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皱眉吩咐道,周身气压越发低沉。 趁着云卿问话的这会子功夫,去刘常在屋里搜罗证据的御前侍卫已然回来,什么都没搜到。 相对于云卿的百口莫辩,刘常在的清清白白,季林霄的话有依有据,使得康熙帝看向云卿的眼神,已透露出一丝失望。 当满满期望跌落的一瞬,免不掉的失望。 云卿的心里,也泛起一丝失望。 即便以前再怎么浓情蜜意,他这会终究是,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恰在这时,云卿的后脑再度刺痛难耐。 …… 不知为何,近在朱雀楼的丰书,会比卫府的表亲先一步到。 此人是卫府的旁支,名唤卫鹃,如今嫁与五品内管领做填房。恰是此次与自家老爷一同随驾。 得知卫鹃犯下如此大罪,那五品内管领一路上对她拳打脚踢,御前侍卫差点都没拦住。 到了宁光殿,五品内管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卫鹃亦是哭诉:“万岁爷饶命,奴才是猪油蒙了心,才想着帮良贵人做事。良贵人说,只要事情办成,卫老爷便会提携奴才的相公。怎知不仅连累相公,便是将表哥也牵连进去。” 卫鹃所谓的表哥,正是康熙帝今晚查出来的,在宜嫔饭菜里下毒的幕后黑手。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大为震惊。 只有云卿一脸疑惑,不知众人在说些什么。 玉珠瞧着她迷茫的样子,心顿时沉入谷底。 不好,小主又开始失忆了! 见云卿不辩解一词,康熙帝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失望,“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云卿疑惑地望着众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 卫鹃语气咄咄逼人:“您忘了您是如何写信向奴才诉苦,说在深宫过得痛苦不堪,务必让奴才设法联系到季公子,想和他远走高飞。如今东窗事发,您就想明哲保身了?可怜我那表兄,他死的好可怜呐……” 卫鹃越哭越伤心,将这些嫁人作填房的痛苦,都一腔发泄出来。 凭什么都是卫家的小姐,卫云卿就能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她就要被男人一次次暴打。 与其生不如死的或者,还不如拉着卫云卿一起下地狱! 想到那人已将她唯一弟弟顺利送入学堂念书,卫鹃也按照事前答应好的,一头撞死在大殿上,“奴才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假话——” “啊!” 素来胆小的刘常在,也适时尖叫出声。 那五官内管领,原本就胆战心惊,这会更是昏死过去。 康熙帝依旧稳坐如钟,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他们拉出去,溅出来的血也即刻收拾妥当。 宁光殿看似再度恢复如初,实则发生了质的改变。 …… 康熙帝看向云卿的目光里,失望之色已浓郁如墨:“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旁梁九功看向云卿,不断地暗示赶紧她好生解释。 所有的事都能对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丫头。 稀罕了那么久的女人,竟是如此背叛。别说是堂堂九五之尊,便是随意一个男人,也容不得被如此背叛! 估计万岁爷肺都要气暴了。若非跪着的是这丫头,这会恐是已经一脚踢过去,按例发落。 “夫君……” 云卿凝着康熙帝骇人的丹凤眼,意识到什么,满脸受伤:“你不相信我?” 这会,玉珠已经言简意赅地与她说明处境。 可云卿不理解,为何这个作为自己夫君的男人,为何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 她的心,开始一震一震地抽痛。 云卿的一声夫君,听得康熙帝冷峻的神色怔了怔。 但随即又恢复一派冷肃,他将手边的帕子重重扔给她,“证据确凿,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他也想相信她,可一想到她此前的一次次抗拒,很难不让人联想她心有所属。 康熙帝缓缓别开眼,目光望向门外的远方,眉宇紧皱,嘴角却牵起一丝嘲弄的笑。只是笑得有些力不从心,更像是自嘲。 康熙帝的一番反应,让刘常在心里越发得意。 卫云卿,看你这次还不死无葬身之地? 虽是没料到玉珠会浮水,但这一套连环计,势必要将你彻底碾进尘埃里。 我对万岁爷那般爱恋,他却从不正眼瞧我一眼,结果你却将他的宠爱晾在一旁,自视清高,你活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如果当真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要带着荷包、手帕招摇过市?”云卿即便失忆,但大脑并不糊涂,“难道不该尽快藏起来么?” 她痛心地质问着他,亦是失望极了。 难道两人的夫妻感情,都抵不过所谓的证据确凿? “万岁爷,良小主言之有理。”梁九功也厚着老脸帮着求情,“不若再等等丰书,或许事情并非众人看到的这般……”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恰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云卿,小腹一阵坠痛,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大汗直冒,玉珠担忧地不由惊呼出声。 