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张泽若那里待了一段时间, 这种事已经做熟了, 然后张泽若说她可以为吏了,如果她不愿,那只能在她身边做个只包吃住几乎不拿工钱的幕僚。 张泽若开玩笑一般但其实很认真地告诉她, 她若不为吏,那么身份仍然是项王送来的姬妾, 自己是不会给她开工钱的。 “如果为吏呢?”薄栖低着头, 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那自然是和其他人一样。” 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第二天告诉了张泽若:“我愿出仕,为一小吏足矣。” 她其实并不在意没有工钱,现在的生活她已经比较满意了, 宁静而充实。只是母亲和魏豹对她都还存着幻想, 仍然会派人来询问, 薄栖心里烦恼,很想躲开, 去一个他们找不着她的地方, 安安静静的生活。 这是她对未来唯一的期盼。她是项王送给齐王的女人, 尽管齐王不要她, 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嫁人, 她不敢多问。能为一小吏,自挣自食, 被别人遗忘而不来打扰她,这就是她最好的结果了。 张泽若便成为她的举荐人,还征求了她的意见,问她想去哪里。 “北地太冷,妾身柔弱,恐不能任。家父是吴人,如今就葬在山阴,妾愿去会稽郡为吏,只请张御史莫向他人泄露妾身行踪。” “自然不会。”张泽若微笑着提醒她,“你可以以名自称,不必再称妾身了。” 薄栖怔了怔,柔顺地应了声是,退出后或许是被阳光晃了眼,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水痕。 现在,她就在会稽郡的郡守陈虎手下做一名长史,有自己的小院子,也有足够花用的月俸。寄给母亲的书信和钱财,自有张泽若帮她转寄,他们不会知道她的下落。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如果不是母亲一心攀求富贵,她甚至想将母亲与兄弟也接过来,小弟薄昭在齐国就算没有大出息,做个小吏总不是问题。而且,她心里想,薄昭有了出路,母亲也不用总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了吧。 但她还是牢牢守住自己的秘密,每次家书都要仔细检查几遍,确定在信中没有透露任何消息,连天气冷暖变化都没有写到,这样才会发往临淄,托张泽若转送。她不想为了薄昭暴露自己。 眼下,在春日的阳光下,她甚至不自觉地轻轻哼着新学来的吴曲,不停地摘抄、夹纸,很快就将新送来的文书从左边一摞,整理到了右边一摞。 蓦地,她笔下一顿,哼的曲子也停了,只略想了想,她便搁下笔,将诸暨的文书快速翻看一遍,将相关的内容都挑出来,抱在手中,快步走向郡守理事之所。 陈虎一看到送来的文书就勾起了嘴角,薄栖心道这应该是好事,这位郡守可能是年轻怕人看出自己情绪的缘故,闲时倒是会说笑,但公事上真正是喜怒不形于色,好叫人看不出底细。不过也可能是本来就心思深,谁知道呢,薄栖倒是希望他是个厉害人物,这样在会稽郡能治住当地大户,她也好托庇其下,免得出什么大事连累她。 “薄长史,你已经看过了,是怎么想的?” 薄栖也习惯郡守不时的考问了,走来的路上就已经初步梳理过思路,此时冷静地道:“我以为是好事,但不宜扩大株连,只需拖上一拖,让顾氏等大族惊怕,自行请罪为好。” “不错。”陈虎笑意扩大了一些,“齐律重公平,顾氏不过是贪利,哪里有田氏那样的野心和毅力,数代市恩于民呢,我自然不会用这样的罪名穷治顾氏之罪。不过想出这个说法的人着实高明,我看墨家和农家认了鼓动串联百姓的事,却都不肯认这件事,也不知是哪一家出手。” 陈虎在吴县感叹的时候,张乐和农家两名与农夫没什么两样的弟子坐在一处,范益和另一名楚墨也在座,气氛十分严肃。 农家的苦夭再一次摇头,并保证:“我教农夫种地时,也向他们宣讲齐律,那日与你商议后,便一一说服顾氏农场的农人,前往县府交农,揭露顾氏的罪行,但我们绝不曾捏造罪名诬告顾氏。” “你也不知是谁教他们这样说话?”张乐问。 苦夭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也询问过,他们却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传起来的。”总之就是一个传一个,大家都晓得了,并且信以为真,在县府外就嚷了起来,一个个真情实意的对顾氏感到愤怒,并激起诸暨人更大的义愤,认为顾氏贪天功为己有,妄想窃国。看看顾氏所有的农场与工厂待遇,再想一想齐国官营农场与工厂的待遇,这要是让他们成功,大伙还有好日子过吗? 原本只是顾氏名下工人和农人闹事,这下整个诸暨县都嚷嚷起来,认为顾氏合族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坐在这里的楚墨有点特殊,他就是顾氏族人,此时却叹道:“顾氏已经吓坏了,家主飞骑传讯各县族人,让他们主动去官府认罪。要说谋反之心,这些大族是真的没有,但蔑视官府,坐地自守,无视齐律,我看就是杀一批也不冤,还能叫会稽郡风气一清。” 张乐瞪了他一眼:“那也不能诬告!我已经见过县令,上书郡守,说明是非经过,看郡守如何定夺。若郡守大开杀戒,我等墨者也不能坐视。” 