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放假时,沈遥凌很快乐。 而到如今,冬休已过了好几日,沈遥凌渐渐觉得无聊了。 整日待在家中,该玩的都玩遍了,而且因为在母亲面前露脸过多,时不时就被捉住教训两句。 都有点怀念上学堂的日子。 至少,她能哄骗老师给她写书。 还有那群小狗同窗,不用她开口,便会自己想着法儿地打发时间。 现在,她只能一手百无聊赖地翻着看过了的话本子,另一手跟沈夭意玩双陆。 沈夭意掷了个骰子,也是兴趣缺缺。 骰子都没看清,明明能过中河,结果棋子挪到逢门就停下。 沈遥凌叹一口气,都懒得提醒。 院外的□□上却传来几个人的说笑声,由远及近,又从近而远,进了主院。 沈遥凌迁怒:“父亲为何天天有客来!都说些什么呢?” 这阵子,主院里时不时就充满了这般的欢声笑语,岂不是衬得她更无聊了。 沈夭意撑着下颌,抬眸扫了她一眼。 倦倦地道:“你去打听打听。” 沈遥凌说我不。 时下风气虽然不重男女之防,但也只是同窗和友人之间。 没有半点干系的男女见面,往往还是有些窘困的。 二姐诓骗她,她才不会去。 沈夭意轻嗤一声,招来一个方才从外边儿回来的仆婢,问。 “今日父亲见的又是何人?” 小丫鬟矮身答道:“回二小姐,是欧阳思大人。” 欧阳思。 这倒不让人意外。 欧阳思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但是在两年前,他还是个入京不久的落魄书生。 他潜心想要做赋成名,却遭旁人取笑贬低,说如若他这种乡巴佬也能写成文章,路边的狗便也能奏乐,叫他莫要再浪费稿纸云云。 欧阳思自然委屈愤懑,某天夜里喝了不少闷酒,结果醉倒街边,被人偷空了钱袋子。 这成了压倒欧阳思的最后一根稻草,欧阳思悲愤之下干脆孤注一掷,趁着未醒全的酒意,将手头的最终稿贴在了山风亭的游廊边。 这是京城许多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他将自己呕心沥血做出的文章贴在这里,或许是为了嘲讽自己怀才不遇,也或许是想以文代人“享受”一回做官的滋味。 但总之,结局不止于此。 那日沈遥凌的父亲沈大人起得颇早,经过游廊时见到了这篇散落的文章,尽管上面贴了主人自叙,称自己仅是人世间一张不足挂齿的浮萍,沈大人仍是将这篇路边的文章通读完了。 并提笔在其上作一则序,又写下“不能以人废言”的鼓励言语,亲笔落下沈世安的署名后,扬长而去。 沈世安的名字引来过路之人争相传阅。 欧阳思的文采虽然略微拙钝,但文质却蕴意深远,文章确实写得很好。于是玩笑一般,又有几位大臣挨个地在那篇文章上做注释,作别序,赞其作者通晓博物、颇有情致。 如此一来,欧阳思一夜之间声名大噪,整个京城的文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头,豪贵之家争相传写他的文章,以至于一时间“京都纸贵”。 不仅如此,他还掀起了一股新兴的潮流,山风亭旁的游廊从此常常贴满俊才贤士们的诗文想要效仿,来此处观摩研习他人文章的人也络绎不绝,逐渐成了文人雅客们心中的圣地,时不时还真有一两人能从中崭露头角,改天换命。 欧阳思得此机遇,对那几位给他题字作序的大人自是感激涕零,几乎每个年节都要上门拜访,沈遥凌对他的名号自然不会陌生。 只是奇怪:“可现在非年非节,他是不是来得更频了些?” 沈夭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又道:“你去前厅瞧瞧。” “去干嘛,去挨骂?” “才不会,他们乐意你去。”沈夭意笑得玩味。 沈遥凌忽然醒过味儿来了…… 欧阳思来得勤,乃是因为他尚未娶亲,而沈大人家中还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 敢情这番殷勤是献给她们的? 她前世一心想着宁澹,从未关心过这档子事。 沈夭意见她明白,又戏谑道。 “你真该去看看。才子佳人,不正是你爱看的话本里常写的?” 知道沈夭意坏透了,沈遥凌根本不接这茬,摇摇头道。 “这算哪门子的才子佳人。” “欧阳大人时常到访,乃是冲着父亲的恩惠。” “即便有我们的缘故,也只是因为花箔期将至,父亲母亲定然会操心我们的婚事。他身为父亲的半个门生,必然要表现得积极些,露出梦寐魂求之态。实际却并非为了求取好女,乃是表露对父亲、对沈家的尊敬想往之意。” “说到底,与我们并无什么干系,更没有什么缠绵可言。” 沈夭意深深看着她,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只是戏谑之意少了许多。 “乖囡。”沈夭意叹了一声,“看得这样清楚,对你的姻缘很不利的。” 其实说句难听的,世间大多数夫妻的婚姻,都起于糊涂。 若是真将人的一颗心掰开来,一分甜一分苦地算个干净,哪里都难寻到一个合心意的。 沈遥凌话声一顿,呛她。 “宝囡,彼此彼此。” 沈夭意脸色一沉,冷冷道:“不许这样叫,你这个乖囡!” “宝囡宝囡,你是宝囡!”沈遥凌不甘示弱。 沈夭意抄起双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追过来,要打她。 