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凤昨天奔着去舅舅家吃午饭来着,结果她去的时候人家还上工呢,家里就老舅妈和小孙子。 那老舅妈也是个极其精明抠门儿的, 为了不给她吃那顿饭, 特意打发孩子去地里跟家里人说等等再回来吃饭。 赵美凤饿得不行,灌了一肚子水充饥, 等不及老舅妈做饭就要帮忙。 老舅妈自然不肯,说家里没粮食,得去邻居家借呢。 最后老舅妈弄来半瓢喂猪的地瓜蔓上碾子碾碎的饲料掺上点南瓜, 说要做粥。 赵美凤……那个气啊。 她忍着饿去了老孙家,想在老孙家混顿饭吃。 老孙家听说她是闺女三姑姐的大嫂,倒是想招待一下, 没好饭就吃顿家常便饭呗, 反正就是地瓜干加棒子面和高粱面的窝头,比赵美凤家吃得差多了。 结果赵美凤又开始摆谱挑剔, 阴阳人家老孙家吃得差、穷酸, 养得闺女也跟这又黑又酸又苦的窝头一样, 那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窝头。 但凡她有点眼界,她还能霸占三姑姐的缝纫机不还? 她一露出缝纫机的口风,老孙家立刻就炸毛, 直接把窝头夺回去, 还骂她心眼子多。 你弟媳妇想要缝纫机,自回娘家要去,还用你来打先锋? 孙老子也不是个善茬, 否则也不会教育出那么难缠能闹腾的闺女, 当场就给赵美凤呛了一顿。 赵美凤岂是善茬? 她当场又酸回去。 于是孙老婆子就和赵美凤你来我往一通掐架,最后上手了。 别看赵美凤拿捏原主是把好手, 她终归不做农活,力气哪里有常年做农活儿的孙老子大? 孙老婆子也不让儿媳妇什么的帮忙,直接就给赵美凤扇了五个大嘴巴子,挠了一爪子。 “别看我受伤,其实那老不死的比我伤得厉害多了。我扇了她十个嘴巴子,踹了五脚,还挠了她两爪子!”赵美凤虽然挨了打,在林姝面前是不肯示弱的。 林姝心里叫好,狗咬狗一嘴毛,面上却露出不忍之色,柔声道:“大嫂,你没叫舅妈家帮你啊?” 赵美凤:“我没吃亏,老孙家还想找我赔呢,我舅妈他们给压住了。” 陆绍材舅妈怎么可能给她帮忙? 当年陆绍材和他娘去了首都享福,他爹要给陆老爹寄东西,他娘要给舅家寄东西,陆绍材都能假装去邮包裹回头把东西给偷摸卖了。 他舅舅知道以后也就是骂一通,舅妈却是记恨上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陆老爹和方荻花那样,本身不贪图他们东西,不给也无所谓,陆绍材舅妈却是非常想要的。 赵美凤:“老三家的,我这可是为了你啊。” 林姝嘤嘤两声,“大嫂你真好啊,那缝纫机也没要回来啊。” 看来赵美凤战斗力不行,林姝觉得要想把缝纫机要回来,还是得靠原主姥娘和舅妈了。 这事儿原主理亏,林姝也不想麻烦方荻花,更不想让婆婆去原主娘家大闹丢人。 主要原主的娘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但是爹还不错。 原剧情林父在女儿没了以后是想养俩孩子的,陆老爹和方荻花去世后他把孩子接过去住过一段时间的,对孩子也很好。 林母重男轻女,但是对隔辈的小孩子还行,也挺照顾俩崽儿的。 林姝也不想让老两口因为缝纫机的事儿丢人。 最好么,兵不血刃,不伤感情。 见赵美凤没新瓜可切,来来回回还是那几句要给她找如意郎君,林姝就不客气地使唤她干活儿。 家里棒子面不多了,得剥玉米粒下来,回头去碾子上碾粉。 林姝坐在屋檐下让她帮忙搓玉米粒。 外面传来锔匠的声音,“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唻”,后面立刻响起小孩子们脆嫩的声音,“锔盆子锔碗锔大缸,一锔锔到东北乡……” 刚跑回家的甜甜和盼盼一听有热闹,立刻又转身往外跑去看。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别说县剧团下来汇演,就算邮递员过来送信或者村里来个陌生人,老人孩子都能看光景。 过去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不少,有卖针头线脑的货郎、磨剪刀戗菜刀的、锔盆子锔碗的、骟匠劁匠等等,不过后来都公私合营并到公社了。 离公社远的社员没时间专门送锅碗瓢盆的去公社修补,十分不便。 有些匠人为了补贴家用就偷摸下乡服务,不过若是被公社抓到会没收加罚款,也有人聪明跟单位合作下乡赚的钱给单位交份子就行。 这锔匠中上的个子,身材很敦实,头上一顶脏兮兮的高粱蔑斗笠把整个脸都挡住。 他挑着副担子,一头一个四方的破旧大木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工具家什儿。 他往村里井台旁边的十字路口上一坐,就开始吆喝,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盘子碗、盆的出来找他锔。 大人都忙着呢,问好价格放下就走,回头来拿。 锔匠看着很沉闷,话不多,报了价格就摆开木柄钻子、两头带弯的锔钉以及其他家什儿开始闷头修补碗盆。 