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卫接了过来,板着脸冷声道:“谢了。” 张哥无声地笑了笑,重新回到帐篷内,看着歪靠在行礼上,继续灌酒的同伴,目光相接,两人会心地眨了眨眼睛。 “三万石粮食啊。”靠在行礼上的卫兵,似醉非醉地叹道,“这都不满足,你说他图啥?” 帐篷外本来在分酒的几个守卫,听到“三万石粮食”,立刻静了下来,眼神互相瞟着,将耳朵支棱起来,往帐篷上贴了贴。 彼此心意互通,都想知道这三万石粮食在哪里,然后去抢了它。 帐篷内的两人,眼神一起往帐篷外瞟了瞟,无声地笑了一下,继续开始演。 “唉,大人物的事,咱们去哪里懂,听说是归乡心切。”张哥叹道,“小武,这才两口,你就喝醉了,话这么多。” 小武嘟囔道:“没醉,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有吃有穿的,在哪里不是一样,为啥非得回青州那地方。” “嘘。”张哥压低声音警告道,“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到了就是泄密。” 他声音听上去压低了,可是帐篷实在是太薄,外面竖起来的几双耳朵,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就是感慨一下这陈将军也太多疑了。”小武也压低声音,“咱们节帅都承诺给他们三万石粮食,一万匹绢布,招安了。也同意招安后,让他去青州任司马。他怎么就不接受,非得带着麾下在这里忍饥受冻,要打过去。” “唉,这事情我也是想不通,谁不知道,咱们苗节帅是个最最讲信用的人,说出口的话,那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为官几十年,从来没行过狡诈之事,这陈将军怎得就不愿意接受节帅的好意呢。”张哥幽幽叹了口气,“这起兵造反,不都是为了吃两口饱饭,穿两件棉衣,不挨饿,不受冻。哪里有那么多宏图壮志,成皇为帝的。” “我真是佩服外边这些兄弟,吃不饱穿不暖,还能跟着姓陈的。”小武好像已经醉了,嘿嘿笑道,“我啊,谁给我钱多,我就跟谁干,还是先享受为上。什么封侯拜相的,都是虚的,说不得明日就成了战场上的枯骨,罪是受了不少,福是一天没有享过。” “张哥,你也喝点,这天真冷啊,若不是为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钱,我可不来遭这个罪。”他将手中的酒囊塞住,扔了过去。 张哥接住,也灌了起来,他站的离门口更近,酒气漫延开来,更凶更烈地透过缝隙,钻了出去,勾着缠着门外的几名守卫,就像刚才的那些话,带着缠勾,抓着挠着他们的心肺。 这守卫中并没有陈启从岭南一路带出来的亲兵,都是半路加入的流民匪寇,对青州是没有什么执念的,有的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的只是看着队伍雄壮,一时热血上头加入了进来。 此时听着有钱有粮的招安生活,心底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跑个腿就有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听得他们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活了这么久,可是连二十两银子都没见过的。 随着酒气上头,热血上涌,他们对招安后的生活,产生了无限向往,甚至在心底开始觉得陈将军在阻碍他们发财。 “真希望韦大人能说服陈将军,咱们也能早点回去交差,少受点罪。”张哥叹息一声。 “唉,听韦大人说,那陈将军倔得很,不好说话,怕是还要费些日子。”小武接道。 他们这些胡言乱语,漏洞百出,若是说给地位稍微高一点的兵将听,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可能还会惹来祸事,但陈启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看门的守卫也都是最底层的士兵。 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时候让城墙崩盘的,就只是最底层的几块烂砖。 这种不安分的情绪,在最底层的士兵中悄悄漫延开来,仅仅两日,就已经形成一股势头,甚至派出代表,找陈启进言,希望他为了大家着想,能够接受河南道的招安。 陈启听了之后,怒火中烧,狠狠斥责了那个代表,骂道:“你们不要被人蛊惑,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安,苗孝全派人来是想以城易城,将我们分而歼之。” 他真的没想到,河南使者这次到来的目的不是谈判,而是散布谣言,动摇他的军心,苗孝全此招真是恶毒至极,他也真的认识到了他的奸诈,非常庆幸自己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狼子之心,没有与其合作。 进言的士兵代表走了之后,他连连灌下去两杯凉茶,才堪堪浇灭心中的怒火,稍微冷静下来,立刻吩咐亲兵,将韦思和他那两个兴风作浪的卫兵绑了带过来。 半晌,前去绑人的亲兵急慌慌地跑回来,禀道:“将军,出事了。” 陈启皱着眉头,沉声道:“怎么?