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忙进去伺候,略是惊讶地笑问道。 “朕忽然想起中秋家宴的事,去年赶上蝗灾没能大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能尽兴。” 康熙帝坐起来蹬上黑色祥云纹长靴,而后一身明黄亵衣立在寝殿里,任由小太监们伺候着穿上双龙戏珠的玄色常服,帝王贵气浑然天成。 “你去承乾宫同贵妃说一声,今年要大办,也是庆祝胤礽出水痘能平安康复。” 梁九功一瞬就明白过味来,笑呵呵附和:“是啊,这中秋节可不就是庆祝家人团团圆圆嘛。” 随后就忙不迭带人朝承乾宫赶去,老胳膊老腿的,小跑起来也是相当利落。 康熙帝目送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笑骂一句“老滑头”,随后才款步去东侧的朝晖堂批阅奏折。 因着午觉没有睡好,精神不济,“来人,倒一杯浓茶过来。” 他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恍然间,回忆起那夜一双温热无骨的小手,为他按揉太阳穴时的灵巧舒适。 转眼间又是她直挺着脊梁骨,背对着他无声抗争的画面。 那日在御花园万春亭,他还留意到她额头上,新添了一道淡粉色的细细伤痕,不够醒目但记忆犹新。 当初被他掷过去的碎瓷片割破时,留了好多血,她痛得皱紧眉心,却未吭一声。 …… 承乾宫,佟贵妃正靠在美人软塌上,由宫女按摩双腿。 她瞧着云卿一张清秀动人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卫云卿,你可真是够能耐的,都回浣衣局了还不老实,真以为自己靠着一张脸就可以在整个紫禁城为所欲为?” 上次揭发卫氏,万岁爷虽没有怪罪,却是许久未进承乾宫,就连新宠乌雅氏都被冷落了。这个卫氏,还真不能小瞧了她! “奴婢不敢。”云卿见过礼后就一直跪在美人榻前,从没指望着佟贵妃会让她起身,“昨日御花园一事,并非奴婢本意。” “哟,这回倒是不跟本宫在这装傻充愣了?”佟贵妃阴阳怪气,“你倒是说说,你不愿意,这后宫里谁还会愿意主动将你送到万岁爷跟前?” “乌雅常在。”云卿言简意赅道:“昨日,是乌雅常在设局。” 瞧着她语气笃定的模样,佟贵妃倒是没再咄咄逼人,似是听进去几分,“你可有证据?” 云卿:“奴婢……” “卫姑娘可知,污蔑宫妃,是大不敬之罪。” 乌雅氏忽然抚着婢女走进来,向佟贵妃见礼,丝毫不给云卿说话的机会,“贵妃娘娘明鉴,嫔妾昨日下午一直陪着您打叶子牌,如何会有精力去设局?” 佟贵妃深深瞧了她一眼,“乌雅常在来得倒是赶巧,先坐吧,且听听卫氏如何说。” “嗻。” 乌雅氏见佟贵妃不信她,心里一紧,面上依旧表现得温温柔柔。 她坐在软塌旁边的圆木凳上,瞥了眼云卿身边跟着的玉珠,不由揪紧帕子。 拿了这么银子还堵不住嘴,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乌雅小主来得正好,”云卿顺着乌雅氏的目光,看向玉珠,勾唇道:“您可识得这位玉珠姑娘?” 乌雅氏回以微笑,不慌不忙道:“宫里这么多宫女,如何一一知晓?”并将祸水东引,“当然,连万岁爷都知晓的卫姑娘,自然除外。” “奴婢倒是认得乌雅常在,还认识小主您身边一位名叫佩儿的宫女。” 不似云卿面对皇天贵胄能不卑不亢,玉珠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面见佟贵妃,紧张地很,但她还是在云卿的鼓励目光中,勇敢开了口。 “佩儿?”佟贵妃看向乌雅氏,“你屋里可有这么个人?” “回娘娘的话,佩儿的确是嫔妾屋里的,但只是个小丫头。”没想到佩儿竟会被认出来,乌雅氏压下心里的不安,神色如常道:“平日里,都是留在咱们承乾宫里做做粗活。” 乌雅氏这话倒不假,佩儿平日里不出宫门口,眼生的很。 但架不住玉珠对人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昨日云卿两人去找相熟的小太监一打听,便也问出了名字。 “那你是如何认识得佩儿?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佟贵妃又问玉珠。 “前日天刚黑时,正是那位叫佩儿的宫女给了奴婢十两银子,嘱托奴婢一定要在昨日下午黄昏时将卫云卿带到御花园。” 玉珠没胆子在佟贵妃面前撒谎,只陈述事实,还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银裸子,呈上去。 佟贵妃略略扫上一眼,又瞧了瞧乌雅氏稳如谈山的做派,“就凭这?” 银裸子长得都不一样,非说是乌雅氏给的,证明力度并不大。 “贵妃娘娘英明。嫔妾瞧着,这个叫……玉珠的宫女与卫氏是相熟的,保不准是卫氏为了自我开脱,故意找人往嫔妾身上泼脏水。”乌雅氏为难地轻叹息一声,“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乌雅常在说的倒是不无可能,”佟贵妃又问玉珠,“那人给你银子时,可有旁人看见?” “那时天已黑,正是大伙回屋用晚膳的时辰,并不曾有人看见。”玉珠如实道。 “人证没有,物证也是自己捏造的,就敢来攀扯,你们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乌雅氏的脸色冷上几分,开始发难:“也是,你们不敢得罪贵妃娘娘,就只能拿本小主一个小小常在开刀了。但你们别忘了,本小主位分再低也是万岁爷的人,在御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她这话既是说给卫氏两人,也是说给佟贵妃。