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辰沉默不语。 魏临继续道:“听主随主,这才叫护卫。公子,你从来自在惯了,想做什么都是自己决定。可如今我们跟着方姑娘,是名义上的主仆,你多少也尊重她一些,就当是敬着让着也好。” 江与辰一声不吭,抄起筷子来,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 魏临的话,他都明白,可方如逸今日的做法与自己的脾性太不相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胸中憋闷。 他生性恣肆,看不惯循规蹈矩之人,本以为方如逸是个能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人,如今看来,她也同京都中的其他人一般,小心谨慎,步步守矩。 当初闹那一场,不过是为了不嫁元轼罢了。 吃着吃着,他有些叹气,扔了筷子道:“水林县已是山南地界,方如逸既然这么有主见,我们跟着也没意思,何必做个被她提着的偶人?你同她说,让她自己办事去。” 魏临一愣:“公子不好吧?我们这护卫才做了一半……”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看他满脸不爽,魏临只得点头:“好吧,明日我再去说。” 是夜,江与辰和方如逸都有些难眠。 次日晨起,魏临趁着送朝食的当口,陪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把不再相送的事告诉余照。 余照听得沉了脸,气鼓鼓地端着点心小菜,进了方如逸的房间,放下便道:“姑娘,那个沈馆主真是靠不住,亏奴婢昨日还在姑娘面前,替他说好话!” 方如逸倒是不太惊讶,拿起筷子夹了块山南青瓜,放进酱碟子里:“他要走?” “是呢!” 青瓜在酱碟子里转了几个来回,方如逸盯着它看了一会,夹起来慢慢吃着。 余照却急道:“姑娘怎的还吃得下去?如今我们身上盘缠不多,又没人护卫,在山南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会遇着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方如逸握了握她的手,给她壮胆,也给自己壮胆。 江与辰是个做事随性之人,昨日大大地气了一场,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倒也不意外。 见自家姑娘无所动,也没有去找江与辰讨个说法的意思,余照只得作罢,同她一起用完朝食,收拾好行李,上了马车。 魏临在窗口望着,瞧那马车出了客栈,回头道:“公子,她们走了,方姑娘亲自驾车。” 江与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拿筷子戳那青瓜,等了片刻才问道:“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南,想来今夜会在安岭县落脚。”魏临回到桌几边,捏住他手中的筷子,不让他寻那青瓜的麻烦。“公子,真不跟着?” 江与辰搁下筷子,伸了个懒腰:“水林和安岭太平得很,一向没什么海寇侵扰,只有零星的几伙盗匪罢了。她那么喜欢给劫道的送钱,让她送去呗。等她山穷水尽时,才会幡然醒悟,明白我说的话有多在理。” 魏临无奈地瞥他一眼:“公子这是又何必?人家好歹是个小姑娘,你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啊。” “谁让她不识好人心,只知自作主张?必得让她长长教训。”江与辰起身往门外走。“快跟上,绕道去安岭。” 魏临没奈何,只得飞快拾掇着包裹。 他这位公子,向来嘴硬心软,明明放心不下方姑娘,可又不肯直说,非要绕来绕去。 魏临叹了口气,背了包裹下楼,进了马房。 昨夜,他便嘱咐店小二买两匹买来,小二办事颇为利落,两匹黑马已然等在了跟前。 主仆俩策马出了客栈,一路往东南奔去。行了两个时辰,眼看日头当空,道旁有个不大不小的茶铺子,便下马暂歇,喝碗粗茶。 茶铺老板是个活络人,并不只安于卖茶,而是在厨下生起灶火,蒸了几屉包子,卖给行路的客人们吃。 魏临见旁人吃得喷香,吸了吸鼻子,也点了六个。 包子刚上桌,邻座两个壮汉神神秘秘地说起了海寇的事,什么“那伙海寇趁夜潜入安岭县,埋伏在四处的官道上,专为打劫来往客商”云云。 江与辰凝神细听,眉头越皱越紧。 方如逸眼下独自带着余照赶路,江湖上除了那些武艺高强的侠女,哪个姑娘家敢亲自赶马做车夫? 她也真是胆大。 江与辰愈发不安,甚是后悔自己弃她而去的念头。 见魏临吃起包子来如此细嚼慢咽,他心中不耐烦,指尖敲敲桌几:“吃完没?” 魏临一愣:“我这才刚坐下啊!” 江与辰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两个包子也够了,走!” “哎……公子你去哪?” “回去看热闹!” 江与辰快步出了茶肆,翻身上马,冷哼道:“叫她不听好人言,若是遇了海寇,我定要大大地笑她一场!” ----
