?” 裴镇:“嗯。” “往后谨慎些。”他淡淡道。 越姜:“好。” …… 一个时辰后,越姜怀揣着这一晚上的混乱,勉强有了睡意。 但裴镇依然醒着,精神无比。 又一个时辰后,马岩庆的声音低低传来,“陛下,左将军已拿人回来。” 丑初时分,宫廷内卫领人向左霆传达天子意思,当即,左霆带人包围李府。 他按剑走进李府之时,李曲其人脸色已经煞白,带着震惊的煞白,他似乎完全不明白除夕之夜,好好的宫里怎么就来了一班人拿他。 左霆抬手一挥,示意将人绑了,接着又派人驻扎李府围困,把人全聚在一处看守。 至于为什么不在外面围着……则是因为如此耗人耗力,刚开始围了是怕有人逃跑,这时人都聚在一起了,就不怕了,自当用最有力的法子。 他捆着李曲快马加鞭入宫,请马岩庆去禀消息。 …… “嗯。”裴镇眼神清明的起榻。 正要穿鞋,却突然一顿,扭头看向床里。 果然,看到了她已经睁开的眼睛,她睡得并不踏实,他刚闹出动静她就醒了。 “睡罢,我去办些事。” 越姜喉咙微干,道好。 裴镇起身走人。 越姜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继续心不在焉的闭目。 也不知能不能审出幕后主使。 裴镇审出来了,他一说出内侍的名字,李曲还待辩驳的言语就全都噎住。 接着再给他看了对方尸体,他彻底沉默。 裴镇:“说,朕便留你全家性命。” “不说……”他冷声,“那便以你为祸首,阖家下狱。” 内侍一个阉人,无家无口没得牵连,可李曲不一样。 李曲很清楚跟前这位天子的作风,不敢认为他只是口头威胁,在诈他的话。 虽然民间能士里多传天子知人善任,用才不拘一格,前阵子因为周典以降将之身任群牧马政之后,民间天子名声更甚。可他知道,天子除了不问出身,知人善任之外,其身上的铁血独断,同样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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