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说到底只是太子胤礽身边的奴才,云卿本就没指望着他的权势能大过佟贵妃去。但小禄子过去走一趟,总归能让慎刑司的人投鼠忌器。 云卿更没料到小禄子会假意称是小福子的旧识,如此这般,小福子受的苦头定能少些。 “你的大恩大德,云卿没齿难忘,请受云卿一拜。” 见云卿双腿屈膝,小禄子立即拉住她,“云卿姑娘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 殊不知,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拉拉扯扯,已是过分亲密。 “你们将朕的乾清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冰冷的气压,比秋叶寒风还要洞穿人心! “奴才(婢)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云卿两人当即双双跪下行礼,后脊冒出的冷汗,经冷风吹干越发寒彻骨。 紧接着,便是一阵窒息的死寂。 唯有一双黑色云锦暗金纹长靴,不急不缓地迈着四方步,一步步靠近。 每走近一步,云卿的心便揪紧一分,如临深渊。 …… 康熙帝原本是因着一道加急奏折要处理,饮了两盏浓茶后睡不着,见月色不错就到院中走走。 不成想,却撞见这么一幕。 起先瞥见那道熟悉的青釉色身形,他还当是批阅奏折太久,眼睛酸胀出现幻觉。 双脚却是下意识上前。 而后,他亲耳听见,她在对着一个小太监好言软语,态度亲近。 只为着一点零星小恩,就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下跪。 合着她一身傲骨,就只对他一人。 情愿整日里与一群奴才们厮混,也不愿主动示好,换一个主子名分。 康熙帝心口的气血翻腾,他站定在跪着的两人跟前,冷脸嘲弄:“怎么,你也得了你姑姑言传身教?那冯管事不顶用了,就迫不及待来找新目标……” “我姑姑她不是那样的人!” 受不了别人辱没卫姑姑,云卿下意识反驳道。 可抬眼瞧见康熙帝一张冷肃摄人的脸,顿觉五雷轰顶! 她竟然当众斥责了万岁爷! 这个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男人,别说一只手就能碾死她这只蚂蚁,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连带整个卫氏家族死无葬身之地! 她,当众斥责了他…… 果不其然,康熙帝脸色越发阴沉,丹凤眼微眯:“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么,嗯?” “奴婢……奴婢知错了。” 自己有错在先,云卿有点心虚地耷拉下脑袋,气势矮了一大截。 但对卫姑姑感情使然,她还是不服气地小声争辩道:“但奴婢的姑姑当真是被诬陷的,万岁爷您一查便知。” 少女嗓音本就绵软悦耳,如今含了几分小脾气,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好似撒娇,挠得人心痒痒。 康熙帝眸光微动,神色不自觉和缓几分,“三更半夜,谁准你在此?” 云卿不动声色揪紧袖子,她的来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撕去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云卿强压着繁乱不安的心绪,组织起言辞:“奴婢有罪,不该深夜来乾清宫惊扰万岁爷歇息,请万岁爷责罚。” 唯恐替小禄子求情反倒叫被康熙帝记恨上,云卿将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或许只有她受罚能稍加平息龙颜之怒。 说罢,就重重磕头谢罪。 一旁的梁九功瞧着干着急。 哎呦喂,万岁爷这分明是在给机会!卫丫头但凡主动说是想回来伺候,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她…… “少在那跟朕抖机灵!” 康熙帝哪里看不透云卿的盘算,冷脸俯视几息,却没等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攥紧:“朕再最后问你一次,深夜为何来此?又为何和一个太监拉拉扯扯?” 一句句冷声质问劈头盖脸砸下,砸得云卿浑身无力。 这问话,俨然是最后的通牒。 康熙帝日理万机,她深夜顶风而来的真正目的,他并不关心,他要的不过是她的态度。 甘愿被他征服,被他掌控的态度。 深夜的石砖地板冒着寒气,透过膝盖,一下下刺进云卿的身体内,好似是冷刀子在凌迟一般——杀人不见血! 这种寒意,刘嬷嬷强迫给她灌毒茶的时候没有,但此时却如寒潭之水般汹涌淹没了她,与前世临死前一般绝望,且两世皆出自一人之手。 云卿哆嗦了下唇瓣:“奴婢想,想重新回来侍奉在太子殿下身边,这才主动找了禄谙达说情。” 万岁爷发火本就是冲着她,小禄子本是一番好心,云卿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他。 可她的答复,康熙帝并不尽满意。 他眼瞧那道青葱如竹的直挺背脊,随着话音落下,一并塌了下去。 仿佛下这个决定,抽光她所有力气。 还有那好听似莺啼的嗓音,也顿时失去原有的灵气。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透露着,她的心有不甘。 “乾清宫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康熙帝冷声质问道。 他挑了身后一处长椅,大马金刀坐下,大有要好好算一算账的打算。 却又挥挥手,令梁九功、小禄子等人都退得远远的。 梁九功不禁松了口气,为云卿捏着的心悄然落回去。 万岁爷这是在给卫丫头留脸面呢,既然还惦记着怜香惜玉,定然也不会再过分责罚了。
