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过于冲动, 但倒是没有太多后悔的情绪。 苟安蹙眉,说实话她最近对陈近理的评价有所下跌——在学术研究上这个人的成就与专业程度无可厚非,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困惑这样的老实读书人为什么会和贺津行蛇鼠一窝——现在看来, 答案很明显,屁的老实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苟安想着, 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靠在某张办公桌旁边, 此时眉眼放松地笑着和阿sir讲话的男人, 他垂着眼, 头顶的灯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形成一圈小小的光晕…… 很好看。 莫名给人一种只要他站在那,事情就能解决的,很可靠的意味。 现在苟安都有点害怕,是陈近理会带坏贺津行。 “陈近理和陆晚不熟, 他凭什么因为陆晚的事不理你?” “大概是觉得我大小姐脾气, 莫名其妙还不讲道理,他说过很多次希望我收敛一点。” “……他说的不能说全是错的。”苟安想了想, “但我觉得你也不一定要改, 只要是个人都有缺点, 能接受就接受, 接受不了就让他走。” “现在都轮到你来劝我了。” “朋友,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攻击性。” “因为他们都说你就是我的plus版,暴躁那个方面的……你想过听劝吗?” “我刚才都让你别听陈近理那些看似有道理的放屁了,你说呢?” “我们果然一个德行——所以换了你,你也会是一样的反应。”周雨彤说,“想想陆晚跟翘屁股叔叔说:您真是我的榜样,谢谢您~” 苟安想了想,这一幕曾经可能真的发生过。 在原著线。 但她现在知道周雨彤说的“换了你,你也会是一样的”是怎么回事了—— 事到如今,都不用等着陆晚对贺津行发嗲,在他们企图加上微信、掏出手机的那一秒,她可能已经冲上去把贺津行的脑袋拧下来。 想到这,苟安放空了下,顶着一脸“baby你说得对”的感慨表情抬手拍了拍周雨彤的肩膀。 “所以我才说,如果一个男人不能给你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在微信上每一个说话的女人都会让你爆炸到闹到局子里,我劝你最好换一个。”苟安把话题饶了回来,“而不是想着按照那个该死的男人说的,去收敛自己的暴躁脾气,这是本末倒置。” 毕竟她们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否则就气急败坏,这玩意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 冲动,又任性。 不太好。 但这就是她们人设构成的一部分,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就像是苟安,哪怕作为原著的恶毒女配觉醒了,她也没有变得善良纯真又讨人喜欢,她还是她,偶尔犯蠢也会使坏,干点让人牙痒痒的离谱事情。 怎么了? 缺点一大堆,不怎么聪明,可这就是原原本本的“苟安”。 如果不能接受她们的这一部分,那就不要肖想她们剩下的其余所有—— 假惺惺地说“你改掉这些毛病后就会很好”这样的话,放屁给谁听? 缺点和优点永远都是并存的,少了哪个,都不是完整的那个人。 周雨彤很可怜地蹭过来,缩到苟安怀里:“好烦,翘屁股叔叔从来不沾花惹草,也不会老想着教训你。” 他好像确实不会。 哪怕原著线里男主看似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也没有在接她出狱那天、气氛最到顶时来一句“你在搞什么东西”。 苟安想开玩笑说“可能是年纪大了”,但是想了想还是闭上嘴没开口—— 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此时正巧阿sir举着一张表格,抬头问他:“与被保释人关系?” “嗯?”男人用一根手指摸了摸鼻尖,看着莫名其妙有点儿不好意思,“未婚夫。” 在阿sir满脸平静地“哦”了声低头填表格时,苟安清晰地看见男人的脖子有点诡异地泛红,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害羞个什么劲。 搞得她也心跳加速了几分。 “下次让她不要那么冲动啦,劝架是好的,骑电动车撞人未免有点——” “说了又不会听。”贺津行脸上笑意不减,语气也是轻描淡写,“明知道不会听,还讲这种废话讨人嫌做什么?” 负责登记的阿sir看着四十岁上下,当然已婚。 闻言抬头,相当有共鸣地对着此时一脸无奈的江城的天王老爷点点头,很是欣慰:看来无论身份和地位以及是否富有,已婚男士们面临维护婚姻稳定的方式,都大致相同。 做完登记,苟安就可以先行离开。 男人随手将回执揣进口袋里,来到她面前,把塞在口袋里那只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苟安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与周雨彤的对话,也心中有很多感慨。 此时的心态并不能说与第一秒看见贺津行时完全一致的欣喜,更多的是在无法抑制地在脑中回放他泛红的脖子得画面中怦然心动,又忍不住有些惆怅。 于是她抬起头,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说:“你最好永远都这样情绪稳定。” 大概是她这句话里某个词歪打正着地取悦到了面前的人。 他挑起眉,垂眸望着她,片刻之后才佯装无语地冲她勾勾手指:“闯祸之后态度稍微好点吧,来的是苟聿的话,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苟安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把自己的手,塞进面前这摊开的手掌心。 