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心道昨晚大概是个巧合,藏好迷烟,小心翼翼地落在院中,飞快迈了几步,贴在林掌柜寝卧的墙根下。 林掌柜的妻子早亡,只留下两个儿子,在京郊的庄子里帮着干些农活,赚点糊口的钱,这段时日忙着春耕,都不在家中。梁王给的银钱不少,林掌柜一定贴身藏着,绝不会轻易放在没人住的屋子里。 一念至此,他没去查探另一间寝卧,只掀开林掌柜屋子的窗户,把迷烟吹了进去。 等了片刻,他用黑布蒙住口鼻,在窗框上敲了两下,见屋子里无甚动静,这才绕到门前,推门进去。 魏临摸到床边,伸手推了推林掌柜,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在房中翻找起来。 藏些个要紧的物件,无外乎床榻斗柜,魏临把屋子里的几个柜子都细细搜了一遍,只在五斗柜的最下层摸出几个金锭。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林掌柜劳苦半生,和儿子们一起积攒下几个钱,换成金锭放在五斗柜里,也是常事。 魏临深思片刻,回到床榻边,伸手到被褥下慢慢摸着,指尖探到枕头下时,忽然传来些微若不察的悉悉索索,像极了纸张摩擦的声响。 他眉头紧皱,一手托住林掌柜的脑袋,一手往枕下探了探,果然掏出来一叠纸。凑近眼前一看,竟是宝钞和一封信。 他起身立在屋角的窗前,把信在月光下展开,飞速读了一遍,脸色顿时大惊。 这林掌柜,居然真是梁王派来的暗桩! 他返回床塌前,准备动手拿下林掌柜,但转念一想,此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干脆把信、宝钞和金锭塞进怀中,快步出了屋子,离开林家。 回到武馆,他半点睡意都没有,又把那封信仔细读了一遍,准备等天一亮就去方家商议拿住林掌柜的事。 夜色散去时分,开启四方城门的钟声遥遥传来,连着奔波两夜,他觉得神思略有倦怠,赶着饮了一盏醒神茶,把信收好,离开武馆往方家去。 才刚出了巷子,身后忽然一阵奔马嘶鸣声。 是谁这么早就在城中骑马? 他满心疑惑,回头一看,双眼猛地亮起:“公子?!” 此时朝阳才起,江与辰一身的风霜,披着晨光从马上落下,脸色甚是疲倦,可双眼却格外明亮。 他把缰绳扔给魏临,揉了揉发酸的肩:“这么早去哪?” “昨晚我在林掌柜家找到一封密信,正准备送去方家,商议对策。”魏临见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信笺递过去。“公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江与辰骑来的那匹马“砰”地倒在地上,魏临上前看了看,已经不中用了。 “我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连觉都没睡,能不快么?”江与辰皱着眉头读完信。“这信你从哪里找到的?梁王做事谨慎,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你拿住把柄?” 魏临道:“我用了迷烟,才让林掌柜着了道。不过,这封信上没有落款,只能发现林掌柜被人收买,私下里换掉了供给军中的熟铁,并不知收买他的人究竟是谁。” 江与辰沉思片刻,把信收进怀中,斜了魏临一眼:“我把你留在京都,就是让你好好照顾如逸。你倒好,把人都照顾到大牢里去了!” 魏临知道他心里有气,忙道:“我么,粗笨愚昧,哪里比得上公子聪慧?如今公子回来了,那接下来便由公子您亲自照顾方姑娘,今日定能让她出狱。” 江与辰拍拍身上的尘土:“我既来了,她自然不会再受罪。” 说罢,他转身往城北走,魏临连忙伸手拦住:“公子去哪?方家在东边……” “啪!”江与辰打掉他的手。“人都没救出来,你好意思去方家?” 魏临不解:“这不是得去跟少将军他们商议怎么救人么……” “这种小事,何必麻烦他们?”江与辰语调闲闲,可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林掌柜究竟是不是梁王的暗桩,仅凭一封书信,说服不了我,总要再去问上一嘴才好。” 魏临赶紧跟上:“公子要问谁?” “自然是这幕后的主使之一了。” 江与辰疾行一阵,停在一处宽阔的院落外,魏临上前一看,竟是何家。 “公子,大清早地闯进别人家,于礼不合吧?不如我们等夜深了再来。” 说话间,魏临拉着他要走,可衣袖却反被江与辰揪住:“你见过我讲礼守节?” 魏临摇头:“从来没有。” 江与辰松开手,冷眼盯着面前的高墙,徐徐道:“何龄这样的小人,只怕连‘礼’这个字有几笔都不知道,还当‘无礼’、‘失礼’也是讲礼的一种。我们是做君子的,难道要跟她一般见识?” 魏临心中暗笑,何龄这回算是踢到钢板了。 “公子,那咱们还是翻墙?” “自然。” 两人绕到后院,找了面枝叶繁茂的高墙翻进去,落下后果然是一处小园子。 何家的宅院虽然大,可里面没住着几个人,这会天才蒙亮,四处都安静着,不过几个早起的做饭的婆子在厨下忙活。 两人穿过廊檐,见尽头处有个院落,拱花的石门下,两个小厮正歪在那里打盹。 “公子,后院只这里有人守着,何龄的房间应该就在此。”魏临道。 江与辰拦住他:“你在这里等我,别叫人发现踪迹。” 魏临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块黑布递过去:“公子,给。” “哪里用得上这个。”江与辰推开他的手。“我还怕何龄许久没见过我,把我的样子给忘了。” 魏临不知他在唱哪出,但江与辰素日里虽说有些胡闹,可关键时刻从来谨慎,眼下事关方如逸,他只有更加郑重的份。 想来是什么新奇的法子罢,只是那何龄多半要遭罪。 魏临生出看好戏的心思,没有开口相劝,而是依言隐到暗处,目送江与辰进院。 谁知,江与辰到了院门口,却没有半点偷偷溜进去的意思。他在那俩小厮面前站定,忽然飞起一脚,踢中一个。 那小厮正做好梦,身上猛然遭了一下,惊得两眼乱瞪:“谁!谁敢踢老子!” 江与辰揪住他的衣襟,拎起来往院中一扔:“告诉你家姑娘,内阁首辅兼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之子,当今国舅,有话问她。” ----