两名墨者神色一正,均抱拳应诺。苦夭道:“那这里的事,就烦请张钜子操劳,我近日要离开会稽郡,若是有事,请与商洛言说。” 坐在一旁的农家弟子起身为礼,他便是商洛。 “苦兄要往何处去?”范益好奇问道,“难道天下还有比齐国更适合农家的地方吗?” 苦夭笑道:“我在齐国已经学了许多,但天下诸国所学,仍是当初秦时教授,已差了齐国不少。这些地方比齐国更需要我等。” 张乐却不赞同:“齐国也缺人,你在齐国学了许多,不思报答,反而相助他国。岂不知他国早日为齐国所并,才是你们农家大展身手之时。” 张乐是秦墨,秦墨自入秦后,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认为帮助一个国家尽快统一天下才是结束战乱痛苦的最好途径,由此渐渐出现“义兵”的理论。 现在,秦国的梦想已经破灭了,统一后的秦国依然实行着弱民疲民愚民的权术,天下不堪重负,以至如今重回诸侯列国的局面。但秦墨的想法并没有变化,只是认为需要选择一个更合适的“兴义兵”的对象来辅佐。 齐国之政,难得的使秦、楚、齐三派墨者达成了统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善政、仁政。 所以张乐完全不赞同农家学了齐国的技术,却要去他国传授的行为。 苦夭平和地道:“张钜子,你看齐国要一统天下,难吗?” 张乐微微笑了笑,有了憧憬的神色:“不难。” “如此,为何不兴兵?” “不欲效秦国故事,要夯实根基,培养人才,叫天下每一处郡县,都能奉行齐律。如今人才不足,便是治下的会稽郡都有旧贵大族从中作梗,令齐律不能施行。故齐国不急于取天下。” “不错。齐王只不让我等学育种之术,其余不禁。又不禁我等出入,自是不在意农技传播天下。诸国学去,最终只会让齐国得天下后更易治理。” 说到这里,范益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近日听说许多儒生背着行囊前往列国,自称要去游说诸侯,教习齐字与齐国算术,若诸侯不肯襄助,就要在民间效仿孔丘,自行收徒。他们定然也作如此想!” 而齐国不但不拦着,还给予方便,这就是将列国都视为掌中之物的意思啊。不怕他们学,学得越多,将来齐国取天下后越容易统治。 而不学呢?就如战国之时,不变法者,唯有死路一条。 张乐想通了,心中一动,又熄了念头。墨者与其他学派不同,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认为墨家过去对自己所擅长的工匠之术看得仍然不够重。这是真正能改变天下的本事,若是让他国学去,对齐国不利。 况且他们现在所学极浅,没有大工师的话,他只能做些修补工作,并不能完整制造出最重要的蒸汽机。他们入厂时也签过保密协议,不得将所学外泄。 墨者重义,绝不违约。 但现在他也赞同农家的想法了,就连那些儒者的作为,张乐都私下里认为符合大义,所以他将救济旁人后剩下的专利费交给了苦夭,以作路费,其他墨者也凑了些钱。 现在官府已经知道他是从关中跟着少府工匠一起过来的秦墨钜子了,但张乐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官府也没有打扰他,所以他也还是如往常一样上班、工作、下班。 却不知王梓这几天无心工作,心里狂呼牛X,在内部通讯工具里“卧槽”两字都快刷屏了。 能不激动吗,墨家钜子哎!尽管是三分之一的钜子,还是历史上都没留下名字的,那也是墨家领袖吧。 这还不算,关键是人家居然在现代人一个字都没提过的情况下,自己搞出罢工的行动,就差组织个工会出来了。 搞得他们所有工作小组紧急开会,智囊分析组挂着黑眼圈熬夜做出来的PPT上列出来“墨、农、黄老”几家学派的名字。 “现在情况已经基本查清楚了。墨家串联了这次罢工行动,想把顾家的纺织厂收为官营,他们认为官营才能保证工人的利益。” 当时下面包括没在现场只看直播的王梓在内都不由哄笑起来。 这跟历史上的现实可是反的啊。历史上的封建王朝,官营通常都很烂。 不过笑了几声他们又不笑了,尤其是在私企工作过的,更是戴上了痛苦面具。 是啊,国企这不好那不好,也加班也有一堆烂事。但大部分放假会正常放,五险一金正常交。私企就不好说了,各有各的手段。 主持会议的李虹笑了笑,明白大家的想法,没在这点上发挥,而是点开了新的一页。 “大家在各行各业工作,未必都清楚现在秦末时空齐国的现状,我简单介绍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农民承受了重税,但因为高产种子、土化肥和机械的综合运用,跟原本极为低下的生产效率相比较,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幸福感。并且这是一个地广人稀的时代,赤贫者不论,有产者拥有的田地面积普遍高于后世,农民阶层对齐国的统治非常拥护。另外,这又是一个人们拥有私田时间并不长的时代,我们宣布田地国有,个人包括大户只有使用权,不能私下买卖,也没有激起反对,反而普遍认为理所当然。大户就算心里不满,也没有理论依据可以反对,因此推行得很顺利,这可以有效的防止土地兼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2 首页 上一页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