后者停顿了下,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包裹起来,一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挑开她握住的拳,然后勾缠住她舒展开的手指。 两人并肩走出局子大门前,外面又飘起了雪花。 贺津行感慨了句,江城快十几年不像今年一样那么多场雪,下起来没个停歇。 …… 夜晚飘雪的斋普区显得比往日更加阴冷。 陆晚往家里那栋楼走的时候,被冰冷的寒风吹在脸上,空气中有哪怕是寒风也吹不散的下水沟味。 自从读中学的时候被同学嘲笑过“你身上有下水道味”后,她从来不把衣服晒在外面,然而抬起头,却还是能见到街坊邻居晒在外面的衣服,塞满了窄小的巷子上空,遮天蔽日。 一旁的古旧木门“吱呀”一声拉开,哆哆嗦嗦披着包浆一样脏兮兮旧棉袄的跛脚阿婆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洗脚水走出来,把洗脚水倒在门边。 “晚晚,今晚这么迟呀!” 阿婆随意打招呼,陆晚扯出一点笑容,胡乱应了一声,脚下没有丝毫的逗留。 在广东地区,很多人家会在大门的墙根边供奉土地,虽然陆晚并没有这样做的习惯,但是她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把洗脚水随意泼在墙根的行为,难道不怕亵渎神明吗? 她当然不会多嘴去问一个七八十岁的独居老人。 只是连带着起了一些反感的情绪,不见天日的破旧棚屋,双眼麻木只是活着也不知道活着为什么的邻居,一眼看得到头的未来和压着喘不过气的当下—— 顺着黑暗的楼梯往上爬,陆晚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低头掏钥匙的时候,发现门缝下面有一张纸条。 她拿了起来,如果是什么宣传单通常她看也不看就会直接扔到,但鬼使神差地今日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这张纸条,我只是想提醒你,抓紧一切机会,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再和周雨彤谈谈,你会有新的收获。】 陆晚的心脏“砰砰”掉了起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曾经也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悸动,仿佛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的人生不该是现在这样。 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 陆晚用手机拨通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添加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您好,我是陆晚。关于赔偿金的事,我想好了,可以私了……但我要看见诚意,你们亲自出面和我谈,而不是所谓律师。”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得像是会被寒风吹散在空中。 黑暗的走廊中,她无声地握紧了手机,就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 苟安被贺津行塞进那辆迈巴赫的副驾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自己开车来。 相比起劳斯莱斯,确实也只有这辆奔驰旗下的D级商务车自己开才显得没那么离谱。 她上车之后搓了搓被冻红的手迅速把暖气风调到最大,手放在出风口时,男人发动了车。 “……雪好大,司机呢?” “不在,为什么非得司机,我也有驾照。” 当一个人描述自己的开车水平,开场白是“我有驾照”…… 贺津行说完,立刻收到了苟安一个不信安的眼神,她的手不自觉地在安全带上握了握,“司机赶着回家过结婚纪念日吗,专业的事能不能让专业的来?” 说完,像是非常贴心地照顾男人的自尊,言不由衷地补充了句,“虽然可能你开车技术也很好。” “是吗,太好了,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的技术太差,所以每次你从床上下来的时候都在发脾气。” “……” 被黄腔无缝接轨创了那么一下下,苟安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但是今日在局子里抱住男人腰的那一秒,她决定至少二十四小时内不再对他发脾气,所以只是无声地对着黑暗的前方动了动唇,偷偷骂了句“臭流氓”。 话题自然而然就被引到了上一次导致他们冷战十四天(*冷战苟安单方面发起)的正轨上,某个红绿灯时,苟安感觉到贺津行看了过来。 目光准确地落在她的唇上。 她抬手掩住唇:“想都别想,之前邀请你你不要,既然主动权在我手上,那你就安心等着。” 这玩意曾经在我手上过? “现在后悔收回来得及吗?” 苟安冷笑了一声作为回答。 但是大概是外面雪落的气氛过于宁静,这一次他们并没有一点要吵架的意思,说开了之后知道这个老家伙并没有为谁在守身如玉——至少今天他踏入局子时看都没往陆晚那边看一眼——她就觉得循序渐进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样都是她说的算的话,那就不着急了。 贺津行开的车确实很稳,车倒进贺宅院子的地库时,苟安发现一路自己并没有心惊肉跳的瞬间。 但是当车周围光线都暗下来,贺津行熄灭了发动机,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到了”,苟安转头看见他一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平时前方,道貌岸然的侧脸—— 心惊肉跳的瞬间出现了。 准确的说是整个人的后背被此时的气氛弄得莫名发麻,她解开了安全带,爬到了男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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