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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挨着肖氏坐在一边，给三个孩子解开两个扣子，免得潮气都闷在里面再受了凉。 霜儿偎在杜芸身边，怯怯的看着她，小声问道：“大姐，咱们啥时候能回家，我想回家。” 在这浑身都不自在。 杜芸腾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轻声回道：“待会见了奶，大姐就寻个机会带你们回去。” 不多时，杜大春从老太太回来了，进屋，带着一股子凉气，搓着手，目光扫了一圈，在杜芸的脸上略作停留，随即移开，看向自家婆娘。“还坐着干啥，当自己是客呢，还不赶紧做饭去。” 王氏悻悻的下地，偷偷了剜了他一眼，扭着腰劲劲儿的出去了。 王氏前脚刚走，杜大春便带着杜大仲一家去了老太太屋。 老太太屋里早早就上了地龙，很暖和，炕桌上摆着两个白瓷盘子，挨着杜芸这边的白瓷盘子装了两块月饼，靠里的盘子里铺了一层糖果。 不知道放了多久了，有好几颗已经化了，黏腻腻的贴在盘子底。 老太太赵氏裹着三寸小脚，盘腿坐在炕上，头发贴着头皮，不知抹了多少桂花油，发顶铮亮。 桂花的香味混着头发的酸味，凝结成了一股形容不出来的怪味，直冲鼻子。 脸抹了一层粉，煞白的，瞧着莫名的吓人。刻意伪装成良善的视线在看向他们的时候，不经意流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至少，杜芸在她看向杜大仲的眼神中，没有看出半分一个当娘的人应该有的亲切。 就像是在应付一个到家里来过节的普通亲戚。 如此，杜芸想，那这样大家也算是彼此彼此了，都是被迫营业，那就互相将就将就吧。 赵氏瞧了一圈，审视鄙夷的目光缓缓的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杜大仲身上。 看着杜大仲那身很不得体的松松垮垮的褂衫，蹙眉询问道：“老二，你这穿的啥，松松垮垮的跟那街上唱戏的似的，出门咋不换件好一点的衣裳，瞧瞧你穿的。这是什么。” 杜大仲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双手攥着袖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脸窘色。 半天，吞吞吐吐的憋出一个字，“我.....” 赵氏嫌恶的别开眼，“行了，我也懒得说你，半点也比不上你大哥。当初怎么淹死的不是你呢，可怜我的儿啊，那么小就去了。他那么聪明，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肯定是个秀才公了。我的儿啊......” 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虚握成拳，一下下的捶着胸口，跟唱戏似的，说不出是哭还是干啥，拉着长音儿，翻来覆去的嚼裹那些陈年的旧事。 杜大仲站在那，直愣愣的看着赵氏，听着那一字一句的谩骂化成无形的利刃，一根一根刺进他的心里。 他慢慢的低下头，脑袋压的低低的，双手紧攥成拳，藏在衣袖下，肩膀一窜一窜的打着抖，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上砸。 看着这一幕，杜芸忽然有点可怜这个男人了。一辈子活在弟弟的阴影下，她猜杜大仲肯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他就好了。至少不会生生的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半点尊严，被当众羞辱谩骂。全然不顾他父亲、姥爷的身份，当着孩子们的面，尊严被丢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男人，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在了自己妻儿的身上，努力的想要从自己妻儿的身上找回尊严与存在感。 在外人面前，却是一副老实木讷的形象。 可悲、可气又可怜。 杜芸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豆儿放下，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上前一步，挡在杜大仲前面。 “爷奶，这是我前两天在山上挖的老人参，我也不会看年头，也不知道多少年的，反正就知道着东西好，吃了大补，您二老留着补身子。” 她笃定这招对赵氏肯定很受用。事实证明，果然！ 谩骂的话戛然而止，赵氏张开眼，目光精准的定在杜芸的手上。 刹那间，喜笑颜开，恐怕人参会跑了一样，一把抢过来，放在怀里细细的看，“艾玛，老头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参，你说咱芸丫头的命儿咋这么好呢，咱村这多年也没听说谁上山挖到人参了，偏咱家芸丫头挖到了，是个有福气的。 “都是托您的福。”杜芸她甜甜一笑，“都是您福泽庇佑，咱们家的日子才会这样好。” “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说话多中听。”赵氏抱着人参，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杜芸趁热打铁，“奶，从前很多事是我做的不对，我爹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应该分的那么清，一家人，遇到事儿的时候总是比旁人强，旁人可以不管，一家人是断没有瞧热闹的道理。奶，往后，有啥好东西，我还给您送来。” 第42章 042：比他爹还大的男人 赵氏被哄得开心，连连点头，“好，好，咱们是一家人，关键时候啊还得一家人。来大仲，上娘这来坐，你瞧瞧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闺女儿子笑话。” 