第16章 众人退下,半明半暗的廊下就剩康熙帝与她两人,云卿只觉呼吸都很压抑。 她要感谢他挥退众人的仁慈么? 明明是他设计她一步步来羊入虎口,可到头来却要她这只羊主动卖弄,说她多么肥美多么好吃么? 云卿咬紧唇瓣,她办不到。 别说她前世随着夫君胤礽一同向康熙帝喊了几十年的皇阿玛,即便没有,以她从小到大接受的礼仪教养,也不允许她如此轻贱自己。 可若是一味忤逆,在慎刑司因她受过的姑姑又该怎么办? 康熙帝要想捏死一个管事姑姑,连御赐毒酒都显得奢侈。 逆着趁火打劫的萧瑟秋风,云卿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康熙帝目光,“那万岁爷打算怎么处置奴婢?”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着他。 不同于那次深夜按摩他闭着眼,此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目光凛然,如刀削的坚毅俊脸染着薄怒。 比她印象里,那个帝王威仪厚重的康熙爷要年轻太多,以至于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云卿明目张胆的直视,瞧得康熙帝略显意外。 胆子倒是大了起来。 满宫里除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并苏麻姑姑几位亲厚长辈能如此,其余人直视天颜皆属于以下犯上。 可不知怎的,他反倒没那么生气了。 “自然是按宫规处置。” 瞧着她姣好脸蛋透着一抹清冷略显哀重,康熙帝将唇瓣抿成一条线,又鬼使神差补偿半句:“要不然你一个寻常宫女,还值得朕亲自下旨处置?” “寻常宫女”几个字,声量要重些。 偏偏有些人不想明白这种暗示:“奴婢谢万岁爷恩典,奴婢这就去找梁谙达领罚。” “哼,你倒是激灵,知道梁九功那个老货向着你。”康熙帝反唇相讥:“但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奴才?” 这下,云卿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他说身为万岁爷没必要为她一个宫女费神,她自然是得去找乾清宫管事的太监梁九功,结果他又说梁九功怎么处置她也得听他的吩咐。 合着到头来,还是他决定要怎么处置她…… 无非就是,他不想按照处置宫女的规矩处置她。 云卿不傻,这话听得明白却不能接茬,索性低眉顺眼继续跪着。 康熙帝瞧着她一副任君自便的态度,心口一阵气闷,再一瞧她被冷风吹乱的单薄衣衫,皱紧的眉心又无意识放平了些,又莫名地不想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关:“卫云卿,朕在问你话呢。” 云卿抿了抿唇,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回万岁爷的话,梁谙达是您的奴才。” 康熙帝一时不查,被噎了下。 她这回答,还真是滴水不露,毫无破绽。 一件事的拉扯陷入僵局,但他还有另一件事在等着问候她,“你且再说说,那晚佛堂为何隐瞒身份,说自己是塔塔拉.齐康之女?” 云卿才放松的神经,又蓦地绷紧!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欺君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此她自己活不成,卫姑姑到头来也是难逃一死。 “奴婢……” 云卿百般想着脱身的法子,只感觉自己的咽喉已被架在刀刃上,她吞了口唾沫:“奴婢当时初见天颜,心生敬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就说错了话。” “脑子没转过来,还知道学猫叫,还知道纠正塔塔拉氏身子康健?” 康熙帝一针见血,道破她的搪塞之语。 云卿一个头两个大,头疼这男人如此难招架,头埋得更低了。 她默了默:“学猫叫那会,奴婢尚且不知外面的人是万岁爷。纠正塔塔拉氏身子康健,是她平日会将此话挂在嘴边,印象过于深刻。” 康熙帝无声稍稍低头。少女一边苦巴巴皱着眉、一边又将眼睛转得滴溜圆的神色,被他瞧得清楚,莫名被取悦到。 “这么说来,合着是朕冤枉你了?” “奴婢不敢,都是奴婢的错。”谁又敢叫他认错呢?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康熙帝语气依旧高傲:“你先前在乾清宫待了一个月,与朕道出实情的机会还是有的,可见还是有意隐瞒。”他忽然话锋一转:“故而,此次你要双罪并罚。” 云卿:“……” 好嘛,合着说了这么半天,又绕回来了。 不过听他的意思,是只罚她一人,不会牵连卫姑姑等人,云卿还是喜闻乐见的。 “奴婢任凭……” “皇阿玛开恩,您饶了云卿这一次吧。” 忽然这时,仅有半人高的小奶团子疾步走过来,朝康熙帝恭敬拱手行礼,“她也是为着回来伺候儿臣才犯了错,您念在她一份忠心,就饶了她吧。” 因着胤礽忽然跑出来,梁九功等人担心地都往前跟了几步,将这话听进去,暗道不妙。 心说太子殿下您还不如不求情呢,那句“她也是为着回来伺候儿臣”可不是往万岁爷心窝子上扎么? 果然,康熙帝脸色更黑了,偏有些事又跟五岁儿子说不上,只得怒喝瑞景轩的人:“朕养着你们一帮狗奴才做什么吃的,大半夜的,竟让太子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 吓得众人当即跪到一片。 紧接着一个中年女人就慌忙小跑上前,一边念叨着“奴婢该死”,一边将手里厚实披风裹在胤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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