沈遥凌一边大声叫着姐姐的小名一边拔腿乱跑。 两人打闹得快要出汗,但总比先前快要睡着地坚持下棋好些。 上门造访的客人坐不了多久,起身要告辞。 沈如风替父亲送客人出门。 经过与别院最近的小径时,欧阳思不自禁停了一停。 竖起耳朵想要捕捉院里的动静,或许能听到一两句少女的絮语。 沈如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欧阳大人,怎么了?” 面对恩人的长子,欧阳思有些羞赧,忐忑地说。 “风弟,你说,你的两位姊妹仙姝,有没有可能会提起我?不知,不知她们如何评价……” 沈如风仰天想了想,认真地道。 “如果你可以现在在这里摔个大马趴。” 欧阳思一愣。 “再团起来叽里咕噜地滚到池塘里去。” “砸晕一条大鲤鱼。” “她们会夸一句你很厉害的。” 欧阳思:“……” 大冬天的,他擦了擦汗,点点头道。 “不好意思,风弟,是我冒犯了。” 欧阳思终于看了出来,这位一向春风和面的沈公子很不满意外人惦记他的两位妹妹。 他才提了一句,对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仿佛剥去了温和的外衣,露出了凶恶的本相。 沈如风的笑脸看上去依旧清朗亲和。 一只大掌在欧阳思的肩头轻拍了一下,似是安抚。 “放心。” “我再告诉欧阳大人一条真理。” “其实姑娘们聚在一起时,是懒得讨论男子的。” “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动什么芳心。” “即便要动,也要经过父兄的检视,才是正道。” “毕竟男子,才最了解男子。” “明白了吗?” 欧阳思忙不迭地点头。 沈如风亲切地揽着他,继续送他离开。 沈遥凌最后还是被姐姐给抓到了。 她认怂讨饶,免去责罚的代价是,现在上街去替姐姐买一包糖炒栗子。 因为沈夭意跑太多步,嘴里干了,忽然想吃糖炒栗子。 明明家丁就可以去买。 沈遥凌敢怒不敢言,臊沓着脑袋出了门。 背后传来沈夭意的嘱咐声:“要刚出锅的!冷的不要!” 沈遥凌被她喊得也想吃了。 这个时节,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并不好找。 沈遥凌兜兜转转,总算在一处热闹市集看见一个小摊。 她走过去:“小哥,麻烦问下,有刚炒出来的吗?” 摊主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沈遥凌并不意外,又问:“上一批什么时候炒的?” 摊主又摇摇头:“没炒。” “我刚支的摊,没人来买。” “你要的话,这就是第一锅。” “要吗?” 沈遥凌语塞。 也难怪这个时间点了,他的摊还在这摆着,敢情是生手。 旁人家的好栗子,早已经卖空走人了。 沈遥凌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要的,炒吧。” 反正沈夭意只说不要冷的。 没说不要难吃的。 摊主受到了极大鼓励,当即将炉灶烧得更旺。 将栗子哗啦啦地倒进铁锅之中,同黑砂石一道翻炒起来。 沈遥凌不明炒栗子的个中奥妙,只觉得这位摊主动作利落,力气也大,挥舞着铁铲十分麻利,倒也不像个不擅长的生手。 便好奇地凑近了些看。 砂石同栗子一起翻滚着,醇暖的香气很快扑涌而出。 “姑娘你站开些,这铁锅能把你骨头烫化咯!” 摊主紧张地劝道。 沈遥凌点点头,正要往后退一步。 摊主许是太过紧张,手上竟然一滑。 硕大的铁锅被推下炉灶,里边儿翻滚得滚烫的砂石飞扬出来,朝着沈遥凌的面门扑过来。 沈遥凌一悚。 面前倏地划过一道剑光,叮咚数声脆响,黑砂石全被击落在地,在泥地上烫出刺啦的声音。 沈遥凌有些失魂,抬头看向来人。 宁澹双手握剑,锐利眼眸鹰视狼顾地朝她瞥来,身上隐有未熄的剑意。 方才那一瞬几近极限,何况他不自禁失了片刻的从容。 好在终究并未失误,宁澹心中后怕。 沈遥凌也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又看了宁澹一眼,沈遥凌赞道:“宁公子好剑。” 宁澹:“?” “术。” 作者有话说: 欧阳思的成名史参考“洛阳纸贵”的左思,这个配角仅是路人,与历史人物无关~ - 感谢在2023-11-08 19:24:40~2023-11-09 21: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世勋老婆、玫瑰島共和國 2个;23523518、阿無法、小汽桃子水、柒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ooooops 20瓶;果子糕星球、时间的流逝、小羊 5瓶;微澜筱清 4瓶;摘个星星、玫瑰島共和國 2瓶;捏捏、maohao0888、全世界龙最可爱、应笑我、钟离、槐序.、z、juejuezi、一只甜橙、不觉晓、春野樱柚子、香草柠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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