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他们该遮的遮了该穿的也都穿了,他唤越姜,“越姑娘,有处安静的地方能洗衣裳,不如您跟我到那去?” 他也不能一直在这守着让她安安静静洗衣裳啊?还是换个地方稳妥。 越姜求之不得,赶紧挎了盆过来,“麻烦将军了。” “不麻烦,不麻烦!” 许夙领着她走。 他说得能安静洗衣服的地方也不是别处,正是从山里接水下来的那地。 那里围着几块平整的大石头,还有几大口大水缸,是营里平时取水喝用的地方。 “你在这洗,人少。”这个时辰,军汉们全往河里洗澡去了,不会往这边来。 越姜点头,再次道谢。 许夙摆手,这不是看在主公的份上么,怎么能让她瞧了那么多汉子的身体?像什么样。 “你安心在这洗,我走了。” 越姜看着他走。 等他走远了,她才安心蹲下来洗衣裳。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亲自洗衣裳,洗的有些笨拙,但搓着搓着也就熟练了,匆匆两刻钟她将衣服洗好,抱着往回走。 越姜不敢把衣裳往外晾,只能架在帐子里,希望它们明天能干。 做完这些,她坐下歇息,盯着自己两只红通通的手看。 秋日的衣服已经有些厚度了,是拧那几件衣裳拧红的。 盯着盯着,腹中鼓鼓的难受。 今天一天她还没如过厕呢。 越姜望向恭桶,那东西被放在离竹榻最远的角落里,但这帐子本就不大,放的再远也是轻而易举就能瞧见。 可怜这帐子中连个遮挡也无,想遮都没法遮。 越姜脑袋空空的愣了会儿,随后脑后控制不住的直冒热气。今儿是不是尹先生,还有那位裴侯,都瞧见她的恭桶了? 越姜脑袋更空了,心里还有种尤为不自在的感觉。 尤其在腹下如鼓的感觉里,她越加觉得不自在。 默默沉默一会儿,终是敌不过人有三急,她深呼着气坐上恭桶,期间,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的。 她怕有人恰好走过,要是听到声音…… 越姜这一回小厕上得极为匆匆,事后,牢牢掩严实了恭桶的桶盖又匆匆走开。 她坐于一边,脸上的热气久久不能消。 从前近二十年的习惯,即使以往行路途中,常日待于马车之时,也未有何时甚于此时叫她难为情。 这里周遭全是男人,没一个女人。 越姜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勉强安慰自己。 现在的境况不能挑,什么都不能挑。没叫她出去与那些兵汉共用一厕已经是大恩情了。 越姜恍惚再吸一口气。 后知后觉,她心想,幸而,内无异味。 ……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 越姜神情镇定,倒了恭桶溲物,接着又来溪边灌洗。 她做得手指直抖。 终于,恭桶干净了,她踩着石子正欲返身回岸边,突然,一道声音响在她背后,“还未睡?” 越姜惊得脚上踩歪一下,魂都没了。
第16章 踉踉跄跄身形歪斜,勉强站稳时,越姜惊疑不定地瞧着立于岸边之人,来人身形伟岸,背向光源,深利的面孔隐藏于黑夜中,模糊不清。 但从刚刚的声音分辨,她知道来人正是裴镇。 越姜背后微微发僵,很想把脚边的恭桶往身后踢。 怎么偏偏还是叫人撞见了呢,明明她特意挑得夜深的时辰。 黑暗的深夜里,越姜耳后难以抑制的发热,她从未被人撞见过如此囧境。 深吸几回气,勉强镇定应答:“回裴侯,越姜夜里惊醒,再无睡意,便来溪边浣洗。” 裴镇挑眉,睨着被远处火光只照出半个轮廓的她,目光意味不明。 他这样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等周边刮起了一阵风,他黑夜里毫无掩饰的目光才终于松懈半寸。 他将下巴朝她的方向抬了抬,问:“那浣洗完了?” 越姜手指不自在的握了握,声音飘着,“已是浣干净了。” 也幸好,她浣干净了。 “那便上来,正好一道回去,夜里的路不好走。” 他既提了,越姜自然不好拒绝,她不得不“嗯”一声,压抑着脸上的不自然,提着恭桶上岸。 岸堤微有缓坡,未免摔跤,她走得也就很慢。 小心翼翼上了岸堤,她拎着恭桶与他避开一段距离,等着他先往前走。 这是规矩。 裴镇瞟她一眼,又淡淡收回,当先往前走。 越姜提步跟上。 越靠近军营,照在夜空里的火光便越亮,现在但凡是裴镇回头看一眼,便能一眼瞧出她手上拎的是何物……越姜眼神飘的已经要魂飞天外,一颗心也惴惴地揣着,不自然。 好在他最终也没回头来瞧过她,只在岔口处淡淡朝她颔首,便与她分道扬镳。 越姜悄悄呼一口气,手心汗意薄薄。 待回到帐子里了,她坐着擦干手上的溪水,同时神思不住发散——最后那一眼,他应该是瞧见了的?但这位君侯神情未显异样,未叫她有任何难堪。 他比第一回 见时,看着要宽仁许多。 越姜心想,这一路回洛都应当是能平平安安,再不生波折。 …… 裴镇不知自己得了个宽仁的名声,一回到大帐他就脱了两只鞋子,往后仰躺下去。 