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也引得众人应和。虽说沛县才刚归于齐国,但也亏了刘邦于此出身,手下诸将难免与家中通信,说起外间形势,导致沛县的消息非常灵通。 这原本与她们这些乡间女子也无甚关系,便是灵通也通不到她们处。但这不是沛县才归齐国,齐王就让县里派出小吏到乡间“扫盲”了吗。听说年底还要人去写字,会写字算数的人数不足,县里的考核就不得过。 于是连她们这些女子都没被放过,催着去认字。大伙聚在一起,包括来教习的小吏在内,难免会说起外间的新鲜事。真认字学出来的没多少,八卦倒是听了一耳朵。 所以现在她们也晓得了,齐国有高产的粮种,有神奇的手段,若是识得字多进了工坊,以后就不用吃下田的辛苦,工钱还不比斗食之吏差多少。 毛真就心动了。 她一个寡妇带着没成年的儿子,这些年确实是靠刘季才能过得来,还把儿子送去识字。本来她心里有盘算,虽说这几年刘季跟她淡了,但她去缠一缠,总还能从腰包里掏点钱出来。再过几年儿子大了,舍了脸面去哭闹哀求一番,说不定还能有个做小吏的机会。 哪怕是给县里养马都成。 哪知道刘季太出息了,一下子造反成了梁王。毛真以前没读过书,也不太懂,但战国之世未久,乡间伤残的老卒讲的故事听过不少,心里可不觉得这梁王能干多久,还不如当个本地的亭长实惠。 而且她确实不想去刘季那守空房过活,且连门也出不得。她才三十多岁,那日子也太没盼头了——她才不相信刘季会守着她们几个老女人过活,肯定要纳年轻漂亮的新宠啊。 旁人年纪大一些的学不进去,虽然知道识字的好处,但能坚持下去的也少。她儿子以前可就学过的,继续学下去比人家容易多了,为什么不试试? 洗了衣服,妇人们结伴回转,毛真也回到家中,见儿子在厨房垒煤球,忙道:“你自去温书,弄得这一手脏污。” 杨方伸手给母亲擦洗,抿了抿唇,小心地问:“今天曹家有人走了,阿母可还想走?” 毛真顺手拿擦手的布巾甩了他一下:“要走先前就带你走了,那时不走,现在走什么?” 杨方心底小小地欢喜起来,话也多起来了:“今天新教了算术,阿母还没学到吧,待会我教给母亲。” “行。我家只那几亩你阿父留下的田地,无力耕种,只好让人种了,少少收些口粮。你从小也没下过地,吃不得那辛苦,还是好好读书,以后进工坊也好,做个小吏也罢,我便放心了。” 毛真说着,自己心中也有计较,她听县吏劝学时说,齐国的工坊是连妇人也要的,她一个靠勾搭刘季养儿子的寡妇,怕什么抛头露面,自是要死记硬背多识些字,进工坊去才好。要是能在工坊再找个可靠听话的光身汉一起过日子,那就更美了。 哎,刘季虽说年纪大了点,但给钱大方,在榻上比她死了的男人还行,厮混在一起时倒也解了寂寞。现在他走了这些时候,毛真是真想再找个人过日子。 母子俩吃了饭,在院中以荻为笔,写写画画正起劲,不想里典找上门来,劈头就是一句:“乡里要出人去学能日耕千亩的拖拉机,你有闲空,又识得字,可愿意去么?” 毛真愕然,听不懂那是什么,只听得日耕千亩,便觉得里典在胡言乱语,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管饭吗?给钱吗?” ----- 上谷郡居庸县中平乡,五月初四。 将茅家已经买了牛,他早起到地里忙完,中午吃了一顿,下午套上车,慢悠悠地去了县城外的糖坊一趟。 将仲早派人等着他了,他在糖坊干活,因为年老性子稳,脑子也不笨,身体还好,竟然被他一个进工坊时字都不认识的老头子,牢牢地把住了糖化车间的活,在坊里地位越来越高,现在还带上了两个徒弟。 今天他轮到他在糖化车间,完全走不开,所以是准女婿兼徒弟李次在等着将茅,把提前买好的一小坛糖浆给他搬到牛车上去。 搬完了,李次擦了擦不存在的汗,腼腆地摸出一根铜簪子,怕人看见似的一把塞给将茅,小声说:“给云买的。” 将茅好笑:“我又不是云,你鬼鬼祟祟的作甚。”说着从牛车上拿下三双鞋,交待他:“这两双是给阿父的,这双是给你的。” 至于是谁做的,那还用说吗? 李次红了脸,憨笑着塞怀里,继续小声跟将茅说:“坊里正在建屋,都是砖屋。先付一笔钱就能住进去,然后每个月扣一点工钱,三五年就能还完。明年……明年……” 将茅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阿父说去?” 李次扭捏了一下:“说过了。” 将茅也明白了,这是让他带话回去告诉妹妹将云呢。 “行,我知道了。” 赶着牛车回去,一家人包括还没出嫁的妹妹和守寡的大嫂都开始干活。上谷郡去年让种桃,也不是都愿意种,但将仲特意调班回来领了树,跟另一个积极分子赵食其一起说服同里的人家,他们一里人一起种了一片山坡。 那树也不知道哪来的,不是树苗,都已经成材了,种下去成活得很多,今年就挂果。有一部分熟得早,田典说叫油桃。