第112章 要挟 ====== 一连串的头衔,砸得小厮发懵,他摔在地上愣了一会神,慌里慌张地爬起来,直奔何龄的寝卧。 到了门前,侍女芳菊拦住他:“姑娘的屋子你也敢闯!” “姐姐,不好了!”小厮急得满脸通红。“院子外来了个什么内阁首辅的儿子,说要问姑娘的话!” 芳菊喝道:“胡说!内阁首辅的儿子是当今国舅爷,我亲耳听姑娘说过,此人还没回京,怎么可能到咱们家的院子里来!” “是真的是真的!”小厮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姐姐快去回禀姑娘罢!那人凶得很,吃了一刻,只怕他要杀人!” 芳菊半信半疑,越过小厮,快步到石拱门下瞧了一眼,果然见到一名身姿斐然,长相俊朗的陌生男子站在那,眉眼间甚是不耐。 她吓了一跳,飞奔回何龄寝卧,进到内室。何龄正在起身,芳菊赶紧福了福,颤着声音道:“姑娘不好了,江国舅闯进来了!” 何龄一愣:“江与辰?他都还没回京,莫不是你看错了?” 她恢复自若的神色,拿起湿帕子净面:“芳菊,我这院子也不是头一回有人闯进来了,大清早的,做什么禀到我这里来?” 她踢了一脚芳菊:“既然你都知道了,想必护卫已经把那人拿下。我猜啊,这定是方家在捣鬼,故意安排个人进来,拿出江与辰的名头吓唬我,好逼着我赶紧把方如逸放出去。” 芳菊不敢躲,生生忍下疼痛,满头大汗道:“姑娘是真的,是奴婢亲眼所见,那人就在院门下站着,身边一个咱们家的护卫都没有,多半是个高手!” 何龄端茶的手一顿:“没有护卫?” 她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自家的护卫虽说不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比起京中那些高门大户的家丁,不知强了多少,怎会连一个人闯进来了都半点不知? 除非那人的确是个高手! 她心里倏地一跳,连忙起身披好外衣,开门出去想亲眼瞧瞧。 自己并没有收到江与辰回京的消息,此人一定是假扮的! 她三两步出了屋子,奔到院门口一看,望见那张颇为出众的脸,心气儿顿时矮了三分。 此人还真是江与辰! 若换了是别人闯进来倒好办,可江与辰是谁?奉旨浪荡的纨绔,满京何人不知他说话放肆,行事诡谲,谁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纠缠方如逸数月,莫不是定是听说了方如逸下狱的消息,这才寻到自己跟前来? 不过短短一瞬,何龄脑中却飞过千般思绪,后背一寸寸僵硬,强撑着道:“江与辰,你为何擅闯我何家!” 江与辰背过手去,姿态悠闲:“许久未见何姑娘这张笑里藏刀的嘴脸,我这心里甚是思念,这才特意过来看看,万一你变得慈眉善目,京中岂不是少了一处美景?” “你!”何龄气得发抖。“江与辰!你私自闯进我的院子,我还没同你计较,为何又口出狂言,侮辱于我!” “侮辱?”江与辰眉梢一扬,大为惊讶。“我明明只是在说实话,何姑娘怎么如此生气?难道三年前何姑娘在王家的花宴上,企图暗害方如逸,却被我表侄女和闺秀们当众撞破的事,是别人诬陷了你?” 何龄想起当年为此挨的几个巴掌,顿时咬牙切齿:“这件事早就掀过去了,你又提它做什么!” “你能做,难道还不许别人提?” 何龄冷眼盯着他:“江国舅,你今日过来,是为了方如逸吧?她自己贪利,私自调换了给军中的熟铁,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与辰目光如刀,狠狠戳在她脸上:“如逸她做的都是本分生意,又一向与人为善,同京中的贵女们也都交好,我思来想去,只有你何姑娘总是瞧她不顺眼,这件事除了你,有谁会做?” 何龄攥紧了丝帕:“江国舅为何开口闭口拉扯起我来?莫不是被旁人的假证蒙住了心窍?” 江与辰略感惊讶,他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深意,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拿住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调换熟铁的事同何龄有关。 这个何龄素来蠢笨,今日却头脑清醒,想必她得了高手从旁指点。 可江与辰却并不在意,有没有切实的证据,于他而言,并不要紧。 他随意笑道:“别人想蒙我,只怕很难。” “看来江国舅手里是没有证据了。”何龄暗自松了口气,挺直腰杆道:“既没有,为何要攀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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