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张了张唇,却发现根本无法作任何解释。 她的重生,他们的相遇与纠葛, 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云卿唯有双膝跪地,坦诚认错。 害他丧子, 又冒险如水救她性命,这次她的确亏欠了他。 “你既然喜欢跪, 那就滚出去跪着,别在这碍眼。” 气到极致,彻底失望的康熙帝,又恢复了一位帝王原本的冷漠。 诚如孝庄太皇太后先前所言,堂堂九五之尊,本不会随便被一个人就搅扰心绪。 “……嗻。” 康熙帝的变化,云卿也似有察觉。 这一直是她所期盼的,只是不知为何,心口微微酸涩。 她叩谢隆恩,拖着疲惫身躯朝屋外而去,恰与敬事房的太监打了个照面。 那太监赶忙朝她笑脸相迎,而后不抱任何希望地端着绿头牌往朝晖堂内走去,因为康熙帝已经近一个月未踏入后宫。 唯独去怀有身孕的宜嫔娘娘那,略歇了一晚,但显然只是睡觉。 哪料,康熙帝今夜连绿头牌都没瞧,直接吩咐道:“朕今夜去瞧瞧乌雅氏。” 已走到朝晖堂门口的云卿,脚步一顿,而后若无其事走出去,到过道上继续跪着。 康熙帝的黑眸,彻底蓄满化不开的浓墨。 敬事房的太监冷不丁吓一跳,后宫所有人都以为乌雅氏彻底失去圣心。 毕竟后宫里不能生育的女人,注定会成为弃子。 尤其这乌雅氏还蛇蝎心肠,还险些害死万岁爷最宠爱的云卿姑娘。 “嗻。” 敬事房的太监虽是想不透,但天子金口玉言,根本没有他当奴才反驳的份,遂轻手轻脚退出来。 待到门口瞧着跪着的云卿,他似乎才琢磨过些味来,赶忙去给佟贵妃通风报信。 这云卿姑娘,怕是要失宠了。 …… 当晚,康熙帝摆驾承乾宫。 乌雅氏已然失去清白,不可能真正侍寝。 念及她丧子之痛很可能另有隐情,康熙帝略坐坐,安抚她几句,便准备离开。 这时,乌雅氏新来的贴身宫女,端着茶水迎面撞了上来。她匆匆跪地,“奴婢该死,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康熙帝眸色微凝:“抬起头来。” 那宫女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娇怯清丽的脸蛋。 一旁的梁九功,倒吸了口气。 这宫女竟与卫丫头的眉眼有五分相似。 康熙帝又问:“叫什么名?” 那宫女清丽的脸上浮出一抹绯色:“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沈琅婳。” 梁九功又是呼吸一紧,连声音也像。 他幽幽瞥了眼乌雅氏,这分明就是冲着卫丫头来的! 不,乌雅氏没这种能耐,想必是佟府送进宫的。宜嫔不仅获得六宫大权,还宣布有孕,元气大伤的佟贵妃越发坐不住了。 梁九功偷偷抬眸瞟了眼康熙帝的神色。 他能看懂的道理,自然也瞒不住万岁爷,就看万岁爷怎么想这事了。 偏偏万岁爷今晚才恼了卫丫头,怎么就卡在这节骨眼上? “瞧着是个机灵的。”康熙帝摆摆手,“叫贵妃给你找间宽敞的屋子,先住下。” 这意思,便是要收用了。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谢万岁爷恩典!” 沈琅婳对着康熙帝离去的背影,连连磕头,喜不自持。 一旁的乌雅氏冷笑一声,转身进屋。 这场棋局,卫云卿看似输了,可谁又赢了呢? …… 很快,后宫便多出一个沈答应,被康熙帝一连翻了三日牌子,可谓是风光无限。 众人纷纷看云卿的笑话,这卫氏总算失宠了。 可当看见沈答应的脸时,众嫔妃的表情,一时五花八门。 有人说,万岁爷可能就是喜欢这类清丽出尘的长相,先前卫氏不过是走运罢了。 有人说,这卫氏定是恃宠生娇,叫万岁爷恼了。 还有人说,一定是那卫氏落水后再无法生育。再漂亮的母鸡,下不出蛋来,一无是处…… 后宫众说纷纭,等消息传到云卿耳朵里,已是四五日后。 梁九功怕她伤心,有意瞒着,但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刚得知消息那会,云卿正好在给索绰娅缝制手帕,指尖不小心被针扎了下。 有一丝淅淅沥沥的疼,但也只有一瞬。 恰是在那时,后脑又疼了下。 记忆,好似有一瞬间的错乱,又好似是一瞬间的恍然。 因着心不在焉,云卿没太去理会。 随后的日子里,她按部就班地继续做着自己应尽的本份,尽可能地留在屋子里,或是瑞景轩或是角房。 乾清宫以外的地方,一处都不去,免得徒生事端。 可天不遂人愿,她不去主动惹事,祸事偏偏自己找上门。 三月初,南方沿海倒春寒,罕见地下起大雪。 从没经历过雪天御寒的南方沿海百姓,一夕之间冻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尸首漫山遍野。 康熙帝得到急报,第一时间吩咐户部播派价值上万两的御寒衣物过去。 怎料,朝廷的赈灾衣物遇劫匪,洗劫一空。 而运送那批御寒衣物的内管领,正是原主卫氏的父亲阿布鼐。 当晚,阿布鼐便被问责下狱。 卫氏族人万般心急,第一时间请人往宫里给云卿和卫姑姑传话。 