不过来教他们种树嫁接的那个先生不太满意,说种得不太好,酸。 将茅尝过,明明很甜嘛! 因为是一里人一起种的,所以田典早就组织大伙把品相好的摘下来运走卖掉了。油桃少,好卖,将茅愁的是那些黄桃,又运不远,放久了就烂,到时候可怎么卖啊? 当然,这也不是他烦的事。品相不好的小桃子被大家分了,他家也分了不少,将仲在糖坊偶尔听坊主肥伏说过学艺时吃过的先生们的一种食物,就把将茅叫去,叫他学着做,端午节时到县里去卖。 买来的糖浆在锅里翻起了泡,一家人把油桃去皮削成块,用提前削好的竹签串起来,到锅里蘸上糖浆,再放到一边凉透。将仲学来的,说叫冰糖葫芦。不过他也是一知半解,他们产的糖浆稀释之后才能用,但也不太挂得住了,只能说在油桃外面裹了一层糖衣,跟那真正的冰糖葫芦不是一回事。但反正他们这也没人吃过,没人会挑他的错。 第二天,将茅一早就起来,把串好的冰糖葫芦一一插到草把子上,然后让小弟扛好了,拿块布罩着,自己赶车,到县里去卖。 端午节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为纪念屈原而存在,五月时天气由冷转热,人易病,所以渐渐形成在五月间举办各种驱邪活动来驱离疾病的习俗,于是形成了端午节。 到秦国统一天下时,端午节已经成为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他们当然不会赛龙舟,也没有后世的包粽子,不过各种本意是驱邪的活动已经演变成娱乐,出行游玩的人也很多。 特别是那些新建的工坊,他们竟然在这天休沐! 闲下来的工人们自然会拿着钱出来游玩,将茅让小弟看着牛车,他自己扛着冰糖葫芦到县里沿街叫卖,目标就是那些好不容易才因为节日从工坊帐上领到钱的工人们——平时为了防止他们大手大脚,工钱不是存在帐上,就是发给家里的父母或妻子,只能领一点零花钱而已。 大部分工人到手就把零花钱给用了,少数人能攒起来,等到节日时,工坊还会发一小笔过节费。不管平时攒不攒钱,这时候他们手头都有钱用的。 县里这两年也有变化,铺子已经不是非得开在限定的坊市中了,有些灵活的沿街人家就把自己家改成了店铺,附近人家图近,也愿意来买卖。 还有县外的工坊多起来了,也有商贾去开了店。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县里更热闹,工人平时在工坊附近购物,节日休沐还是更愿意来县里。 将茅拖长了调子喊:“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两钱一串。” 两钱纯粹是糖浆的钱。现在霜糖还是贵,但糖浆便宜,就是糖浆没有特意往外卖,多是其他工坊来买,做糖果的、做糕点的、做果脯的……还有大户会成车的买回去。 零售太麻烦,糖坊只给自家工人这样的优惠。 普通人就算想甜甜嘴,也舍不得一口气买几桶,所以想吃甜食,往往去买新出的糖果糕点之类,而不是直接去买糖浆。 将茅这冰糖葫芦别的听不懂,糖字可是叫人听得真真的。还没走几步,临街一位老媪就从屋里出来叫住了他:“什么冰糖葫芦,可是糖做的?” 将茅把扛着的竹竿拄在地上,让她看竿头草把子上扎着的冰糖葫芦,口中解释着:“里面是油桃,就是大王让种的新桃,比市面上卖得酸些,所以裹了糖来吃。买根尝尝吧,看这糖多好。” 老媪眼睛发亮,正如将茅所说,糖浆虽然不厚,但实打实的裹在外面,半透明的一层还裹着桃。虽然切了块的桃也不多,但老媪晓得,前阵子市面上有卖,尽管没有西瓜甜,但也比过去种的桃也是好吃多了。 她家儿媳在外面的纺织厂上工,家里不缺钱,买过一次。这个卖冰糖葫芦的人倒也老实,承认比不上市面卖的,但裹着这么厚的糖,有什么不值的,才两钱。 “来两串。”她爽气的说,付了四钱,拿了两串,先自己咬了一颗,甜得眯眼往家走,扬声叫孙子孙女:“都来吃糖了!” 将茅生意开张,咧嘴乐了乐,继续叫卖起来。 今天做了五十串,家里还有桃和糖浆,夏秋还有更多水果能熟。父亲骂他脑子笨,除了种田做不了别的活,就这个事合适。他也觉得,又不用动脑子,也不用多少本钱,很便宜的糖浆买来,自己家的果子,花点不要钱的时间和力气,一天卖完就有一百钱入帐。过节卖了这么多,那平时在工人休沐的时候到工坊区转转,卖个几十钱也不成问题,家里的田地现在出产又多,他挺满足的。 将家。高荻吃了午饭,把过继来的儿子黑股抱上榻,自己也睡了会。 醒后也没什么事,衣服上午也洗了,她也没别的事做,黑股被他奶奶带出去玩,妯娌洗衣去了,她就在院中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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