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九子的威胁隔着薄薄的幕布传到乐队,年侧福晋只有比老九更凶悍:“不许停!”她严词喝命:“王爷还没说话,你们怕什么!难道要我亲自擂鼓吗?!” 乐队咬咬牙,想想前头的伙伴杀了人都不必死,胡琴起调,小锣急敲,催命的锣鼓经轰轰烈烈响彻戏楼。 在锣鼓声中,李侧福晋越过戏台中央昂然挺立的谢秋娘,和年侧福晋对上眼神。 “走!”李侧福晋对着下场杀人的衙役们说:“演好了这场戏,重重有赏!” 四个衙役高捧钢刀,鱼贯上场,下跪回命的声音犹为响亮:“斩首已毕!” 谢巡按一甩袍袖:“刀斧手!” “有!” 满堂宾客一起听完了最后一句唱。 “将武宏的首级也挂衙前!”
第33章 忠心报国谢瑶环 胤禟对上戏台上女巡按杀伐果决的眼神, 心气一虚,继而怒火万丈高。什么卑贱玩意儿,也敢对爷如此放肆!!你要取谁的首级?爷是凤子龙孙, 谁敢来取爷的首级? 他痴肥的身子粗喘着, 眼睛发红,只恨圆明园的戏台太高太大, 竟无法一脚踏碎。 “老九这是怎么了。”三爷胤祉是个要脸的人,当着满汉重臣的面儿,自家兄弟在台下闹得比台上都热闹,他干笑两声, “快安生坐下听戏吧。” 胤禟理都不理他, 只盯着四爷说:“好四哥,如今太子废了, 倒显出你是个头筹, 大道理一套一套儿的。弟弟倒要问你,您这戏台上的破铁烂剑, 要斩的是谁?!” 四爷不发一言。——这叫做谋定而后动,也可以说是脑子转不过来了。 四爷从头开始梳理现在的局面:我只是投资了银票和一袋金瓜子,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胤禟原地撒泼的??求助!急! 凌霄!你最好在二楼别给爷下来! 胤禟撒泼之前,不管台上演什么,都只是一场戏。胤禟撒泼之后, 看看在场官客们的官衔儿吧!分分钟就是政治事件。 他顾忌场面, 不敢随意表态, 好在有心爱的十三弟迎面就上。 十三爷斜坐着椅子, 拍着扶手哈哈笑道:“巡按斩的是贪污枉法的贼, 九哥急什么?” 没想到胤禟属实破防,丁点面儿上的话都不配合, 指着不远处的前两江总督,冷笑说:“你倒是问问噶礼,在座的,谁没收过江南的孝敬!” 在座诸人:“……” 底下闹成这样,二楼早没了言语,女眷们在锣鼓里听皇子撒泼,在皇子撒泼里听锣鼓。 凌霄在二楼扶着栏杆往下看,看胤禟仿佛一只矮冬瓜跳脚,满脑袋问号,我好好演着戏,你蹦出来喊打喊杀是不是发癔症了。她听了此话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斩个把公子王孙,倒把你给误伤了呢! 只是我掀桌子说的是符合历史潮流和生产力发展方向的正理,倒想听听你能坦露出什么真心意。 胤禟:“武则天把姓武的全砍了没准儿还不会被逼退位!八旗有几个人头够砍?!” 胤禟就近捡了噶礼做例子:“噶礼贪婪谁不知晓,可若没有噶礼,靠那些汉官,连把方苞抓到京城都够呛!” 皇帝要的是能落实文字狱的官员,还是能善待百姓的官员?不听朝廷话的三心二意官,凑合用用也就罢了,还真当是自己人吗? 这就是胤禟踹桌子的底气。你老四扯什么瘪犊子,真跟老三比着赛着要讨文人的喜欢?尚方剑下要拿兄弟们祭旗?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公开说要为那些沙虫小民砍了自家的头! 八爷党拉拢的人心是佟佳氏鄂伦岱、钮钴禄氏阿灵阿、纳兰氏揆叙,能逼着老爷子把废了没俩月的太子再亲手扶起来。你只当自己说些大话,我今日便要你永失满洲人心! “四哥,念在我们好过一场,弟弟劝你一句。”胤禟直视胤禛,“自古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你可不要倒反天罡!” 胤禛缓缓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垂目不语的胤禩,满脸愤懑的噶礼、面沉如水的李光地,最后抬头对上扶着栏杆的一个女人的含笑的眼。 胤禛面对大清政治中枢开言说:“我只知列祖列宗创业艰难、汗阿玛为君不易,惟愿天下百姓衣食富足,自然四海升平,我等方能安享大清盛世。” “我等?”胤禟步步紧逼:“那便是不许我等收噶礼的孝敬?” 满洲的君子,连老爷子御极五十载为储位动怒也只能罢去一个户部汉尚书王鸿绪,鄂伦岱仍为领侍卫内大臣,揆叙照掌翰林院,阿灵阿之女预为皇子福晋。 对了,八爷党的王鸿绪的确是个贪污纳贿屡遭疏劾的官儿。嘿,拉拢,不掏钱光凭嘴说么!自然拉拢来的是要钱的人! 满洲大族的主事人力推皇八子,难道真是因为礼贤下士?是八爷承诺这些大族在帝位交替后还是权贵中的权贵,还能得大江东西南北的供! 胤禛冷静说:“不许。噶礼盘剥江南,论律当斩!” 胤禟:“也不许收节礼寿礼、冰敬炭敬?” 胤禛:“不许。恩自从天降,岂能自行下取?” 全场俱惊。胤禟仰天大笑,你这些话说出来,再有哪个官儿跟你走,我敬他是个愣头青! 胤禛静静看着他笑,心里想,嗯?这就没了吗? 我才阐述了高压反腐、高薪养廉两个基本执政思路,你倒是往下问啊!!你怎么不问了!光问两句显得我很理想化,本王的政策明明着眼全局、环环相扣! 现在四爷有点理解为啥凌霄排这出戏,愣是没有个人提醒他一声——他当日亲口大声定下来的夺嫡思路:得罪整个官场! 这出戏就是照这个思路排演的嘛!本王忠肝义胆,得罪满朝权贵也要澄清宇内,为百姓做主!