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问了,再问他要被问倒了。 要默就让孩子默吧,只是做竹简写书太费手,韩川决定把纸弄出来,制纸的竹子要先泡上。至于笔墨,现时也都有,天书上制成的似乎更好,但也不急。 将这些事都交待好之后,韩川这才离家。 他家就在县城外,也不着急赶路,压着时限到了。 一屋十人,已经来了九人,他最晚。韩川打了个招呼,自报家门:“都乡桃溪里,韩川,来晚了,没耽误事吧?” 正围着火煮一锅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人们扭头的扭头,起身的起身,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用粪堆肥的那个?” “种宿麦的那个!” “桃溪里的,桃溪里的,没错了。” “九石稻九石麦!” 郭川愕然,他都不知道消息传扬得竟这样快,而且怎么就变成九石了,他刚把小麦良种播种下去没多久,水稻也才六石多啊? 还有这同什的九个人,口音有微小差异,并非都是淮阴都乡的人,居然都知道他了吗? 人群中站出个淡眉长目的青年,虽穿着麻衣,却与旁人不同,笑着行了一礼:“韩公稼穑之术,县中已令乡蔷夫教之田典,而田典传诸里民。是以我等皆知郭公之名矣。” 这人口音却是与桃溪里相同,韩川眼睛一亮,拱手道:“惭愧,这点事还教传开了。” 还不等那青年再与他谦让恭维,其他人已经让开位置,几只手来拉韩川:“坐下说。可是真得了九石稻?” “听闻那麦被你吹了口气,立刻就沉得弯了下去,可是真的?” “说是你撒了泡尿在田里,稻麦见风就长。” 越说越是离谱,郭川忍俊不禁连连摇头,与那青年目光一碰,见对方也是快笑出来了,赶紧举起手叫道:“诸位听我一言!” 待安静下来,他才道:“撒尿是不行的,运气不好,苗就要枯死。我一时也讲不清楚,田典既然有教,诸位跟着学便是,有不懂之处,这一个月正可问我,我知无不言!稻麦收成增加是真,但稻不过六石,我家最好的田地才有八石。还是我用了自己培育的良种才有的。麦增得不多,今年我也用了新育的种,能收多少还未知。我有言在先,耕种之法比过去烦杂许多,我家中原有五十多亩田地,即使是请了庸耕者,也不能全数应用,大家还是想好了再学。” 一个面色黧黑的男人唏嘘着道:“哪里有许多田,我家有地也不过十亩,要是能有这个收成,我就把屋子补一补。再攒几年,或许能给儿子说个亲事。” 他这话引发了旁边几个人感慨。有上百亩田地的人家并不是处处都有。韩川原先有两百亩地,折成秦亩变成五十多亩,已经算是不错了。淮阴虽然多水患,但也因为雨水充沛河流众多,不闹水患时灌溉情况比很多地方都好,按过去那种产量,有些田虽然收得不多但也不需要休耕,所以一般的人家勉强也过得去。韩川家里人口又少,还有积蓄,确实是闾右数得着的人家了。 而更多的人家不是无田给人庸耕,就是家里人口多,人均也不过十亩二十亩地的勉强过活。所以,人人都对那传言中多了两三石的收成心生期待,仿佛看到了今后几年生活的希望。 于是也不打听那些传得没边的故事了,众人纷纷将自己不解之处相询,韩川也耐心一一解答,不到晚,就与众人混得熟了。 那青年比他小两岁,是他同乡人,住在淮阴都乡清湖里,名为枚简。虽然和别人一样身着粗麻短衣,但枚简同样有家学,读过书,与韩川最为相投。 聊了一阵后,枚简向韩川施个眼色,说是去溷轩,走了出去。韩川会意,隔了一会也去撒尿,果然见枚简在等着他。 “枚兄可是有事找我?” 枚简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我枚氏家学原是学诗,到了这秦国治下竟成了无用之学。家中不擅农耕,颇有些窘迫。听闻韩公育了良种,故想求取些种子,也好度乏粮之困。” 既是同乡,消息便多些,他也知道韩川六石多的水稻收成是因为培育了良种,而非仅是堆肥之功,也知道官府要留着粮种。不过韩川自家肯定会留一些的,今天有这机会,便当面求取了。 他若当着众人面求,旁人定然也要,韩川还要在田里种,哪有那么多种子给人。 他这点小心思并不相瞒,韩川也不以为意。淮阴县像他和枚简这样有家学传承的人不多,在大秦治下同样无法凭家学搏得富贵,不免有惺惺相惜的情绪,当下便承诺,更役之后先去他家中取些种子给枚简。 枚简大喜,郑重道谢。 因着这份种田的本事,韩川被推为什长。县中确实是有意照顾,县令可能向县尉打过招呼,他们这一拨人服役赶上的,并不是城旦这样的苦工,而是清理河中淤泥,将之运到官田沤肥。 这还是韩川堆肥沤肥之法献上之后多出来的活。韩川被推为什长,带着自己这一什列队等待。 众人都站定之后,一名百将匆匆过来,高喊:“桃溪里的韩川何在?” 韩川愕然,站出来还未说话,那名百将便道:“其他人各由什长带领,去淮水清淤!韩川这一什跟我走。” 一什人心中忐忑,不过韩川和枚简对视一眼,并不害怕,这百将和颜悦色的,显然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路上那百将就说了:“官田正在制肥,只怕做得不对,你们这一什就听韩川指派,把那些隶臣教会了就行。” 一行人顿时喜上眉梢。虽说这活计臭了点,可轻松啊。不用下河清淤,也不用担泥挑粪走长路到地头。更重要的是,还能直接向韩川学堆肥沤肥之术,这是花钱都找不来的好事啊! 韩川也乐了,这大秦别的不说,对耕种确实重视。看来堆肥沤肥之法,比他预想中更快地能遍及全国了。田蔷夫陶与也是仔细,韩川在官田里一处处认真查看,并未发现有误。也是,陶与当时让他将方法写下来,他特意写得详细,就是怕传到各地后理解不同、谬误百出。这回叫他来,也不过是谨慎罢了。 倒是便宜了他们十人,三十天过得轻松自在,韩川更是与枚简相谈甚欢,结为好友。