康熙帝也跟着神色一变,静默注视了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彻底放弃云卿时,他终是发话:“命太医来给她瞧瞧。”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过的,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他总是不忍她这般。 可她,又何曾理会过他的感受? “先审问她。” 奉书迟迟未来,康熙帝的注意力转向玉珠。 主子犯没犯错,贴身丫鬟最是知晓实情。 玉珠自然是坚称云卿无罪,乃是被人栽赃陷害。 可事实摆在眼前,并非单凭玉珠一面之词就能轻易相信的。 随着康熙帝一声令下,玉珠便被人拖到院子里,“砰砰”打起板子。 …… “住手,她怎么能受得住?” 云卿不顾小腹的坠痛,挣扎着跪到康熙帝脚边,拉着他衣摆苦苦哀求:“我求你,你快让他们住手。” 但康熙帝不为所动。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值得他去怜惜和宽恕。 梁九功无奈劝道:“小主,万岁爷也是为着您好。” 如今云卿没有有利证据,若是身边的丫头在重刑这下坚称主子无罪,尚可让形势扭转一二分。 云卿明白他的意思,但目光决绝:“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虽是失忆,但谁是真心为她好,她自己还是感受出来的。 她决然地看了康熙帝最后一眼,而后踉跄的奔出院子,挡在玉珠身上。 行刑之人没料到她真的愿意替宫女挨打,一时不慎,一板子打了下去。 一想到康熙帝对云卿的珍视,当即吓得跪地,抖如筛糠。 “云卿——” 季林霄不顾地就要冲过去,转眼就被康熙帝一脚踹昏。 康熙帝大步走上前,心疼也震怒:“你便为着一个宫女,如此违逆朕?” 云卿此刻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但面对心肠冷硬的男人,她咬牙不肯低头:“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和她都是无辜的。今天若想惩治她,便先替我收尸吧!” 一番苦心反被她以死相逼,这一刻,康熙帝彻底失望。 他狠狠捏起她下巴,凌厉目光竭力隐藏着眼底的黯然神伤,“卫云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儿臣愿意相信她!” 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六岁的胤礽连夜赶了过来,跪在云卿前面,“皇阿玛,良常在的为人,还有您与儿臣更清楚吗?她在御前伺候这么久,何曾有过一句虚言?” “这里没有你的事,给朕回去。” 如此脏污之事,康熙帝不愿这么小的儿子来沾染。 但胤礽为着云卿,头一次忤逆康熙帝,“皇阿玛,儿臣不走。儿臣用自己的储君之位担保,良小主绝不会作出这等行径。” “逆子,你再给朕说一遍!” 指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康熙帝气得浑身颤抖。 储君之位关系国之根本,何等重要庄严,怎可轻易拿来作担保? 梁九功等人纷纷吓得跪地求情,“万岁爷息怒啊!” 就在事情眼看一发不可收时,突然传来一声:“嫔妾也愿意为良常在作保。” 众人寻声看去,赫然是被毒昏的宜嫔,扶着丰书的手走了进来。 …… 六岁的胤礽,到底还是被康熙帝送去偏殿,他重新给宜嫔和云卿赐了座。 “万岁爷,刘常在这帕子有假。” 宜嫔虽是身子虚弱,但话语底气十足:“嫔妾之前在良常在见过她用这块帕子,当时刺绣的丝线断了一根,嫔妾还笑她怎么不换新的?良常在说这是双面绣,实在难得,便一直没舍得换。” “您瞧,”宜嫔拿着帕子给康熙帝看,“这块帕子上的丝线,完好无损。” 云卿正处于失忆中,不确信地看向玉珠。 玉珠半瘫在她脚边,只咬嘴不敢哭出声:小主的帕子刚用没几日,从不曾断线,宜嫔娘娘这是在作假证啊! 玉珠大为感动,只恨自己脑子不够灵感,白白叫小主糟了那么多罪。 受毒药所害的正主,宜嫔都愿意替云卿这个“罪犯”作证,局势顷刻间扭转。 这时,丰书也趁机跪地证明道:“奴婢今晚也确实听见刘常在,亲口应承要给良常在再绣一只荷包。” “当时刘常在的确神色不对,与其说被吓到了,倒不如说是……心虚。” 刘常在摇头,“不,嫔妾没说谎,”她慌不择乱地指着云卿,“宜嫔娘娘和良常在一向交好,她们定是在作伪证……” “如何一向交好?” 恰是这时,浑身刺痛将云卿的后脑刺激过头,反倒清醒过来,涅槃而生。 她下意识背对康熙帝,不愿再去瞧他一眼。 “我不过就是念着宜嫔娘娘为我来圆明园一事,今日报答一番,此前鲜有交集。”云卿很快梳理清楚当下局面,巧称:“且我与刘常在认识也不过几日,“一向”二字,刘常在可得解释得明白些!” “我……我不过是推测而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刘常在心里一慌,竟是忘了装懦弱。 云卿抓住这一蛛丝马迹,乘胜追击:“刘常在这会倒是不再胆怯。宫里的人都知道你一向胆子小,感情也是能锱铢必较的。”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刘常在一时不知所措:“我我……” “嫔妾也觉得这刘常在可疑。”宜嫔随即从旁附和:“当时来圆明园分配院落时,一向安静的她,竟是主动提及要住在良常在隔壁。现在想来,她怕是早就有此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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