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嫔妾冤枉啊。” 乌雅氏以色侍人,怕康熙帝憎恶她的脸,不惜忍痛用帕子捂住。她嗓音依旧娇娇柔柔:“奴婢自打小月子里落下毛病,时常是来太医院抓药,今日偶然遇到云卿姑娘被钱常在刁难,也是一直在从旁说和,不曾想反受牵连。” 她是贯会审时度势的,知晓今日斗不过云卿,她便不会像钱常在一般蠢的再当着康熙帝面攻击云卿。 她只严明自己受的委屈,再提一提自己也曾受委屈怀孕流产之事,试图激发出康熙帝怜惜之情。 但云卿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笑勾唇:“乌雅小主是不是无辜,不若听听这些奴才们怎么说。每次一遇到您,奴婢不是差点被毁容,就是险些丧命,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乌雅氏会提旧事,云卿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 被热茶差点毁容,明面上被乌雅氏撞进千鲤池寒水中的事,康熙帝都是亲眼目睹的。 闻声,康熙帝略有异样地瞧向云卿。 若是没记错,她还是头一次放下那些规矩面子的,主动开口呛宫妃,当众恃宠生娇。 明明是以下犯上的罪过,但偏他听在心里欢喜。 尤其刚才她仗势欺人的那句“这是万岁爷亲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听得他圣心甚慰。 “梁九功,将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都拉到慎刑司去,严加审问。一经查证,主动闹事之人严惩不贷。” “嗻。” 梁九功给李德全使个眼色,李德全赶忙招呼小太监将人拖走。 他心道,师父命他亲自办此事,可真是大材小用。 万岁爷偏袒得都这么厉害了,去慎刑司也是走个过场,这些个奴才哪个敢往云卿姑娘身上泼脏水? 不过看在云卿姑娘如此念及昔日一起当差的情谊上,这事他定要帮她办得漂亮。 当日下午,慎刑司就呈上来审问结果——钱常在惹是生非,乌雅氏从旁帮衬,云卿无辜受冤。 康熙帝顺势下令: 钱常在既然喜欢扇耳光,就跪在紫禁城主路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扇自己二十个耳光,贬为答应。 乌雅氏明面劝架实则拱火,其心歹毒,贬为答应,并责其每日都要在菩萨面前跪上半天,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叫停。 此为后话。 …… 且说当时下令将人拖去慎刑司后,康熙帝便不再理会受难更严重的乌雅氏和钱常在,而是拉着云卿的手,往太医院而去。 恰逢太医院一众太医收到消息,年迈的老院判匆匆率人出来相迎,在门口迎到康熙帝,瞬间跪上一地,“老臣不知万岁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万岁爷恕罪。” “你今日的罪过是大发了,朕等会再跟你算账。”康熙帝语气不善,“即可将最上乘的消肿化瘀膏,给朕呈上来。” 说罢,带着云卿率先走进去,太医们匆忙让出一条道来。 “老臣已置备妥当,还请万岁爷移步内堂。” 前来传信的小太监已一并说明情况,老院判已然将压箱底的宝贝,随身携带。 药香弥漫的内堂,靠窗架有一张陈旧古朴的罗汉床。 老院判跪在地上给云卿搭了脉,一再保证不会留疤毁容后,坐在主位的康熙帝,脸色才略微好看些,“药膏留这,你退下吧。” “嗻。” 老原判如蒙大赦,放下一罐白瓷瓶药膏,躬身退出去。 一旁,玉珠连忙上手准备帮云卿上药,结果迎面撞见康熙帝投来的凌厉视线。 玉珠吓得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梁九功见状,赶忙笑眯眯地将傻掉的玉珠拖出去了。 心说这卫丫头果然是个招人喜欢的,之前只有索绰娅格格一人在御前碍眼,如今又多了玉珠这么个呆头鹅。 不该机灵的时候,小聪明不少。该机灵的时候,一点眼力见没有。 人都被康熙帝赶走后,内堂就剩他们两人。 因着云卿侍疾都住在慈宁宫,一连好几日都未曾亲近过,康熙帝这会想她想得紧。 二话不说,直接将云卿从旁边的椅子上拽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云卿神色微变,“万岁爷,奴婢如今这副模样,不宜侍君。” “想什么呢,朕给你上药。”康熙帝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去拿桌案上那罐的白色瓷瓶。 薄唇却是贴在她耳畔,低笑打趣:“还是卿卿许久未与朕亲近,想念得紧,嗯?” 云卿无言脸红。 这男人分明上一刻还将众人吓得胆战心惊,这会子竟是满嘴不知羞的胡话。 她说不过他,也不接话茬,只去伸手够那白色瓷瓶,“奴婢自己来吧。” “你又瞧不见,如何自己上药?” 康熙帝又是附在她耳边,暧昧一笑。 这下,云卿的脸越发滚烫,像是刚烧红的虾子。 只因他之前每晚将她折腾狠了,非要亲自帮她给那处上药时,两人也曾这么反复争来争去过…… 往常云卿还能捂脸装鹌鹑,今日偏偏患处在脸上,连躲都躲不掉。 被男人灼灼目光盯着,云卿又羞又恼,轻锤了下他。 反倒惹得康熙帝越发好兴致,又追着问:“可是朕哪里说的不对?还请云卿姑娘赐教。” “万岁爷——” 云卿挣扎要起身,“太皇太后还等着奴婢去侍奉汤药,奴婢就先回去了。” “小东西,如今有皇祖母作靠山,连朕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啊?” 