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妻气得是坐在地头就哭着骂,骂这个从小不省心的儿子,跑出去了还给家里惹麻烦。左右邻居都上门来劝,纷纷想办法。但刚从严苛的秦律中解脱出来,人们仍然习惯性的畏惧官府,说来说去,都是既然跟官府说定了,就只能种了。 方伯却没吭声,只把那用纸写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抬头说:“我儿说信得过燕公。他信得过,我也信得过,我种。”又叫老妻,“你哭什么,没听田典说,是奖励军中士卒的种子,不是家里有人投军,想种都没得种。” 老妻哭着回他:“你见别人送回来没有,偏这竖子胆大!”这倒是,他们这一里也有几个投军去的,都没这事,只他们家方粟送回来。 邻人又是一阵劝。方伯等他们走了,才把老妻搀回家,照常吃饭。晚上关了门在榻上才悄悄道:“田典没说,但粟在信里讲得明白,他跟辽西的人编在了一队,听辽西人说,粪肥宿麦,红薯南瓜,都是淮阴韩公献给朝廷的物事。现在阿粟跟的那位张将军就是淮阴人,跟韩公家中是世交。这麦种就是张将军叫他们换的,是他们从淮阴带来的。” 老妻听着他说话,慢慢想了一阵,一抹眼泪,顿时不哭了:“韩公?就是那神农弟子?” 他们这边传得早没谱了,不知道韩川之名,只知道神农传下弟子,弟子献红薯给朝廷,救他们这些穷人于饥困之中。却原来他们家方粟跟着的将军,就是认识韩公的么。 那自是要种。 方粟信里还说,他因为力气大又识几个字,被选拔进了那位张将军的亲卫。他们将军说辽西和辽东人相信郡守,今年把种子都发给他们了,剩得不多,叫他们悄悄儿换,别跟旁人讲,不然恐怕还不够分的。 这样一说,包括方粟在内,亲卫里头好多人就赶紧给家里换了种子。家贫如方粟,赊也先赊上一车。 老妻听方伯低声说了这些,反过来又去捂方伯的嘴:“你别说漏了嘴,让人来偷我家麦种。我儿在军中搏命才换来的赏赐,让人偷了,我跟你拼命!不行,明天我同你一起下田,早些全种下去。” 不管自愿还是被迫,知情或是不知情。四万士卒中有数百人要了麦种送回家。除麦种之外,还附赠了两亩田的牧草种子。此时北方当然本就有牧草,但先秦时代,连五谷都改良得不多,更别说它们了。 有关部门选了两种牧草,系统仓库里的品种与时空的另一头倒也差不多,一种仍是紫花苜蓿,这牧草之王不但营养价值高,对环境也适应得好,在哪里的产量都差不多。另一种是牛鞭草。本土也有野生种,但育种工作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才开始,系统那的不知道经过什么方式培育,但最终产量也与这个时空相类。 至于更北边的郡县,则是苜蓿和俄罗斯饲料菜——在系统那自然不叫这个名字,曾景也另起了个名,称为饲菜。辽西郡是早就种上了,但其他地方还没有。饲菜这种牧草没种子,还是装了土把根茎送去的,颇费了番功夫。不过一旦在一个地区种下,迟早会扩散开去,也不白费今年这场布置了。 这些人家也成为左邻右舍的观察对象,有的人同情他们,有的人将信将疑,也有精明的现在就攀起了关系,想着若是官府坑人就罢了,若真是好种子,明年便跟他们买些来种。 至于说田典再三宣称的不能留种,他们是不信的。大概要等到小麦成熟的时候,看到那与他们的常识绝不能相符的产量时,他们才会用发热的头脑再掂量掂量,把田典的话放在心上吧。
第75章 不复韩 身为东海郡的农事专家, 韩武在小麦播种期间,最多的公事就是去乡间巡视。乡民认为他来转一圈,明年小麦都能多收几斗。为了抚民, 韩武也只好充当这个吉祥物了。 直到农忙结束, 他才能回郯县歇口气。这时候就有新的烦恼来了。 “会稽项氏也起事了?”他看着情报, 哎哟了一声, “挺好啊,都反了,我们的压力不是小了么?” 为什么其他人都一脸凝重的样子?韩武看看他们, 不太明白 魏尚无奈地想,若是韩公在就好了, 或者大公子韩信在也好, 这位小公子还是年纪小了点,除了农事,别的都不太懂啊。他朝枚简施了个求救的眼色——自己跟小公子不熟悉,也不晓得他的脾性,说话会不会触了忌讳。枚简与韩氏亲近, 还是让他说好了。 枚简会意, 上前在舆图上点了点, 分析现在的形势:“东海君请看,如今我等占有东海郡, 项氏于会稽起兵, 将来北上, 必要由东海而过。” 他这一说, 韩武就懂了, 哎了一声:“我们可以让路给他们,张先生信中说他给项氏去信, 劝项梁与我们交好。” “项氏所图甚大,他若北上,我们东海郡就将项氏军与会稽生生隔开,这谁能放心?”魏尚愁眉不展,并不为韩武的话而开怀,“根基所在,那位张先生的话也未必管用。” 众人议了一阵也没个主意,好在项氏才刚起兵,要平定地方也得有几个月,韩武打算派人潜过齐地去去北方问问兄长怎么办。而且韩氏在东海郡的名声确实极盛,魏尚虽然忧愁,也觉得项氏就算夺地,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大不了投降,同是反秦义军,外面还有大公子在燕地,想来项氏总得给个面子。 吃饭时韩武还在琢磨这个事,林芦叫了他几声都没回神,嗔道:“做了个东海君,饭都吃不下了么?这么存不住事。” “阿母,我想事呢。”