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国须得从燕州坐船,从京城去往燕州尚且路途迢迢。 沈家从底下马场精心挑选来二十匹精壮大马,每一匹都油光发亮,用来护送沈遥凌的马车。 又从江湖中招揽了二十名武林高手,全程保护沈遥凌的安全。 仆婢更是如云,吃穿住所需要的物件能带的都带上,光是要装下这些物事就要再多准备五辆最豪华的马车。 一路上的补给更是不用愁。沈夫人娘家身为鼎鼎有名的江南望族,自己手里就握着几个钱庄,更不用提兄弟姊妹经营的,爱这一路上绵延不绝,介时通通向沈遥凌打开,想要什么,缺什么,随时去提便是。 眼下只愁一件事,到了燕州就要坐船,那船大不大,稳不稳,能不能坐下沈家这些许人? 沈夫人甚至思忖起来,要不要趁着还没定下出发的时间,专程去订一艘大船,最好是什么风浪击打在上面都仿若挠痒的,好让幺女安安稳稳地出行。 父亲母亲做的这些忙碌准备,沈遥凌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看到这些,父亲母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离正式点头,也就只差一步之遥。 沈遥凌偷偷高兴了许久,又不敢太过明显,生怕父母突然改变心意。 不过她也不敢怠惰,一改从前的懒性,每日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必是去练习防身之术,一来是强身健体,二来也是叫父母放心。 如此持续数日,沈遥凌还真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孔武有力了些。 拉着若青在她面前不断地炫耀,要若青一一指出她哪里变得强壮。 若青瞪大眼睛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只好违心地随口编了几处,哄得沈遥凌高兴。 沈遥凌美滋滋地挺挺胸膛,轻嗅鼻尖。 不仅如此,她觉得近来衣裳都飘着香,从前似乎没觉得这么明显,想来她的嗅觉也变得更敏锐了。 若青眨眨眼:“不是呀,这是因为奴婢给小姐换了个香囊。” “什么?”沈遥凌呆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立刻拿起自己腰间的香囊,模样、轻重都与先前那个一模一样,但是放到鼻尖轻嗅,果然闻到熟悉的香气。 是她房中常用的味道,淡淡的,有时又常常被手帕或脂粉的香气掩了,以至于她今日才发觉。 “什么时候换的!原来那个呢?”沈遥凌震惊。 若青赶紧道:“小姐先前那个香囊早没香味了,奴婢看小姐喜欢,所以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那日小姐被宁府的……咳,在安小姐家中彻夜未归,第二日回来时不见了香囊,想是弄丢了,奴婢便刚好将新的补上。” 添补一个香囊,这样小的事,确实不值当再特地与她说一句。 沈遥凌听得一呆。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宁澹说她落了东西。 她只道自己所有物件都齐全,还以为宁澹是故意编些话来折腾她。 现在一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香囊。 - 宁府。 羊丰鸿替宁澹收拾着远行的行李,忽而又看到柜架上收着的那个香囊。 犹豫一瞬,仍是捧了下来,找到了宁澹。 “公子。” 宁澹转眸看来。 羊丰鸿将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那日,沈三小姐落下之物。” 那已经是整整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那日,公子的情形原本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公主也苏醒了,简直是喜事连连。 却不知为何,没过多久,公子的脸色又迅速地灰败。 而且,从那之后,公子严令禁止地宫中所有人提起沈三小姐的事,仿佛成为了某种禁忌。 他收拾到沈三小姐的遗落之物时,也只敢简略禀报一声,不敢多提。 这还是第一回将东西送到公子面前。 不由有些忐忑。 不知公子是会接过,还是发怒让他扔了毁了。 宁澹一愣。 显然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个东西。 他曾以此为借口试图哄骗沈遥凌来拿。 沈遥凌没要。 还说自己没有丢。 看来也就是不值当挂心的东西。 对沈遥凌这“不在意”的态度,他已经很是熟悉了。 伸手接过那枚鼓鼓的香囊,竟有些同病相怜的自嘲。 手指间摩挲两下,香囊里的内容物挤压出声响。 沙沙的,簌簌的。 宁澹蹙了蹙眉。 这不像是香料的动静。 他不确定,又揉了几下。 几乎是确定了,这里面装的像是一些碎纸片。 宁澹不悦。 很快地想到,有些不怀好意之人会窃走旁人的香囊,偷偷将脏秽符纸藏于其中,试图坑害携带香囊的主人。 宁澹走到宽敞干净的桌前,犹豫了一会儿。 这是沈遥凌的东西,他不应随意打开。 但,也是她不要的东西。 短暂的停顿后。 宁澹还是抽开丝带,解开了香囊。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注意保护眼睛呀!我一直觉得我视力基础条件还算可以的,结果熬夜看手机多了也开始有各种毛病,而且莫名其妙很痛。 