康熙帝佯怒捏了一把她腰间软柔,见怀里的小人儿老实下来,才徐徐打开白色瓷瓶,帮她涂药:“先上药,朕等会与你一同过去。” 今日钱常在仗势欺人之事,让他不由得重新考虑云卿位分之事。 内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偶有铜勺磕碰在白色瓷瓶上的清脆“叮咚”声,浓郁药香自带安神养性的功效。 康熙帝心中所想,云卿暂且不知,但男人专注帮她上药的神情,眸底的怜惜之色,看得她目光渐暖。 犹记得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他,初次给她手腕缠绷带,动作笨拙,还打个死结。 如今给脸上涂药膏,如此细致的事,他也能将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 虽说,与他常在夜里练手,多少有些关系…… 这一刻云卿忽然在想,若是她没有前世记忆,会不会沦陷在他一次次破例的恩宠里? 刚刚他下御撵之后,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举动,都给足了她的颜面。 哪怕玉珠公然颠倒黑白,哪怕她以下犯上顶撞乌雅氏,他都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她这边。 可是这般恩宠,真的能仰仗一辈子么,又或是昙花一现…… …… “万岁爷,您怎么会忽然来太医院?” 上好药膏后,云卿随康熙帝走出太医院。待将身后跪拜送别的太医们甩开几步,她才适时问出心知疑惑。 听之前的意思,是一早就知道她在这边遇到麻烦,才让李德全先行跑过来支援。 “是胤礽身边的人。那奴才恰巧路过碰见,自己帮衬不上,就急忙来翊坤宫向朕通禀。”康熙帝道。 云卿听完,却是心猛然一揪,“那奴才来太医院,可是太子殿下近日身子不适?” “当时事态紧急,朕倒也没过问他为何来太医院。不过你也别担心,”康熙帝笑道:“胤礽那边一切皆是安定,昨夜朕还与他对弈来着。那小子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康熙帝后面的话,云卿没有再听进去。 她总觉得,这事听起来哪来怪怪的。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不经意转身回望,四下空空如也。只有玉珠和御前的一众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难道,是她多疑了? 毕竟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定是被她伤得极深吧…… 康熙帝看向她,“怎么了?” 云卿低颓摇头,“无事,奴婢还以为把玉珠忘在太医院了。” “她呀,丢了也好,朕再给你挑个更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行渐远。 “殿下,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吧。” 一条朱红色宫墙的拐角处,小禄子心疼地对胤礽说道:“您在这风口已站了许久,若是着凉病重,云卿姑娘也会心疼的。” 小禄子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作为胤礽的贴身侍从,他心里多少还是埋怨云卿的决绝。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当众说清楚不可吗? 非要让殿下如此难受,连为了救人帮忙,都要大费周章。担心她不想见自己,只敢躲在暗处守着,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因着阻止不及时,见她挨巴掌,殿下连眼圈都红了。 “她会吗?” 六岁的小奶团子,一袭月白长衫逆风而立,腰间坠着云卿做给他的天青色荷包,已洗得微微泛白。 云卿近日有给他做新的,内务府亦是送来些许,但他总觉得去年的这个荷包更让人瞧着亲切。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她都不愿意再见孤一面。” 那道青釉色纤瘦背影越走越远,他总有种错觉,他好像要彻底失去她了。 “想来云卿姑娘也是有苦衷的。” 小禄子苦口婆心劝说:“如今云卿姑娘侍寝后一直没有定位分,若是跟您再走得近了,免不得又被人说三道四,想借着亲近您攀个高位。” “当真?”胤礽黯淡的丹凤眼里,燃起一丝亮光:“若是云卿位分定下来后,孤是不是就能常常同她见面了。” “自然是能的,云卿姑娘多惦记着您呀,夏日还未道,纳凉之物就早早给您准备妥当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小禄子压低声音:“万岁爷那边,都还没有呢。” “嗯,孤会等她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再去瞧她,” 小奶团子揉了揉酸涩的眼圈,敛下眸里的悲色,转身朝反方向走去,“这些时日,孤定不会再去给她添乱。” 漫漫朱红宫墙,小小一道身影走在中央,显得有些寂落。 凌乱的风,不时地牵起他左侧的衣袂。左侧,原是云卿会陪伴他的位置,如今空荡荡的,无人为他遮风。 可他不知,云卿虽是走远,却假借绢帕落在太医院的由头,吩咐玉珠折回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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