韩武本来不想打扰母亲,因为韩川去年休假回来一趟后母亲就怀上了,今年给他添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产后还在调养中。尽管系统跟他保证林芦身体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还是不想让母亲跟着一起烦心。他懂得可多了,产后有激素影响,烦得多容易抑郁。 但林芦不放心,再三追问,韩武还是把对项氏的担忧告诉了她。 林芦也跟着心不在焉起来,没心思慢慢用饭了,赶紧吃完了让人拿来舆图,细细思索了一会,突然笑了,点了一下腻在一旁的韩武脑门:“你阿兄回来肯定要生气,从小他就教你兵法,你都学哪去了?” “啊?”韩武摸摸脑门,心想他的心思都用在数理化上面了,兵法这种学科需要另一种天赋,他实在不太擅长。事实上他地理就学得不是很好。 林芦便让他在图上指出来:“你看你阿父在哪里?” “阿父在岭南,如今在南海郡治所番禺呢。”韩武认个地方还是行的,准确指出了父亲所在的位置。 林芦手指在图上会稽郡与南海郡之间滑动:“两郡之间,只隔了一个闽中郡。若是项氏与我们翻脸,夺了东海,他率主力北上争雄,后方空虚,难道就不怕你父一怒起兵,先夺闽中,再夺会稽吗?到那时,他到底是争雄于中原,还是回师救援呢?” 韩武看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被母亲又点了几下也不着恼,嘿嘿地笑起来:“还是阿母聪明。” 林芦叹气。她本来是想自己看一看那些书,儿子不懂的地方也好教他,结果她读完了,阿武不懂还是不懂,真正没办法。同样是她生的,怎么两个孩子擅长的事情还不一样。 “张先生说向项梁去信,恐怕也不是凭交情劝说,而是陈明利害,叫项氏不要冲动。到时他们会向东海郡借道北上,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让他们看到实力,免得有人冲动起来坏了大事。” 韩武这才放心,又向母亲问计。因为东海郡缺少资源,李虹建议他拿下曲阳县、寿春县、历阳县和丹徒县,那里有煤有铁,是扩张和发展的基础。林芦没奈何,看出小儿子真不是那块材料,不得不自己出面策划军事行动。 换成别的势力,主母最多只能像陈婴的母亲那样给出一些关键的建议。但在韩武这里,他对母亲接过这个让人头疼的麻烦举双手双脚欢迎。淮阴县的亲信陈鱼庄婴等人本来就与林芦相熟,虽然多少有点嘀咕,但韩武发话之后便坚决服从,别无二话;魏尚等人意见倒是颇大,但见陈鱼等人拥护,纵有意见也按下了。 林芦自己都莫名其妙,她本来只是在内室问一问韩武,再为其策划而已,怎么就走到了台前,开始发号施令了呢? 但这种感觉很好,她忐忑了一阵,看下属服从,前方战事也很顺利,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隔着齐地,消息不通的韩信只收到东海郡已经起事的消息,后续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不过他并不担心,林芦能看出来,他当然更看得出来,项氏不用担心。至于秦军,现在正在魏地苦战,东海会稽这种偏远之地根本顾不上。 但他还是要尽快回东海郡,母亲生产不久,阿武也还小,就是再理智判断形势不危,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他已经率军南下。广阳郡和济北郡之间还隔着一个巨鹿郡。章邯平乱,首当其冲就是魏地和赵地,韩信并不惧章邯,但也不想和秦军这时候就对上。他还急着回去见父母,必须打通从燕至东海的通路。 赵地已奉武臣为王,他原本应是十一月死于内乱,此时尚未发生。韩信当然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赵国兵力集中在邯郸郡,与济北郡相邻之地兵力薄弱,不过是与辽东辽西两郡一样,各县遥尊一声赵王罢了,不会碍他的事。他只留下将领和军队防备赵国来攻打燕地就行了。 果然,一路南下,只渡过滹池河时有赵军隔河相阻,准备半渡而击。韩信却早两三天就放慢了大军行进的速度,又派出大量斥候过河探路,令梁高率三千精兵从上游悄然渡河。赵军好容易调集了两万人在此阻击,见燕军渡河,赵将正令弓箭手齐射,不妨自己阵中落下无数箭雨,阵势大乱。 张肥率人第一批冲上岸,杀入敌军之中,前后夹击,给后续部队争到了时间。 待大军全数渡河,赵军也彻底垮了。韩信收编人马,未入济北,军队已经扩充到了五万。 齐地还没有人起事,但早已人心惶惶,韩信一战全歼济北郡守军之后,轻易将济北收入囊中。接下来,就只在临淄郡狄县遇到一点阻碍。狄县田儋杀县令,据狄县自守。田氏在齐国根深叶茂,不能说多得人心,但势力极为雄厚。韩信已经通过刀间等商人了解过齐国故地,知道要平定齐国,田氏就是最大的阻碍。 从时空彼端而来的客人们知道魏相周市攻齐,就是被阻在了狄县。现在周市还没来,因韩信来攻之故,田儋也提前杀县令起事了。原本的历史中,就算是田儋死了,齐人也另找了田氏为王,这齐国啊,别的不多,田氏王族特别多,跟燕国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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