为皇父分忧! “九弟不想再问些什么了?”四爷抓心挠肝,饱含期待地望着老九。 九爷阴阳怪气一拱手:“雍王好气魄,哈哈,这戏我是看不下去,不必送了。”他说罢,扭头便走。 噶礼毫不犹豫抬脚就追,有些人也稀稀落落地站起来,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走是不是显得我们贱呐? 另有些人屁股好似千斤坠,在退场同僚的注视中尤要端坐挺拔。 前排的重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可不容易破防,但是让容易破防的人一闹——这留下和退场是不是一种政治表态?我只是来看场戏!走了可就真得罪雍王了! 这时候反而是汉臣李光地开口提醒说:“我等是奉圣命前来观戏……” 不错不错!重臣们如醍醐灌顶!臣谁也不站,臣就是老老实实听皇上话来办差的啊! 至于九爷撒泼,那谁知道别人看戏当乐子,他看戏直接照镜子。 八爷安安稳稳地坐着,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像方才他九弟没有大闹过一场似的。 十爷看看端坐的八哥,再看看快走出去的九哥,略一犹豫,站起身来。他从前排一领头,后排动摇的人就更动摇了,暗暗把椅子往后推。 “我劝九贝子先别走。”天上传来清朗的女声。 大人们一抬头,只见楼上一位贵人扶阑而立,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西林觉罗侧福晋。 凌霄笑盈盈说:“这戏还没有演完,九贝子怎么就要走呢?” 胤禟已经得偿所愿,倒也不再做喊打喊杀的样子,仰头答道:“侧福晋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只盼你跟雍王爷情好日密,可千万别成了冷宫弃妇!” 冷宫弃妇?凌霄乐了,不劳操心,我见四爷第一面就永远解决这个问题了。 “九贝子别着急走,好歹把戏看完嘛。”凌霄不但不怼人,还好声好气地、饱含深意地劝他,“你现在走了,万一以后想起来后悔怎么办呢?” 胤禟这回都懒得再说话,抬脚出了大门。倒是八爷拉住了十爷,这位侧福晋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八爷是真想把戏看完,自然也要留个帮手。 凌霄做足了仁至义尽的政治姿态,也不在乎他走不走,扬声吩咐:“开戏!” 戏台大幕应声而开,上一幕的公堂换为下一幕的书房,胡琴重又响起来。 谢巡按在书房留下袁义士说话,戏楼二层九福晋缓缓起身。她没有与八福晋商议,也没有与四福晋告别,只是看了一眼同为董鄂氏的娘家堂姐三福晋,坚定地离座退场了。 凌霄也不在意,她坐到九福晋原本的位子上,挨着八福晋说话,笑嘻嘻问:“你说八贝勒怎么不走呢?” 八福晋冷静道:“你不是劝着不要走吗?” 凌霄点头,俨然点头:“不走是对的。”敢闹我的场子,我可留了一份大礼呢! 武宏再登台的时候观众们都惊呆了! 啊?不是已经首级挂衙前了吗?怎么复活了?! 可惜武宏只顾着和小弟们商量怎么告状收拾谢瑶环,没空理会观众们的疑问。 还是十六爷胤禄出声解释剧情说:“因为武宏求饶,谢巡按便只打了他四十大板。” 大人们:……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奇怪的人! 解释剧情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还在看台上的戏啊?! 大人们看着台上活蹦乱跳使坏的武宏,忍不住想,嗯,九爷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戏台上,花前月下,谢瑶环和袁郎君私定终身。 大人们:好好好,把人刺激过激了,你们开始谈情说爱了!你但凡早演一会儿也不能让九爷当场破防啊! 幕合再启,同样的公堂背景下,武三思和来俊臣展示将要逼供的刑具“玉女登梯”、“仙人献果”、“凤凰展翅”、“猿猴戴冠”。朝中虎狼要扑杀谢瑶环! 台下皇子臣子们忍不住心生恻然,好一个俊俏的美人,如何能遭受这样的重刑?从起初她就不该接皇帝巡按江南的谕旨! 这后院女眷便是蟒袍乌纱,又哪里得知官场的情理?又哪里知道这公子王孙等闲是杀不得的,杀了便要你偿命! “忽听得堂上一声喊,”谢瑶环白衣、免冠、枷锁铁链,却仍是脊梁挺直,凛凛风骨,如松如柏,“来了我忠心报国谢瑶环!” 台下登时一静。 “自从奉旨出宫院,誓要与三吴百姓惩贪婪。打武宏,权贵皆丧胆,斩蔡贼,酷吏也心寒。明知道朝中必结怨,只要解万民愁,哪顾得一身安!” “狗贼子告我要谋反,血口喷人嫁祸端。自古道忠臣不怕死,怕什么玉女登梯、仙人献果、凤凰展翅、猿猴戴冠!” 一段唱完,全场寂然无声。“不怕死”三字就足以成就一位壮烈英豪,何况她当真为百姓蒙矢石,赴汤火,视死如归。 凌霄在抄袭基础上精心编排的悲壮结局,能暴杀四方!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谢瑶环取义成仁,触动的是文化中最精华的核心,任何为文化所化之人,都不能不惊心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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