第27章 数钱 韩川更役结束回到桃溪里没多久,石家的赏赐又到了。 仍旧是石兴。这事韩川几乎忘了,这是先前踏碓的赏赐未到,他也不知道秦国的官吏做事比楚国效率高得多,这楚亡之前出现的东西都得了爵位。那时候他是想让石兴献上水碓,看能不能得点好处。后来踏碓的赏赐下来,韩川就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不想,这会儿却是来了。 因着水碓是在踏碓的进化,这次石兴的爵位没有提升,不过赏了五千钱。 石家如今是百工籍,以手艺谋生,原本只有十几亩陆续开垦的荒地。石通原来打算带着两个儿子再勤力一些,趁他不能动之前再开几亩地出来。秦律二男以上不分家是要罚税的,等小孙子长大,这个家必须得分。 原本的地,全分给大儿子,小儿子就太吃亏了。平分……平分了这点地的产量能做什么呢。而先前的爵位赏赐百亩地,却是归石兴一人所有。 赏钱他不打算留着,但田里的出产攒着,以后分家起屋置地,都不成问题。现在的赏赐,石通也觉得极有面子,对来恭喜的邻里只知道笑了。 桃溪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石通嘴严,从来没多过嘴。但现在一说起是因为水碓才又得的赏赐,邻里都恍然大悟,夸赞不已。 县里赶制的踏碓都是给官仓用的,还不曾顾到民间。但是这本就是桃溪里先出现的事物,富裕的家庭已经置办上了,贫家去借用,也不用出钱,只出力替主家把米一起舂了,大家都得了方便。 现在桃溪里算是淮阴县除官仓外,第一批用上踏碓的地方,操持家务的女子最得其利,男子或还有些嫉妒,女子却纷纷表示:“兴真是好儿郎。对了,兴也十八了,我那妹子……” 把个石兴搞得面红耳赤,推拒不过,引得一阵善意的嘲笑。 韩武不明所以,还追着问:“你妹怎么啦?兴叔的年纪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引得哄笑连连,石兴一把将还在多嘴的韩武扛起来往屋里塞,抓了刚买的饴糖给他封口。韩信跟进来忍俊不禁,“阿武,人家是要给阿叔说媒,给你添个嫂嫂。” 韩武大惊,抱住了石兴:“阿叔,我不要嫂嫂。” 韩信听着不对,把他拉过来将饴糖塞他嘴里,对还红着脸的石兴说:“阿叔,你得招待客人,别老在屋里藏着。”石兴挠了挠头,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出去面对乡亲们善意的哄笑去了。 韩信这才小声教育韩武:“不要乱说话。” 韩武也小小声:“伯母不喜欢我,仓伯父不喜欢我。兴叔成亲了会不会也不喜欢我呀?” 他出生的时候韩家已经搬出石家了,但住那的日子,石仓的妻子实在很厌烦这门亲戚,后来对韩家人也比较冷淡。虽说也没有什么纠葛,但小孩子敏感,韩武早就觉得她不喜欢自己了。 韩信就知道是这样,幸好没旁人在,严正与他说了半天,韩武迷迷糊糊地明白了一点,又好像不明白,韩信叹了口气,“反正你别乱说就好了。”他小声跟韩武说,“我也不喜欢,在家说了被阿父骂了,你不想被骂就不要讲了。” 原来如此,会被阿父骂啊,韩武这下全懂了,自己嘘了一声,表示明白。 外面,家有喜事,石通夫妻俩也笑开了怀,不时应着老邻居老亲戚的恭喜声。石兴出了屋子也憨笑着应对七大姑八大姨的玩笑。石仓却笑不出来,他稍想想就知道,这也是韩川来叫石兴做的东西啊,他有些怨愤,但又无法责怪。 “你才是长子。阿父真是偏心。”妻在一边小声地说,他哼了一声:“这是韩川教的,跟阿父有什么关系。他们家住在这的时候,阿兴常抱着阿信玩,帮韩川做事。他来托我家做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妻不说话了,拭了拭眼角。石仓知道怪不得她,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闲暇时光还帮亲戚干活。韩川虽然给工钱,但毕竟是亲戚,父亲收得少。而且没分家,钱都是父亲收着。 石兴年纪小,还没开始挣钱,傻乎乎的心里没有计较,给父亲打下手时攒的一两个钱,他也会拿去买吃食哄几个孩子,当然也少不了自己家的石狡和石萝。 但石兴是光身一人,虽然今年之前都不拿工钱,可吃喝也不用他操心。他和妻子却有两个孩子要养,之前还带着养弟弟,将来老父也是他赡养,他哪有石兴那么随意。这两年秦楚交战,他和父亲经常要完成官家的差事,他们家也很吃力,根本没这种闲心。 韩家跟阿兴更亲近,那是当然之理。韩川找他们做些新奇事物,他不愿意出力,如今让出力的兄弟得了爵位,又能怪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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