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有无数个可以反悔的瞬间,比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林粟,比如将真相早日告知,比如不要对慕云生下那份毒。 他的面目也在随着毒药被腐蚀得斑驳,林粟几乎要想不起自己一开始对他是怎么看的了。 也许初见时,楚山孤担心毒药泄露从她手里抢走扇子,又警告她不要相信结海楼的任何人,才是他最真挚的真心话吧。 林粟不知道应该如何与楚山孤说这些,内心五味杂陈,便干脆不与他多说了。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问:“解药呢?” “没有解药。” “可你说了,这副毒药是你自己试毒,若没有解药,你怎么会没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毒到底解了没有,不过是胡乱吃了一些药,压制住了毒性。”楚山孤嘴角扬起一个有些锋利的笑,眼神也毫不避讳地看向林粟,显得有些讥诮,“不过,你是舍不得让慕云生受这种罪的吧?” 林粟一噎,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你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吧。”楚山孤在她背后高声喊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粟连脚步都不曾停一停,径直走出了牢房。 “毒蝎有消息了吗?”林粟问守在门口的人,见对方摇了摇头,刚要说话,便又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低头问道:“林姑娘,楚山孤的党羽已经尽数抓住,关押在地牢里了,请问林姑娘如何指示?” “问一问慕云生的毒药是谁制的,若无人承认……”林粟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无人承认,就杀了吧,留着只有后患。” 那人点了点头,又匆匆跑了。 林粟本想去看一看慕云生,可来找她决断的事情居然层出不穷,林粟一天下来累得手都要抬不起来了,恨不得赶紧穿回去写两篇论文都比这来的轻松。 原来慕云生每日的工作量恐怖如斯吗? 等到她终于料理完事务,已是月至中天了,林粟走到慕云生房间外,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慕云生的房门。 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林粟绕过屏风,毒蝎还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解药,御风和蛇骨站在一边,脸色都不太好。 “林粟,”蛇骨的性子向来不会按住什么事儿,“你还要毒蝎忙到什么时候?” 林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毒蝎,才发现她眼下青黑明显,头发凌乱,也是不知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蛇骨你不会说话不要说,林粟就休息好了吗?她还不是在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事?”御风往两人中间一站,怒目圆瞪地骂了回去。 蛇骨眼神一冷,还要说什么,林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别再说了。她这两日精神本也不好,要再听蛇骨和毒蝎在她身边吵架,那还不要了她的老命。 林粟伸手去拽毒蝎:“先去休息吧,不急在这一时。” 慕云生还在床上躺着,毒蝎其实用料一向大胆,已经给慕云生下了不少猛药,可慕云生连眼皮都没有张开过,显然没有什么效果。但是既然楚山孤说这毒药不会立刻要慕云生的性命,那总还是有时间。 林粟身子乏,也没有力气再去劝,只轻轻拽了拽毒蝎的衣袖。 毒蝎这才从她忘我的境界里反应过来,看着林粟摇了摇头:“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我就能找出来。” 林粟见她不动,干脆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也和毒蝎一起盯着面前的药罐。 其实林粟的状态比毒蝎还要更糟糕一些,御风给她弄了点补气血的东西,但她手上的伤都还没好,先前被关在地牢又受了寒,还一直强撑着料理这料理那的,现在脸色惨白,坐在毒蝎对面看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话还没出口,毒蝎先看不过眼了:“林粟,去休息吧,你身上伤都还没好,别楼主还没站起来,你先倒下了。” 说罢,毒蝎抬头狠狠横了蛇骨一眼:“一天能不能干点人事。” 蛇骨理亏,只犟着脖子回一句嘴说“好心当作驴肝肺”,便也用有些复杂地眼神看着林粟。 “我已经通知了卫风他们,他们原本在山下接应的,现在应该也很快就要到了,等他们回来了,结海楼的事务可以分去许多,你何必这么劳神。”御风也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毯子,盖在林粟身上。 林粟不答话,看着窗外,轻轻喃了一句:“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呢。”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林粟听不进劝,也就各自办各自事去了。 开春本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雪,可林粟瞧着,这雪却越来越大了。 距离慕云生中毒已经过了两日,他依旧昏迷不醒,毒蝎愈发焦头烂额,林粟也不敢再去打扰她,只每日遥遥隔着窗户看一眼慕云生,便又转身回去了。 