躺过一会儿,刚要眯眼,便觉刚刚梦中的一对脚又在他跟前晃啊晃,让他没有丁点睡意。 便是这东西,之前扰了他清梦。不然他何至于夜半醒来? 裴镇微微眯眸,神情不定。 半晌,笑上一声,他盯着黢黑的夜色,目光已不知何时幽沉无底。 过了许久,他嗤声想,还真是放进心里去了?竟然还做起了梦。 不就今天在她帐子里待了两回吗。 …… 次日,一早,孙颌来到中军大帐外,请人进去与主公禀报,营外有人求见。 片刻,通禀之人回来,撩帐侍立一边,示意他进去。 孙颌朝他点点头,快步往里走,待见到主公,他停住,垂首作礼。 裴镇抬眸望过来,示意他起,“何事劳烦先生一早过来?” 孙颌:“是为杨家之事。” “杨家旁支请见主公,言:某为赎罪而来。” 裴镇扬眉,“旁支?” “是。”孙颌点头,毕竟,主支里的人该砍的砍,该下狱的下狱,已经没人了。 裴镇眯眼,“杨家竟还有人?” 上回没杀光? 孙颌微微一呆,啊? 裴镇:“先生以为不该杀?” 同气连枝,沆瀣一气,那杨家旁支仰仗主家,吴持田一事难道就半点没沾惹?裴镇嗤之以鼻。 孙颌摇头,这倒不是。 不过那人说是杨家旁支,其实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一支了。甚至,族上几辈都快与杨家主支没有关系,这回来,想来还是被主公雷霆手段吓怕,怕被连累,才想着先以低姿态伏低做小,尽早撇开关系。 孙颌朝裴镇解释道。 裴镇挥手,“既如此,那先生去见便是,该要如何,先生自作决断。不必往我这领。” 孙颌躬首退下,“喏。” 半个时辰后,他再次过来,“杨查言:杨家主支尚有一私库,藏匿隐蔽。主公,可要派人往去抄没?” 裴镇颔首,“许夙可往,钱辰一道。” 孙颌笑着应是,他知道,这处隐蔽的私库主公心知肚明,无非是杨查,又或是不得不推他到台面上来的那群人在服软,主公也就顺势笑纳了。 事实上,最后许夙带回来的东西也确实令人咋舌。 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丝绢绸布,源源不断,裴镇听到钱辰一一报着数量时,表情难得变了一下。 等他口干舌燥的报完,裴镇瞥向孙颌,眸中……颇为微妙。 孙颌与主公对视一瞬,很快,他明白了主公的意思。 主公这是后悔了?后悔借杀吴持田之名,抄得土吏豪族少了? 裴镇是有点这个感觉。 可惜,不好再动手了。收钱消灾,信用那东西,明面上还是要维持一点的。 望向钱辰,“全数收好,以作军需。” “是。”钱辰美滋滋。 “再……”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上位之人点向孙颌与许夙,“先生与夙且去歇着罢,不必候着了。” 孙颌与许夙知道这是主公有事要单独吩咐钱辰,二人揖上一礼,退出帐外。 钱辰提起一万分的精神,准备听候主公吩咐。 但他支的耳朵都要飞起来了,只听主公轻飘飘说:“再去采买些女子日常用物,给越姜送去。” 钱辰鼓瞪眼睛……还还买?!
第17章 不是已经买过了?上回的衣裳还不够穿?明明他叫人买了两身的!能换! 裴镇睨着他,“未听清?” 钱辰鼓瞪的眼睛讪讪缩回,有心想说几句,可暗暗偷觑一眼主公脸色,他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摸摸鼻子,只得道:“属下这就去办。” 裴镇稍微满意。 “下去罢。” “喏。” 裴镇瞄了眼越姜大帐的方向,她那里,是有些简陋了。 …… 钱辰送东西过来时,越姜惊了一下。 她看着他叫人抬进来的那些东西,摆手不敢收,“不必了,我这一应皆有。” 钱辰假笑,“您别不自在,这些都是今儿城中大族送来没地用的东西,不给您用,放着也是落灰的。” 才不是!都是花了银子的! 只有那扇屏风是从杨家送来的东西里挑出来的,勉强能算没花钱。 但——它也是这些东西里最价值不菲的! 钱辰肉疼的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雕花,多好的紫沉木啊,怎么就拿来挡恭桶了呢。拿去换钱多好! 费力搬开眼,他继续心口不一,还要安抚她,“真是在库里放着无处用的,您安心用。” “待改日拔营回洛都了,您要是用不着,我再给收起来。” 越姜原本还是想让他收回去的,但听到后面一句,话也就转回喉咙里。 她很需要一个挡恭桶的屏风。 她朝他福身,“越姜在此谢过。” 钱辰担不起她这声谢,她要谢,该去谢主公。 “不必,不必。” 环视一眼,见底下人将东西全拿进来了,他道:“东西既已送到,钱某便走了。” 不等她说要送,他已经领着底下人风风火火离开,刚出了这边,抬脚他又往中军大帐去。 …… “已经送过去了?”裴镇停笔,问向刚进来的钱辰。 钱辰:“是,都已经往那边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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