说不上威胁,只是在暗示自己是有价值的。 “奴婢们既然敢在贵妃娘娘面前攀扯主子,自然是有备而来。” 眼看玉珠的思路被乌雅氏带偏了,云卿及时开口道:“佩儿之所以挑天黑来送银裸子,就是打着玉珠道出实情也没证据的考量。但千算万算,没料到佩儿的手指干粗活受了伤。” “对,是左手拇指受伤了。” 玉珠及时纠正思路,“当时瞧着是新伤,如今才过去不到两日,伤口定然还在。”玉珠朝佟贵妃叩首,“娘娘只要将佩儿叫来,一查便知。” “刚才乌雅小主说佩儿一般不出门,玉珠这两日也并未到乾清宫送衣物,若还能知晓佩儿受了新伤……” 云卿欲言又止,一切皆是心照不宣。 乌雅氏的脊背当即就塌了,若非身后有宫女倚靠,约莫着得从圆木凳上直接栽下去。 “去,叫佩儿过来。” 佟贵妃瞧了眼面色惨白的乌雅氏,再仔细瞧着气定神闲的云卿,眸中黯色一闪而过,“来呀,给卫姑娘两人赐座,再倒两杯好茶来。说这么半晌话,定是渴坏了。” 玉珠眼前一亮,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但云卿的心则是咯噔一声,不解地看向佟贵妃,为何都解释清楚了还要杀人灭口? 原本坐立不安的乌雅氏,这会则是放宽了心。 看来在她和卫氏之间,佟贵妃还是依旧选了她这颗棋子,卫云卿彻底要变成废棋了。
第13章 佩儿的事一问便知,乌雅氏很快便以闭门思过的由头离开。 随走前,她与端来茶水的宫女正巧擦肩而过,瞥了眼,又看向身后气势巍峨逼人的主殿,意味深深一笑。 卫云卿啊卫云卿,聪明反被聪明误。 原本因着她在万岁爷跟前的特别,佟贵妃就视她如眼中钉。如今又展露出智慧锋芒,那就更留不得了。 太聪明的漂亮女子,总是会让其他女人产生危机感。 这也是佟贵妃所想,当初让乌雅氏和卫氏二者相斗并择其一,并非是要选择胜出的那方,而是要留下落败者。 不足够聪明,又有把柄在手,才好拿捏。 “茶来了,尝尝看,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一年产出不足十两。”佟贵妃难得露出一个好脸色。 但在云卿眼里,这是死神的微笑。 她没有去接茶,而是重新跪回去,“贵妃娘娘,既然此事已查清,足可证明奴婢没有旁的心思。还请娘娘开恩,准许奴婢二人回浣衣局继续当差。” “这是自然。”佟贵妃笑容依旧:“喝完这杯茶,你们二人便回去吧。” 有没有旁的心思都不重要,死人才绝对安全。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给她机会回乾清宫去万岁爷跟前晃悠。 “……多谢娘娘。” 见佟贵妃心意已决,云卿无法,只能听命接过茶盏。 眼下,她唯有动用灵泉了。 她是先接过一杯递给玉珠,趁众人不注意用手指往里面挤了两滴灵泉,而后又接过自己那杯,重复操作。 只是这样,事后必定会被佟贵妃怀疑。 灵泉的事,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会不会被当成怪物给活活烧死? 云卿拧眉垂眸,瞧着手里的玉兰花浮雕茶盏,无奈一寸一寸凑过去……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忽然这时,梁九功如及时雨一般凭空出现! …… “梁谙达可是稀客啊!” 佟贵妃银牙碎咬,指桑骂槐:“外面的狗奴才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梁谙达来了竟不知通报?!” 梁九功权当没听懂,仍乐呵呵道:“哎哟,贵妃娘娘息怒,是奴才一高兴就忘了规矩,不关他们的事。” 佟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踢开捶腿的宫女,坐直身子,“梁谙达这是有什么大喜事,要跑到本宫这承乾宫来说?” “奴才是奉万岁爷的旨意。” 梁九功话只说了一半,但光凭这几个字,就足矣让佟贵妃收起所有倒刺和锋芒,“谙达请讲。” “万岁爷差奴才过来告诉娘娘一声,今年中秋家宴要大办。” “中秋家宴?” 佟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距离中秋家宴还有一个月呢,即便大办,也用不着这么早就来通知…… 她闪了闪眸子,看向一旁的云卿,忽然笑了。 万岁爷这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然而转瞬间,佟贵妃又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万岁爷心里还惦记着卫氏,为何还把人留在浣衣局,不早早调回乾清宫? 果然圣心难测。 “哟,又在贵妃娘娘这块瞧见卫丫头了,可真是难得。” 梁九功见佟贵妃已想明白,遂故作惊讶开口道:“太子殿下想跟你下盘棋,你都推三阻四地不去乾清宫,倒是有空往承乾宫这跑,可见孝心都用贵妃娘娘一人身上了,没把咱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啊——” 云卿顺坡下驴:“奴婢知错。” “行啦,梁谙达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宫也不便再多留你俩,回吧。” 梁九功说话看似拿腔带调的、句句嘲讽,若非佟贵妃知道这老东西历来护着卫氏,她都快真信了。 “还是贵妃娘娘通透,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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