她身体受了寒,这几日便有些发热,好在卫风卫凌和顺风都回到了结海楼,林粟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很多事情不用她亲自跑,好让她在屋子里安心养伤养身体。 鬼医其实早就云游回来了,只是他早就嗅见了结海楼里不寻常的气氛,便一直窝在山脚下藏着。林粟半夜烧得有些爬不起来床,嗓子都烧哑了,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出不了声,终于靠着翻滚下床制造出的声响惊醒了御风。 御风一摸她额头,吓得半夜光着脚去敲了顺风的门。顺风几人连夜下山把躲在山下的鬼医给揪了回来,这才把差点烧晕过去的林粟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鬼医摸着她的脉,一脸欲言又止。 林粟觉得好笑,有气无力地问:“您老到底想说什么?总不至于说我有喜了吧?” 林粟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那鬼医居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 “咳咳咳……”林粟吓得惊天动地一阵咳嗽,她顶了天了就和慕云生亲了个嘴儿,她可是上过生理课的,俩人连不盖棉被的纯聊天都没进行过,上哪儿来的喜脉! 你个鬼医是不是庸医啊! 卫风在一边听着,纠结自己该不该捂耳朵,犹犹豫豫地看向不动如山的卫凌。卫凌睨了他一眼:“听鬼医把话说完。” 鬼医等林粟这阵咳嗽过去,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确实没什么大碍。” 林粟:……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什么庸医,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就给他开了! 林粟不满地抽回自己的手,瞪了那鬼医一眼。那老头显然也没个正形,乐呵呵地收了工具:“药一日两次记得按时吃,这几日不要劳累不要吹风,我去看看慕小子。” 林粟连忙抓住他:“您还懂解毒?” 鬼医摸了摸胡子:“确实……” 林粟眼睛一亮,身子都从床上半撑起来,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确实不太懂。”鬼医摸着胡子补完了后半句。 林粟:…… 自楚山孤事件后,林粟早就是这楼里实际上的掌权人,哪怕之前慕云生的人也都听她调遣。她黑着脸指向鬼医:“去把这招摇撞骗的老头子给我拖下去打个十大板。” 当然是玩笑话,鬼医年逾古稀,走路都颤颤巍巍,林粟一辈子尊老爱幼,不可能在这时候破了戒。 她一向不怎么记仇,更不可能真把那老头怎么样,顶多就是在端给老头的菜里加满了他最讨厌的香菜罢了。 第三天,林粟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从床上爬起来,揪一根老头的胡须,再披上披风去窗外看雪了。 雪还依旧在下。 慕云生还是没有醒来。
第75章 落吻 林粟推开门, 檐上落雪扑簌簌落了一地,抬眼望去,满目皆白。 她刚把门口的雪都给扫清了, 旁边有人来报,说楚山孤在地牢里死了, 看样子是毒发身亡。 林粟眼睫颤了颤, 回了声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慕楼主建在后山的那栋小佛堂,被大雪给压塌了。林姑娘您看, 要不要找人重修一下?” 他说起来林粟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去看看。” 林粟刚来结海楼的第一天,和楚山孤闲逛的时候逛到过这里。那时候卫风与他们耳提面命,说这是结海楼的禁地,没有慕云生的允许不得入内。现在她知道了这与其说是佛堂,不如说是慕云生盛放不安过去的忏悔之地。 慕云生其实很看重这个小佛堂, 虽然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小木屋,但其实他时不时就会找人加固,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塌。 “这次雪落的位置不巧,正好压到了这屋子的主梁,昨日风又大, 硬是将这主梁吹折了, 这屋子又小, 就塌成如今这样了。” 林粟听着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 看见雪里露出一个什么金色的东西。她蹲下身, 扒开顶上的雪,那原是一张牌位。 上面写着, 慈父慕天阔之位。 “将这里的雪扫一扫,地上的残骸清一清,牌位都捡起来吧。”林粟把那张牌位上面的雪小心地擦干净,抱在怀里道。 “牌位擦干净以后,先找地方收着,到时候放哪儿,等慕楼主醒过来再说。” 林粟固然是觉得,这小楼倒了也没有什么。长年累月的,这几乎成了慕云生的一块心病,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几乎因为这个入了魔,反而会因为过去那些事情,再犯出一些更严重的事情来。 倒了也好,倒了一了百了。 这地方空山幽谷、飞泉瀑布,这样好的景色,就应该植树种花,等慕云生醒来以后,她要与慕云生说说,把这一整片铺满一年四季的应季鲜花,这样结海楼从年头到年尾都有景色可赏。 或许还应该在结海楼办几次团建?结海楼的杀手太过独来独往,遇到大事很容易各自飞,这次楚山孤的事例就是鲜明的例子。她虽然用各种利益诱惑了楚山孤下面的一部分人,但是到底小人喻于利,仅仅靠利益相结,她迟早会变成第二个楚山孤。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用着急,一切等到慕云生醒来再说。 “林姑娘,”那人叫住林粟,又递给她一封信,“楚山孤临死前曾向属下要过纸笔,写下此信,并嘱咐我一定要姑娘一字一句地仔细读完。” 林粟想起楚山孤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有打开,只把信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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