第15章 遇袭 ===== 方如逸驾着车,在官道上行了一个时辰。 虽说已经到了山南,不似京都那般炎热,可入伏的暑气却免不了要追着人跑。 她那握马缰的手心早就潮了,脸颊红彤彤的,身上也被日头晒得热汗黏腻。 可她不敢停下歇息,紧紧跟住那些奔在前头的客商马车,一心想着早点赶到安岭县。 余照在车厢里坐立不安 她活到二十岁上,从未坐过自家姑娘亲自赶的马车,眼看方如逸额间冒了不少汗珠,她赶紧拿了帕子,探出身子来帮她擦。 “照儿,不必忙这些。”方如逸握住她的手。“日头毒,这汗哪里擦得尽?” 余照抹汗的手不肯停,眉间忧忧愁愁:“姑娘,都是奴婢没用,不会骑马又不会驾车,竟让姑娘亲自做这些。” “不妨事……” 突然一声马啸嘶鸣,跑在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猛地翻了起来,里面的客商被狠狠甩出,“砰”地摔在地上! 方如逸一惊,忙收紧缰绳,想逼着还在飞奔的马赶紧停下。 “砰砰砰——” 好几辆马车来不及反应,也跟着人仰马翻,连车轴都摔得裂开。 “有埋伏!” 一名骑着大马的眼尖客商惊呼一声,马腿擦着众人跌倒翻车之处堪堪停下。 这一头,方如逸总算停稳了马车,定睛细看,果然见到一条拦路绳,顿时明白方才那些车马就是着了这绳子的道。 八九个赤膊大汉从官道两旁的林子里现了身,见他们都不曾蒙面,方如逸心里后悔不迭。 今早就应该挽留一下沈馆主的,挨他两句气话也不会怎的,好歹能把命保住! “姑、姑娘,这可、可如何是好……” 余照哆哆嗦嗦地抓着她,害怕得就要哭了。 方如逸拼命稳住心神,瞥了眼附近的林子,树木茂密,很是深幽。 她压低声音:“走,去林子里。” 幸亏她们的马车落了同行客商们老大一段距离,那伙贼人又守在官道前方,还不曾注意到她们。 方如逸猫低了腰,轻手轻脚地从马车上滑下来,余照浑身颤抖地跟着,快步跑进林中。 这林子果然幽密得很,此刻日头当空,可落在树木间的天光却隐隐绰绰。 两人急奔了一阵,呼吸也乱了。 余照艰难地吸了口气,拼命伸手去够方如逸:“姑娘,我、我不行了……” 方如逸顿住脚步,拍着胸口顺气:“那我们先、先休息会。” “你们两个小姑娘,这么快就跑不动了?” 一句调笑声起,方如逸猛地一惊,后背顿时僵硬。 恐惧顺着她的脖颈,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她极力稳住心神,回头一看。 说话之人虽有些面丑,可却穿戴齐整,不像方才那伙赤膊的贼人。他手里提了把大刀,舌尖舔着嘴,眼神在自己和余照身上乱瞟,像是要把衣衫都扯开。 方如逸呼吸急促,双手暗暗往身后背去,脑中不住地回想那日江与辰教自己的三个保命招式。 “你可是要求财!” 那人“哧”地一笑:“我金银不愁,何必求你这个小姑娘的财?” 方如逸暗叫不好,右手握紧了藏在后腰上的匕首:“你是谁!要做什么!” “杀你。”那人语调闲闲。“可杀你之前要做什么,我得再想想。” “不准伤害我家姑娘!” 余照忽地跃上前,挡在方如逸面前,可她的身子却抖得厉害。 “哈哈哈——”那人仰头大笑,把大刀往地上一拄。“没想到你才跟了你家姑娘没几日,竟成了个忠仆。放心,待会儿定让你跟着她一起去阎王殿里报道,下辈子投胎做对姐妹,岂不妙哉?” 方如逸眉头一蹙,听这人话头里的意思,似乎早就对自己和余照的事一清二楚,不像是个山贼,倒像个专冲自己来的。 她攥紧拳头,撑出一口气,缓步上前:“你不是劫道的贼人,你是特意来杀我的。” 那人眼中闪过丝惊讶:“这都瞧出来了?看来你这条命,我得速速取了才好。” “不许动我家姑娘!”余照急得大喊。 那人瞬间闪身而至,左手疾出,“啪”的一声将她打倒在地,右手挥动大刀,直冲方如逸而去! 刀面在昏暗的林子间闪着寒光,顷刻便到了方如逸跟前! 她慌得侧身避开,那人“咦”了一声:“你竟还有些功夫。” 方如逸不吭声,咬牙上前两步,瞅准机会抽出匕首,右手在他腰间一旋一抛,飞快向左迈了一步,登时接住了跃上来的匕首! “噗!” 锋利的匕首没入那人右肩,他震惊地回头:“你还会杀招!” 方如逸冷笑:“想取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她拼出全力,将匕首狠狠划动,鲜血从那人的右肩迸到前胸。她正要使那第二招,手腕却被那人倏地捏住! “你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那人话音刚落,方如逸便飞了出去,“砰”地摔在地上。 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没法同长年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抗衡。遭了这一摔,她后背吃痛,眼中直冒金星,恍惚间听见大刀滑过泥土的“簌簌”声,脖颈顿时一寒! “方姑娘,有人想要你的命,等去了阎王殿,你可别寻我的仇。” “是谁要我的命!” 那人不答,握着大刀的手猛地发力,眼看就要割破方如逸的喉咙! “噗——” 一腔滚烫的血喷在胸前! 她的双眼总算恢复了清明,却瞧见方才要自己性命的那人脸色僵硬,死气翻涌,心口上露出锋利的刀尖。 他被人从后背捅了个洞穿。 “刷——砰!” 刀尖抽出,那人向后一仰,没了生气。 方如逸心口乱跳,双眼被淌了一地的鲜血染得失神,连呼吸都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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