尤其冬天,宝们不要躲在被子里看手机! - 感谢在2023-12-13 00:23:31~2023-12-13 23: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颗小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玫瑰島共和國、柒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玫瑰島共和國 7瓶;4227620 5瓶;洗面奶是甜的~、雪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怎么才能让神明收回惩罚◎ 丝绳解开, 逶迤落在桌面上。 香囊打开一个小口,被两根手指拉开。 里面确实是一些碎纸片。 但,倒也不是先前所想的黄符。 宁澹从中取出些许放在指尖碾磨, 谨慎地低头嗅嗅。 有一点点香气, 不过已经很淡了, 但宁澹嗅觉敏锐, 仍能闻见端倪。 并不像是什么不洁之物。 宁澹便干脆将香囊捏在手中, 把里面的碎纸片全都倒在桌上。 那些纸片碎得像灰屑, 十个凑在一起才能铺满小指甲盖,似是有意为之。 但那纸张的纹路和染色手法…… 宁澹蹙了蹙眉。 他觉得有些熟悉。 握了半把在掌心拨弄,他意识到, 这张纸上原先是写了字的。 一部分的碎片上能看到断裂的笔迹。 于是不由得愈发凝神。 这到底是什么? 他确实曾在哪里见过的。 宁澹思索了半晌, 忽而越过桌前离开了房间,又拉上门, 叫来羊丰鸿,叮嘱他看紧了,别叫风蹿了进去。 羊丰鸿莫名其意地应下,刚点点头,宁澹的身影便如旋风一般消失。 他回到自己卧房之中,急切奔到柜子前按开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张赤红色的封帖,翻开来,里面是透着淡青的竹笺。 宁澹心弦绷紧了,仿佛被谁攥住, 掐得几要窒息。 指腹在竹笺上缓缓摩挲,这个厚度, 纹路, 的确与那片片碎片无异。 他手中的竹笺如船桨上挑起的湖水一般, 露着青。 而那叠在一起的纸张碎片,如桃花映在少女面上,透着粉。 宁澹又疾步奔了回去。 羊丰鸿还兢兢业业守在门前,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澹径直推开门,又砰的关上,只留他一个人在这房间里。 桌上那堆碎纸片如落花一般叠成一个小尖儿。 宁澹把竹笺垫在桌上,将碎纸片挪了上来,一点一点推开。 碎纸片摊开来,几乎刚好铺满一张竹笺。 而摊开之后,偶尔能见到的碎纸片上,字迹越发明显。 只是被拆成了支离破碎的笔画,看不清是写了些什么。 但也已经能够确定了。 这就是花笺。 是一张被沈遥凌写满了字的花笺。 或者说,曾是。 现在它只是被留在香囊里的碎片。 宁澹沉寂少倾,忽而扬声问外头。 “今日什么日子?” 羊丰鸿很快给了他回答。 宁澹怔怔。 不知不觉。 已经是花箔期的最后一日。 他确实拿到了沈遥凌写过的花笺。 只不过,与预言之中的场景,并无一丝一毫的相同。 宁澹额角开始阵阵跳动,鼓噪得疼痛。 极力屏息,强行冷静好一会儿,心口总算不再颤抖晃动。 公主曾对他说过,竹笺一年只有一张。 女子的花笺定然也如此。 沈遥凌拿到了花笺,甚至已经写好了,又撕碎了。 为什么? 她原本是想写给谁? 喉咙口憋滞堵塞,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此处跳动。 宁澹目光发直,捻起一片碎片仔细辨认。 上面绘着一片桃花瓣。 他在其它地方也找到了桃花瓣,便拼到一起。 桃花背后是有字的。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来,辨认出两个字,“无常”。 什么无常? 宁澹来不及想,只确认这确实是沈遥凌的笔迹,继续全神贯注地拼凑起其余的碎片。 正反面都有墨迹,让拼凑的过程更加艰难。 直到日落黄昏,终于拼好了大半。 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碎片,被玉佩压在一旁。 分裂的纸张被勉强重新放在一起,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打碎的瓷片。 其实已经不影响看懂。 在一边拼的时候,宁澹便已经读出了上面的字迹。 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了沈遥凌说,你陪伴了我最可贵的一段岁月。 也看到她说,我相信我的倾慕不会有错,因为时光一去不回头。 还看到了更多。 他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胸口像是已然失去了知觉,他的魂灵与身躯完全地分离开。 她正面写白首。 背面写陌路。 正面写死生契阔。 背面写淡水之交。 炙热纯粹的倾慕与冷淡决然的捐弃前缘出现在同一张纸上,从正到反,透着沈遥凌未曾写明的一个“悔”字。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已经读懂了全文,剩下那些没补全的字,也没有了什么影响。 并不会改变文意。 宁澹动作仍没停下,继续将剩余的碎片一点点放进残缺的空隙,仿佛还在等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尽管越看越是双眼刺痛。 尽管他拼凑出了花笺原本的形状,撕碎的痕迹如同断裂的蛛网,无法忽视地铺满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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