盼盼看得很好奇,小手忍不住跟着摆弄,他奶声奶气地问:“锔匠大伯,你一天赚多少钱呀?” 他小脑瓜好使着呢,一个大锔钉五分,小的三分,一个大盆就得一、二、三……起码十几个钉子吧? 那不是要差不多五毛钱? 他对钱的事儿敏感又好奇,平时总爱跟爷奶和林姝问东问西。 哎呀,做锔匠真赚钱! 盼盼两只大眼瞬间亮晶晶的,盯着锔匠有些冒光。 锔匠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毛赚三五块吧,得给公社分钱呢。” “哇?好多啊!”盼盼觉得比在生产队上工赚钱啊,爷爷说生产队一天能赚三毛左右。 锔匠:“是不少,你想学吗?想学得跟师傅走。” 盼盼一听立刻拉着甜甜起身,“快回家和娘说,我要学锔匠赚钱!” 甜甜白了他一眼,白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也不瞅瞅你多大,你能挑担子吗?” 盼盼瞅瞅地上的担子,那大木箱子比他还高呢。 这时候几个男孩子跑过来,虎子喊道:“盼盼,甜甜,咱们去西边玩儿吧,那里有好多知了猴儿。” 甜甜瞅了一眼他身边的常小刚,“不去。” 奶说了让他们少和老常家的孩子玩儿,上梁不正下梁歪,再说奶才打了他们娘,才不和他们一起玩儿呢。 常小刚今年六岁,比甜甜和盼盼他们都大。 他已经懂事了,平时听爹娘说陆家的坏话受影响对盼盼就很嫉恨,尤其之前因为说盼盼爹死了被花花带人打了一顿,他更加憎恨。 前几天他娘被方荻花打得下不来炕,爷奶嫌弃丢人,就让爹给送姥娘家去躲躲。 他见不到娘,他就越发恨。 中午二婶还因为他娘又和奶吵架,奶骂了二婶又骂他娘。 常小刚就好恨好恨! 虎子他爹是王麻子,娘也被方荻花给打了,回家还被奶又打一顿。 她倒是没回娘家,因为她爹娘都没了,今儿一瘸一拐地在家干活儿呢。 虎子和盼盼甜甜一样大,但是话说得没那么利索,心大,贪玩,不像常小刚记恨陆家,反而没事儿人一样没心没肺四处玩耍。 他自己也时常挨打,找知了猴儿乱跑掉沟里挨打,抓了蛇拿回家也挨打,那他觉得娘挨打也没啥。 甜甜和盼盼果断拒绝了,不和他们玩儿。 常小刚哼了一声,“胆小鬼!” 死了爹的胆小鬼! 黑壮花花一听,立刻凶道:“你骂盼盼呢?” 常小刚立刻怂了,“木有!我们要去玩儿,花花你们去不去?” 盼盼:“花花你们家有没有要锔的,我要回家问问我娘。” ——哼,就不让花花和你玩儿! 花花立刻乖顺道:“我们也回家问问。” 她一喊,小娘子军们也都纷纷回家问。 盼盼和甜甜手拉着手往家跑去。 常小刚见盼盼挑唆花花几个不和自己玩儿,气得够呛,“我们自己去西边树林子找知了猴儿,馋死他们。” 锔匠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西边有蛇,胆小鬼可别去。” 常小刚:“你才胆小鬼!” 他拉着虎子就往外跑。 路上常小刚骂虎子:“你傻呀?她奶打你娘,你还和她玩?” 虎子:“我奶说我娘欠打。” 常小刚:“是她奶坏!” 甜甜和盼盼一路跑回家。 “娘,咱家有没有破碗破盆呀,快拿去锔锔。” 赵美凤已经走了,因为不想白给林姝干活儿。 林姝笑道:“回头我把你爷的小茶壶拿去锔一下。饿了没?快洗手,一会儿娘给你们拿锅贴吃。” 小孩子吃得早,饿得早。 盼盼急得不行,“不饿不饿,娘,快给我小茶壶,我去给爷锔。” 甜甜笑话他,“娘,他要去当锔匠。” 盼盼大眼亮晶晶的,仿佛再往外冒小钱钱,“赚钱,一天好几块!” 林姝:“……” 你多大啊你就这么财迷!钻钱眼儿里了可还行? 看来老母亲真能躺赢了。 她去把陆老爹那个宜兴紫砂小茶壶找出来,看底下的落款儿还是个名家作品呢,可惜前阵子被陆翠翠弄地上裂成两瓣儿了。 盼盼急得不行,踮着脚举着小肉手跟她要,“娘,给我,我去!” 他是男子汉,可以帮娘做好多事儿呐。 林姝就拿了三毛钱给甜甜,让他俩去锔茶壶,等会儿她去看看。 她估计这茶壶锔好得要个三毛钱,说不定更贵,因为一个锔钉得要五分呢。 这时候做精细手艺挺赚钱的,只有工分不值钱罢了。 盼盼和甜甜过去锔茶壶的时候西边许老蔫儿的婆娘金瓶儿也出来锔茶碗。 她曾经是大地主家的小老婆,虽然会被正室磋磨,但是吃穿用度还是比普通人强的。 她有个习惯,喜欢用一个很讲究的细瓷盖碗喝茶,那是当初打土豪的时候她从地主家带出来的,嫁给许老蔫儿以后也没改。 喝水也用这个盖碗儿。 前几天盖碗儿被小孙子给打了,给她疼得几天吃不下饭。 她是个标准的三寸小脚,出门不方便,许老蔫儿又不肯去公社给她锔茶碗,因为细瓷茶碗锔一下得大几毛钱,那都买俩吃饭的大碗了。 锔匠正摆弄盼盼和甜甜拿过去的宜兴小茶壶,闷声道:“这个得用铜钉,一个一毛钱,问问大人吧。” 金瓶儿递上自己的。 锔匠也不抬头,只看碗,“细瓷的,一毛钱一个铜钉,你这个得六毛钱。” 金瓶儿:“哟,你可真敢要,管他什么钉子,这么点个钉子能多少钱?无非就是你钻孔的手工费,一个钉子五分钱,别要谎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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