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酸臭冰冷的牢房,便是男子也未必忍受得住,何况她一个娇惯将养的贵女? 想到这里,几丝疼惜不由自主地在杜迁眉间缠绕。 方家与他无冤无仇,若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等亏心事。 相处数月,他已然分不清自己同方如逸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欣赏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方如逸的确与京中其他女子大不相同,若不是他日夜警醒自己绝不可动喜欢她的心思,只怕早就沦陷了。 杜迁默默摇头,忍住纷乱的思绪,疾步赶到林掌柜家,刚到门口,便见林掌柜坐在一张马扎上,不住地往外探头。 “林掌柜。”他拱了拱手。 “杜公子终于来了!”林掌柜惊喜地站起来请他入内,把大门关紧了才道:“东家在里面还好吧?那些差役有没有为难她?” 杜迁叹了口气:“大牢里哪有舒服的日子?她那牢房比冰窖还冷,幸亏我打点了差役,才给方姑娘的牢房安排了被褥和衣物,否则,她只有铺在地上的草席。” 林掌柜满脸震惊:“东家,东家可是方大将军的女儿,那些差役怎么能如此对她!” “差役只要问出话来,早些结案,谁会管被问话之人在牢里过什么样的日子,遭什么样的罪?” 杜迁有些说不下去,定了定神道:“我去的时候,有个提审的差役正在对方姑娘用刑,她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了。可怜她遭了许多的罪,还怕我们这些在外头的人担心,一个苦字都没说。” 林掌柜的年纪有些大了,听到这里,眼圈红了不少:“东家实在不容易,也不知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了结。我们烧出来的熟铁是不会有错的,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 “谁说不是呢?”杜迁背过手,长长地出了口气。“如今也只能盼着事情的真相,早日浮出水面。” 他望着林掌柜:“对了,今日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少将军怕有人在铁坊的账目上动手脚,想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查查。林掌柜,不如把账本交给我,我现下便替少将军查一回,也好让他安心。” “好,好,账本就在我房中里搁着,杜公子请随小人来。” 两人进了屋,林掌柜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账簿,捧给杜迁:“铁坊开了也没几个月,账目往来都在这本里面记着。杜公子慢慢看,小人给你沏杯茶来。” 杜迁点了点头:“有劳林掌柜了。” 林掌柜道了句“无妨”,转身出门,去厨下烧水。 杜迁翻开账簿,假作查看,右手却飞快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和一叠宝钞。他四下一看,起身走到床榻前,把宝钞塞进褥子底下。回头见墙角有个五斗柜,他又从腰间摸出几个金锭,用素帕包好,放进最下方的抽屉里,用几件旧衣物盖上。 做完这些事,他暗自松了口气,回到桌案前,随意翻看账目。 不多时,林掌柜端着一盏茶,从门外进来,小心放在桌案上。 杜迁心不在焉地饮了两口,快速扫完剩下的账目,起身道:“林掌柜,这账目没什么问题,少将军和左娘子这会想来已经从宫中出来,我得赶紧回去,把方姑娘的消息告诉他们,就不多留了。” 林掌柜连连点头:“好,杜公子快些去吧,免得少将军他们担心。” 出了林家,杜迁马不停蹄地往方宅去。 铁坊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梁王的暗桩,今日这个嫁祸林掌柜的计划,是他特意留的一招后手。 他在山南时,梁王的人来找他,三五句之间,他便察觉梁王手段阴狠,自己若介入其中,替他谋事,将来未必能得善终。 他信不过梁王,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一二。 既然他之所求,梁王迟迟不肯去办,那么方如逸的罪名,也没有再攀污下去的必要。 他要让梁王清清楚楚地知道,若是不完成答应自己的事,方家的兴衰起落,便捏在他杜迁手中,由不得梁王说了算。 思忖间,他到了方家老宅前,才叩了一下,门就从里面开了。 毛大树见是他来,欣喜万分:“杜公子可算来了,我家公子和大娘子,还有魏大哥,都在堂上等着公子呢,还请公子快快进来!” 杜迁应了一声,匆匆奔进堂内,果然望见众人坐了一圈。他行了一礼,等毛大树关紧了门,才道:“诸位久等了,我今日见到了方姑娘,不过京兆府里的差役下手太狠,让她遭了不少罪。” 他把在大牢里的经过一说,方孚远登时怒意喷张,“啪”地摔了茶盏。 “连陛下都只说问话,王实因哪来的胆子,竟敢纵着下属用刑!” 见他似乎要往外走,去找王实因理论,左思音忙拉住他:“王府尹是个谁也不敢得罪的,怎么可能偷偷对逸儿动手?此事定是梁王所为,只怕连王府尹也是半点不知。夫君若是真找上门去,同王府尹理论,岂不是暴露了杜公子暗中去见逸儿的事?” 方孚远气得一甩衣袖:“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逸儿,在里面吃苦遭罪么!” 