杜大仲一脸呆滞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赵氏硬拉着坐在炕上，脸冲里，一条腿弯曲放在炕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上。 “娘......”杜大仲怔怔的看向她。木讷的开口。 “娘什么娘，都多大了，一点也不像个当爹的样子。” 赵氏嗔骂了句，转身，伸出手拉开柜子，歪过身子在柜子里放了一圈，找见一件杜勇的衣裳回神递给他。 “给，你爹的衣裳，我瞧着你能穿，换上吧，一会家里来人，别让人笑话了去。” “哎...哎。儿子这就换上，这就换上。”杜大仲大喜过望，手忙脚乱的去解衣服扣子，也不管是不是当着这么孩子的面了，满心眼里都赵氏的笑脸和关心。 他就知道他娘只是生气不是真的不心疼他，他娘一直是心疼他的。 杜芸退后一步，弯腰抱起豆儿，瞧着杜大仲这般欢快的样子，淡淡的垂下眸。 很滑稽不是么？ 一根“人参”就能换来亲情、热情。 前一秒还在用最恶毒的字眼诅咒谩骂自己的儿子，下一秒就能变换出一张面孔来，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其乐融融。 杜大仲真的不明白么？杜芸想应该不会，只是他不愿意去明白。 那就让她再当一回恶人吧，用她的手血淋淋的撕开梗在杜大仲心里醒与醉之间的屏障。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喧哗热闹的说话声，王氏宛若“天籁”的声音格外入耳。 杜芸抬眼，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干瘦老头，穿着一件满身印着大铜圈图章的瓜籽，踩着一双白底黑面的锦靴。 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件蓝衫，也不知道是小厮还是儿子，手里提着几样点心。跟着老头跟王氏亦步亦趋的往屋里进。 王氏那张方脸上，笑的都能积出朵花了。 “娘，娘，李老爷来了。”王氏说笑着把人领进门。 李富贵学着秀才公的样子，冲赵氏跟杜勇弯腰作揖，“阿公阿婆好。” 噗。杜立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 艾玛！ 明明跟他爷奶岁数差不多大，哪来的厚脸皮叫阿公阿婆。 肖氏连忙捂住他的嘴，悄悄的瞪了他一眼，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赵氏没羞没臊的骂他。 赵氏斜了他一眼，精明的目光里不悦的警告。“老二家的，你赶紧帮你大嫂忙活忙活去。” “诶。”肖氏应了声，回身去了厨房。 杜芸抱着豆儿也跟了过去。 推门出来，一股冷风吹来，雨点落在脖子上。周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豆儿钻进灶房。 瞅见案台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忽的就愣住了。 跟肖氏对视一眼，眼底讥诮意味浓重，肖氏也无奈的笑了。 看看，看看人家这生活水平，她爹还整天惦记人家会不会吃好穿好，简直比她家强出一个银河系好吗？！ 她家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吃了上顿愁下顿，看看人家，大鱼大肉，米面油粮充足。 怪不得能给杜家宝养成死肥死肥的样子。 杜芸偏头看向豆儿，桃花眸里闪着一丝别样坏笑。“豆儿，一会儿上桌啥也别管，可劲儿吃，听见没。” 豆儿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好，娘也多吃，阿婆也多吃。” 中午饭可以说是十分的丰盛，一条二斤沉的大鱼，红烧，土豆炖肉，杜芸改刀，整整三斤肉都放进去了，盛出来满满一盆，麻将大的肉块，晶莹剔透，Q弹软滑，色泽十分诱人。 鸡是杜立那只野鸡。上手掂掂，得有四斤沉，全炖了。 要不然留着下顿他们也吃不着。 白米饭，大饼子，饭菜加一起，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这些菜全是杜芸跟肖氏忙活的，王氏只顾着在屋里跟人妙语连珠的说话，压根连这边都没进来。 不进来也好，要是她来了，她们还未必能放这些料呢。 饭菜上桌，杜芸特地观察了一下大家的脸色。 那可真叫是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王氏看着这分量实实诚诚的一桌子饭菜，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早上李官人来的突然，她没来得及收拾，谁想到就一眼没看住，这败家的婆娘就都给炖了。 也不怕撑死！ 王氏拿眼睛狠狠的剜了坐在她正对面的肖氏一眼。 赵氏的脸色同样十分难看，这些肉，这些饭，那可是实打实的在挖她的肉啊。 败家，败家啊！ 杜芸垂眸，亮晶晶的眸子里荡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抬眼，故意无视杜家宝那黄鼠狼看见鸡的饿狼眼神，一筷子夹住一个鸡大腿，放在杜立碗里。 然后又在杜家宝喷火的目光中，把另一个也夹走了，放进杜霜的碗里。 “娘......”杜家宝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啪的放下筷子，满脸横肉一颤，带着哭腔的喊道。“我要吃鸡腿，我要吃鸡腿！” 赵氏心疼的紧，搂着杜家宝，怒光射向杜芸，当着外人的面还不好发作，咬牙切齿的说：“大力，乖，你少吃一口，给你小叔吃，你小叔身子不好，多病。得吃点好的补补，你身体好，别跟你小叔争这口吃的。” 见状，杜大仲连忙伸过筷子，伸到杜立碗里，刚想夹起鸡腿，却被忽然落下的筷子给挡住了。 顺着筷子往上看，只看杜芸正盯着他。 杜大仲不悦。“你干啥？把筷子拿开。” 杜芸忽的眼眶红了，怯生生的看看杜大仲，又悄悄的看了一眼赵氏，乌黑的眸子氤氲起一层水雾。 楚楚可怜“爹，奶，大力也体弱，孩子想吃，就成全了，小叔叔比大力大那么多，又是长辈，多担待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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