云卿面对心中的忧心言辞,卫姑姑的满脸焦灼,内心挣扎许久,最终缓缓突出一口气:“姑姑别急,我这便去求见万岁爷。” “可是近几日,万岁爷对你……” 卫姑姑欲言又止,沈答应的事如今宫里无人不知。 她体谅云卿的难处,可整个卫家如今就靠兄长一人撑着。若是兄长倒台,那么整个卫家恐怕也会跟着一落千丈。 以兄长的性子,肯定不会勾结山匪。只要上面下令让彻查,兄长定能洗刷冤屈。 至于能不能彻查,全凭万岁爷的一句话。 这道理,云卿自然也明白。她若无其事一笑:“无妨,旧日情谊终归有的。” …… 事发突然,云卿和卫姑姑接到消息时,已然天黑。 云卿疾步往乾清宫赶,将将走到下钥前面。 然而这会,朝晖堂仍是一派灯火通明,一些大臣尚未离宫,都在为此次雪灾之事出谋划策。 “如今难民收不到御寒衣物,死伤数量越来越大,当地暴/乱也越发严重。” “这上万两的御寒衣物可不是小数目,之前那批已然东拼西凑,如今一时半会根本赶制不出来。” “这个阿布鼐如此渎职,置百姓难民安慰于不顾,当真得重罚……” 康熙帝沉声打断他,心怀百姓,“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如何顺利度过灾情,才是当务之急。” 他低沉雄浑的嗓音,掷地有声:“官府拿不出这么多御寒衣物,就先从百姓手里高价收买。无论多少,尽快送过去一批。” 那大臣赧颜:“是是是,微臣这就去安排。” 说罢,那人连夜出宫。 其余的人又是绞尽脑汁,再度陷入沉思。 云卿走到朝晖堂外时,听到的就是这般对话。 事态,远比她想象中严重。 已然恼了她的康熙帝,当真还愿意为她破例吗? 他此前的原话,依稀在她耳边回响:“后宫嫔妃为朕生儿育女,朕自然要护她们周全。卫云卿,你又是朕的什么人?” 云卿踟蹰了,她这次要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向他求情呢?
第44章 沐浴缠绵 议事完毕, 大臣散去。 梁九功从朝晖堂出来,传膳夜宵时,瞧见在门口徘徊不定的云卿。 跟在御前伺候, 他自然知晓云卿为何事而来。 “谙达……” 云卿也注意到他, 疾步走近,又觉得不大好开口烦扰他。 虽说百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但朝堂之事,梁九功终是没立场帮忙求情。 梁九功轻叹了声:“丫头, 你信杂家吗?” 作为过来人,也做过康熙帝和云卿一路走来的见证人,梁九功很多时候作为旁观者,看得更透。 “谙达的话, 云卿自然是信的。” 被康熙帝恼了后,还能听见御前大总管对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云卿心里很是感激。 “那就将这夜宵给万岁爷端进去。”梁九功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意味深长道:“朝廷之事,咱们都不好多嘴, 那就做好伺候人的分内事。” “……多谢谙达。” 云卿感激一笑,接过食盒,转过身, 慢慢地往朝晖堂内走去。 …… 朝晖堂内,仍是亮如白昼。 大臣们已离去,但康熙帝依旧伏案埋头。 他面前堆着三摞足足一尺来搞的奏折, 还有十来本摊开的书卷,上面有着或多或少的御笔朱批, 密密麻麻。 云卿走近时,隐约瞧见一本书的封面写着《灾后要务》。 想到那么多百姓身处饥寒交迫中, 她喉头一紧,求情的话一时赧于开口。 云卿轻手轻脚地将糕点从食盒里一一取出,摆在御案右上角的砚台附近,那是御案仅存的空闲。 恰是康熙帝抬手过来蘸墨,注意到糕点,但也没记着进用,转手将旁边一道厚厚的折子递出去,“命人即刻交予户部,明早朕就要见到他们……怎么是你?” 对方一反常态没立即接过,康熙帝不满抬头,神色微顿。 语气里,意外中透着冷漠,并非惊喜。 云卿面色一晒,“奴婢……来给万岁爷送糕点。” 家国大事要紧,她转而摒除儿女情长的心思,作势要接过奏折,“奴婢这就将折子交与梁谙达。” 康熙帝却没给,朝门口扬声传唤:“梁九功。” 梁九功立即躬身疾步而入,接过奏折,又匆匆离去。 康熙帝复而垂眸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时而写写画画。他神色专注,侧脸下颌线一直紧绷着,眉心也越皱越深,以御笔为剑,驰骋江山。 至于糕点,人,皆是视而不见。 干站在一旁,云卿心里有些落寞。 知道此时有求于人,应该表现得主动些,可以她的性子实在学不来乌雅氏的那种邀宠手段。 她有想过一走了之,可想到卫姑姑的焦灼神色,又坚持留了下来。 试探着拿起墨条,主动为其研磨。 康熙帝余光略扫了眼,没说什么,继续专心奋笔疾书。 于是朝晖堂里,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和轻微的墨条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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