杜迁道:“少将军安心,我都打点过了,那个动用私刑的王封已经拿下,方姑娘房中也送了厚实的被褥和衣物进去,保管不会让她饿着冻着。” 方孚远攥了攥拳,仰头长叹一声,对杜迁拜谢道:“杜公子一心相救舍妹,这份恩情实比天大。” 杜迁面色诚恳:“少将军,这些话等方姑娘出来后,再说也不迟。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们。” “还请杜公子快说。” “此事,我也尚在猜测中。”杜迁眉头微皱。“我再来府上之前,先去了趟林掌柜家中,顺便查了一回铁坊里的账目。” “可是这账目出了什么问题?”左思音问道。 杜迁摇头:“那倒不曾。不过,这林掌柜近日是有什么别的银钱收入么?我听他话里话外露出些要去京郊买田买地的意思,可眼下方家的铁坊尚处清查之中,一应工匠、掌柜、小二,都没了月俸,他哪来的银子置办田地?” 他望向魏临:“魏公子在暗查林掌柜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 魏临抱手道:“林掌柜没几个亲眷,平日就在家中待着,甚少外出,从未发现他又什么别的银钱收入。” “那这就奇怪了。”杜迁眼中浮起不少惊诧。“之前我和林掌柜闲话的时候,听说他在来方家铁坊之前,有好些年都是靠零工过活,所得的工钱只够温饱。铁坊开了也不过数月,无论如何,他都积攒不下买地买田的银两。” 左思音沉声道:“说起来,掌柜一职的确所知甚多。逸儿同我说过,争供铁单子的事,她只告诉了伍师傅和林掌柜。可若是林掌柜为了一己私欲,被梁王收买……” 见众人心知肚明,她没再说下去。 魏临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去林掌柜家……不,还是我亲自去查吧,免得走漏了风声。” 方孚远点头:“魏临,辛苦你了。” “无妨。”魏临笑了笑,看着余照。“照儿担心她家姑娘,这些时日瘦了一大圈,我心里也着急。再说了,公子南下之前也交代过我,让我保护好方姑娘。这件事早点了结,对大家都好。” 杜迁大为惊讶:“江国舅与方姑娘相熟?” 魏临随口应付道:“我家公子爱凑热闹,方姑娘和梁王断亲的事,他在宫中听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过。他的表侄女顾娘子又和方姑娘情同姐妹,一来二去,便让我一并照顾上了。” 杜迁了然地点点头,见天色已晚,拜别离去。 余照送魏临到后门口,魏临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刚才我忘了告诉少将军和大娘子了,其实江首辅也在留心此事,可供铁一道,关乎朝廷,真相大白之前,他不好亲自出面,否则容易被梁王捏住把柄,说江家与方家结党营私。 昨晚我收到公子的信,说再有两日就能进京。等公子到了,一定能救你家姑娘出来。京中人人都知他从前纠缠过方姑娘,说他被迷住了。反正他顶着个浪荡的名头,就算做些出阁的事,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
第111章 证据 ====== 听见江与辰就要回京的消息,余照担了好几日的心,忽然间松了些许。 多一个人相帮总是好的,江国舅做起事来,虽说叫人捉摸不透,可他一心向着自家姑娘,定不愿见她在牢中吃苦受罪。 “魏大哥,等江国舅回来了,还请他过府,和公子他们一道想个法子,早早把姑娘救出来才是。” 魏临握了握她的手:“好。我还得去林掌柜那边暗查,就不多留了。” “快去吧!”余照推了他一把。 魏临离开方宅,见天色尚明,不好立即行动,便先去武馆等着,直到夜色深沉,才换上乌黑行衣,循着僻静小巷,来到林掌柜家门外。 他绕到院子的高墙外,见院中有株大槐树,轻轻一跃,跳上树梢,藏身在密叶中,小心探查里面的动静。 林掌柜家屋子不多,只两间寝卧和一间做饭用的耳房,此刻都熄了灯。 魏临正要落下树,摸到寝卧里探查一番,其中一间屋子的门突然开了,林掌柜睡眼惺忪,裹着一件厚实的外衣从里面出来,慢慢挪到耳房中,打了壶水来烧。 魏临耐下性子等了半晌,可这林掌柜烧好了水,又缓缓饮起茶来,不知他是心中有事,难以入眠,还是是他已然发现魏临藏身暗处,故意醒着不肯睡。 四更已过,眼看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魏临想了想,在腰间一摸,却发现今日换衣时,忘了把迷烟带上。思来想去,他只好轻手轻脚地从树梢上跃下,落在院子外。 看来今夜是没法探查了。 他眉头紧皱,脚步迈得飞快,回到武馆躺下安歇时,脑中的猜测仍旧不肯平息。 他同林掌柜并不相熟,不过是那日假扮买铁的客人时,同此人说过两句话,当时并不曾察觉有什么异样,甚至反倒对这人生出不少信任,总觉得他和伍十九一样,都是一心为私铁坊着想之人。 却没料到,他竟很有可能被梁王收买,这个林掌柜,还真是深不可测。 魏临翻了个身,想着明日还得抹黑去林家探查,这才勉强让思绪散去,沉沉入睡。 次日起来,方家送来消息,说王实因没查出什么线索,连个人也不敢见,问那些差役有无消息,可他们一张口却都是扯皮的话。 魏临心知京兆府那头已经被梁王渗透,多半是靠不住的,还得从林掌柜这边着手才行。 好不容易挨到深夜,他照旧换上行衣,来到林家附近,寻见那株大槐树,跃了上去。 等到昨晚林掌柜烧水时分,他摸出迷烟来,预备着要用,可今夜林掌柜的屋子里却安静得很,过了许久都不曾见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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