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烈命大活着回来了,这一顿打只是出心头一口恶气,打今天起,我们沈家长房和三房再没关系,我沈烈也没有什么三叔三婶。” 他说到这里,侧眸看向蜷趴在地上的沈三:“当人叔婶,你们这样的不配!” 围观人群有人叫好,有人议论,沈烈也不在意,看了眼跟进来的陈大山,转身就走出了沈家小院。 陈大山才刚回家,在村口那会儿他爹和阿爷都围了上来,尤其他爹,抱着他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紧接着他奶和娘还有弟弟妹妹都听到动静赶了来,一家人围着他又是哭又是笑,周村正和沈烈的那几句对话他还真没听到。 回家这一会儿功夫,都还在说离家后的事呢,没来得及问别的,压根不知道沈安和沈宁被分出去的事,这会儿听了沈烈这一段,他一脸震惊,再看趴在地上蜷着的沈三,要不是看沈三蜷成那样,怕他不经打,一脚就给送走了,气得险些要上去给他补上一脚。 “阿烈替你去了战场,几次都差点死了,你倒是连把小安和阿宁养大都不肯,良心都叫狗吃了吧!” 说着啐了一口,出门追上沈烈去了。 沈烈也没走远,就在院外不远处,看陈大山出来,便道:“我上去简单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就到你家,你也请一下周叔和施卢两家,北边的事还是得跟大伙儿说一声,大家也好有个准备,早作打算。” 陈大山点头应下,看沈烈要走,忙一把拉住:“你刚说你那三叔三婶给你娶了个媳妇?” 沈烈想到沈安说的他三叔给他娶妻的原因,腮角不觉就绷了绷,转念想到半山腰的那个处处都透着妥帖的院子,院子里照了两面的人,心里的气恨又成了庆幸,个中滋味实在复杂。 他点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人其实也完全不了解,遂含糊点了点头:“嗯,迟些再说,我先回去。” 沈烈说到这里抬脚要走,只是脚才抬起,想起先前听到的小安和她的对话,那句说烧水让他洗洗的话。 他下意识抬手嗅了嗅,问陈大山:“我身上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吧?” 在山里穿行指定干净不到哪去,他怕自己闻不着自己身上的臭。 不过他们四天前有在深山里发现一间猎户落脚的屋子,有烧水的大釜,几个人还是在那里收拾收拾了自己的,这会儿是冬天,不至于就很脏吧?
第97章 北边情况 陈大山一脸莫名,摇头:“没有,不是洗过吗?” 在外面这两年多脏啊,最脏的时候跟野人也差不多了,现在这样很干净了好吧。 沈烈安心了:“好了,那我先回去了,饭才吃到一半。” 说着转身大步走了。 适逢陈婆子从沈家院里出来,陈大山忙过去,凑到他奶奶身边小声问:“奶,阿烈媳妇怎么回事?” 陈婆子一听孙儿问桑萝,乐了:“阿烈媳妇啊。” 只这么一声,她自个儿眼睛先弯了,笑道:“阿烈这孩子命可太好了!” 拉了孙儿弯身低首,朝沈家院子努努嘴:“那两口子没干过啥好事,就这一桩,本来是打着歪心眼呢,结果呢,歪打正着!” 老太太心里高兴呀,她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给桑萝那孩子张罗再嫁的事了,再也不用左右为难觉得亏心啦。 陈大山看他奶一说到沈烈媳妇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奇道:“这么好?” 陈婆子一乐:“好!再好不过的,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好到她看她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就这么守寡都不忍心,动了心思想劝她再嫁的地步,如果不是顾忌小安和阿宁,早这么干啦。 现在就是庆幸,幸好还没有,阿烈可是全全乎乎回来了的。 想到这个,不免又要想到施大郎,就没忍住叹气,只是也就轻声一叹罢了,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捡了天大的福份了,多少人就那么埋骨在了远乡。 陈婆子不由又攥紧了孙儿的手臂,她家大山也是有福的,死里逃生,平平安安回到了家。 …… 沈烈回到半山腰,进小院前转到山泉边的引水管处用已经化了冻正往下流淌的泉水洗了洗手。 桑萝三人已经吃好了晚饭,独他的那一份因天气太冷,被温在了灶上。 沈安沈宁早在院里等着自家大哥了,一见沈烈回来,颠颠的要去给他取饭食,被沈烈叫住了:“别端来端去的麻烦了,我自己去取,就在灶屋里吃。” 沈安和沈宁觉得也行,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家大哥身后往灶屋里走。 结果等沈烈一到灶屋,还在门口就愣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谁家的灶屋可以塞得这样满,架子、缸子、坛子,还有石磨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架。 桑萝正在洗碗,听到院里兄妹三个的说话声,转头去看,见他愣怔的看着灶屋里,就道:“是家里的一些营生,我们之前就靠着这些过活,家当也是这样攒出来的。” 她把下巴朝灶台方向努努,道:“饭菜在甑里温着,你自己取一下吧,正好换上大釜烧两釜水,你一会儿洗头洗澡用。” 沈烈还没反应过来都是些什么营生呢,听到桑萝的话,下意识的就照办了,把甑端上来放到一边木案上,又往釜里舀了些水,把釜换上了灶台,水添满,而后又看了看灶膛,添柴拨火,一整套下来那叫一个顺畅丝滑。 桑萝偏头瞧了两眼,心说还好,手脚麻利,也没什么架手架脚等人伺候的大爷毛病。 沈烈下山这会儿功夫,她自己也细思量了,后续该怎么办她自己得琢磨琢磨,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友好和离把户籍单分出去,她住村西那间荒屋从头来过,还是先把这个冬过了再观望观望,桑萝一时还定不下来。 到底是她一手建起来的窝,沈安和沈宁她也养了三四个月,自己一手弄出来的家,哪做得到说抽身就抽身,纠结摇摆总是难免。 下定决心并谈妥之前,她和沈烈免不了要相处的,对方相处起来不让她厌恶就很重要了。 沈烈压根不知道桑萝在琢磨什么,他把灶里的柴添好,抬眼见她正洗碗,便道:“你把碗筷都放着吧,我吃完了顺手一起洗了就行。” 桑萝手下动作没停:“不用了,也快洗好了,你趁饭菜还热快些吃吧。” 看她手上动作半点不停,沈烈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从甑里取出饭菜,就站在木案边侧过身吃了起来。 丛林里穿行数月,他其实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正常的饭菜了,先前急着知道家里情况没心思在吃饭上,这会儿才是真正享受到了吃饭的满足。 碗里那被小安称之为豆腐的菜真的很好吃,从前没少吃的菘菜,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虽加热了不如一开始的爽脆,也比他以前吃到的好吃了太多,一时就没忍住,吃出了点儿风卷残云的架势。 桑萝微微侧目,沈烈眼角余光看到一眼,扒饭的动作登时顿了顿,肉眼可见的吃东西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沈安看大哥在吃饭,大嫂也在忙,他转到石磨边看了看泡在桶里的豆子:“大嫂,这豆子泡得差不多了吧?我们一会儿就磨豆子吗?” 桑萝点头:“嗯,再歇两三刻钟也行,今天天冷豆子要稍泡久一点。” 嘴上和沈安说着话,心思早已经跑远了,想的是自己提出和离分籍的话沈烈应该会同意的吧?她和原身算在一起,也算养育了两小只半年,还给弄了这么一个舒舒服服的小院。 啧,桑萝自己想想都舍不得呢。 至于做东西的手艺,她会做的两个孩子其实都会,豆腐和酱干他们要一起做也成。 她自己留攒的那一缸魔芋片干,只做素毛肚供给东福楼,也够把日子先撑住,以后也不是不能弄点别的营生出来,以她和陈施卢三家的交情,在村里应该可以立得住。 而粮食和银钱什么的,粮食现在涨得太贵了,桑萝不打算全要,分一分,大家都兼顾到一下,全当是为了两个小的了。剩的一些银钱,她自认识人还行,沈烈这人看着不是那贪婪奸邪的,应该能让她带走。 她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脱离沈家自己立户的可能。 沈烈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听沈安说磨豆子,推磨中不是轻省活,便道:“我一会儿洗了澡还要去陈家一趟,要是晚点做也行的话,这豆子等我回来磨吧?” 又觉得没说清楚,像是推脱躲懒似的,补充道:“北边的情况有些不大好,我让大山请了施家、卢家,另外也请了周村正,准备跟大家商量商量通个气,你要一起过去听听吗?” 这个你,自然就是指的桑萝。 桑萝听到这话,心里的那些盘算终于收住了,擦碗的动作也顿了顿,她看向沈烈:“北边什么情况?” 她这样问了,沈烈自然没什么好瞒的,便道:“这几年征兵征役太过,尤其这两年的远征,死伤士兵和民夫少说有近百万人,民怨颇深,加上北边各州遭灾,朝廷又不作为,有不少百姓都反了,我们一路回来碰到占山称王的势力就有三股。” 桑萝握着碗的手就是一紧:“你是说谋反?” 沈烈点头:“那三股势力只是我们回程路线上碰到的,其他地方应该也有,就是不知道有多少。” 沈烈看了看桑萝三人,是说北边的情况,也是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当时战场上我们在前锋,太过深入敌境,后军撤了,我们前军几乎是被遗弃在敌境的,施家大叔断了一臂,卢二叔也受了重伤,我和大山带着他们逃亡,四人隐在深山老林躲了敌方搜索残军的队伍两个多月,养好了伤才敢往回走。” “一路也不敢走官道,只能在山林里摸索,逃回大乾朝境内就又花了月余,那时北边有些州县的灾情已经很严重了,租税徭役却没有减免,百姓活不下去了入山为盗,反了朝廷,但这些人要吃要喝,又缺乏管束,声势壮了后烧杀抢掠无有不做的,北边现在很混乱。我们为了避开反军连走山林也只能往深山里穿行,所以直至今日才回到这边。” 事实上,再往山里绕,不少反军为了躲避朝廷也是隐在山里的,不可避免的还是会遭遇,期间他们四人就被其中一股势力撞上了,一番恶斗后,那边倒是看上了想招他们入伙。 避无可避,要么被杀,要么归从,沈烈他们只能先选择了加入他们,跟着回了反军扎根的山寨,在寨里呆了二十余天才算得了大小头目信任,带着他们出山去攻打一个小县,他们四人是趁乱跑了的。 反不反朝廷,头目许的吃香喝辣、封侯拜将他没兴趣,他们都是心有挂碍的人,所求不过是早日归家和亲人团聚罢了。 北边乱了,他们一路看着,最怕的就是南边也乱,怕亲人遭逢不测,心急如焚往回赶,好在回来时南边还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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