人跑了?” “不,不是。”亲兵哆嗦道,“死了,全死了。” “谁死了?” “那个韦大人和他的两个卫兵,全死了。”亲兵说道,“被人杀了,身上全是血。” 陈启心中猛然跳了一下,是谁?是谁做的,他们这时候被杀,那些闹事的士兵必然会认为是他杀人灭口,绝了招安的可能。 这是在往他身上泼脏水,他立刻问道:“知道这事的多吗?” “不多,只有属下和看守的守卫。”亲兵回道,“属下已经叮嘱过了,让他们管住嘴,等将军定夺。” “你立刻将三人的尸体处理了,让知道此事的人封住嘴,再找三个人伪装成他们,送他们离开大营。”陈启吩咐道。 亲兵退下去后,陈启捏着手中的茶杯,思索,到底是谁杀了韦思三人,他的队伍中有奸细,但是这奸细到底是哪方的人,一时根本猜不出来。 他只希望那奸细是不想看到他与河南合作,才将人给杀了。如此,这件事情还能隐瞒的住。 如果奸细是河南道的人,他们杀了韦思三人,肯定会将这事暴露出来,继续煽动之前那些士兵,激化矛盾,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将命运押在别人手里,转移矛盾的方法,当然是制造一场更大的矛盾。 陈启立刻遣人将老黄叫了过来,两人在大帐之内,秘密商讨了一个时辰,老黄起身搓了搓脸,面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第173章 赐婚 河南道, 宿州城。 衙署官房内,苗孝全手中握着一卷书,靠在窗前的矮榻上, 书是棋谱, 身前摆着一个棋盘, 棋盘上零零落落几枚黑白棋子。 他看一会儿书,然后对着棋盘摆弄两下棋子,姿态甚是悠闲,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咕嘟, 咕嘟” 水声响起, 缩在矮凳上的刺史刘建, 立刻从红泥炭炉上提起小铜壶, 将里面滚烫的开水倒入面前茶盘上的紫砂壶中。 热水浇过的茶叶,打着滚在水中翻腾着舒展开卷曲的枝叶, 浓烈的香气, 倏然间伴着升起的水雾在房中弥漫开来。 小桌案旁,正在整理公文的幕僚文俊,抬起头来, 往空气中轻轻嗅了一下, 笑道:“真香, 咱们也就是跟着节帅,才能闻到这等好物。” 刘建沏好一杯,起身恭敬地奉到苗孝全手边的小几上,谄笑道:“也就雾山尖这等好茶, 才配节帅的一身气度。” 苗孝全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道:“你们也一起尝尝。” “那属下就厚着脸皮沾沾节帅的光,尝一盏。”刘建退回去, 倒了一杯,先奉到文俊的桌上,才又倒了一盏,凑到自己鼻下,沉醉地闻了闻。 苗孝全放下手中的书,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问道:“几日了?韦思应该动手了吧。” 文俊放下手中的笔,掐指算了算,回道:“过日子了,顺利的话,昨日应该就动手了。” “二十两银子,一条命。唉,真是不便宜。”苗孝全叹道,“也不知道,他们事情办得如何?” “估计陈贼现在看谁都像是奸细,惶惶不安得很。”刘建笑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韦思几人是自杀的,节帅此计真是高明。” 原来这一次,他们派遣韦思去往折州,根本不是谈合作,目的就是从内部搅乱敌人的军心,如此才有了两个卫兵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谈话。 陈启的军中本就鱼龙混杂,略施小计,从内部瓦解,要比外部硬打,容易得多。 两个卫兵的离间计成了,乱军必然军心大乱,从内部四分五裂。若是他们没成,三人死了,也能让陈启心绪难平,大力筛查奸细,闹得兵将不安。 文俊恭维道:“区区三人可抵万军,节帅之才,与兵圣比肩也。” 苗孝全看着桌上的棋盘中交错的黑白棋子,听着这些恭维的话,心中也是颇为自得。 这时,房门被敲响,一个急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节帅,急报。” 苗孝全的眉毛厌烦地蹙了蹙,看向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进来。” 他现在真的很讨厌听到“急报”两个字,自从陈启入境河南以来,所有的急报就没有一件是好事,像是某种带着厄运的鸟叫一般。 但是,不管心底有多么厌恶,这些“急报”都不能不听。 听完,还要绞尽脑汁的做出决策。 一名信兵走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封带着火漆的信,奉到苗孝全的手中,垂头禀报道:“节帅,览州乱了,府衙被□□掠一空,刺史和众官吏被乱民打成重伤,无数豪绅百姓举家逃亡,全都向着河东而去,军队拦都拦不住。” 这边刚刚禀报完,房门再次被敲响,“节帅,急报。” 苗孝全抬起手捏了捏额头,眼神凌厉地瞪着房门看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进来。” 这两个字听着平淡,但听在熟悉他的刘建和文俊耳朵里,已经是咬牙切齿,他们知道苗孝全已经绷成了一根弦,时刻都有可能断裂开来。 “节帅,秀州乱了……”接下来的话,与前脚到的览州信使所说一模一样。 苗孝全冷冷盯着他们的发顶,沉声问道:“一起乱了?说说为什么乱了。” 两个信兵互相看了一眼,先后回道:“有谣言传,节帅要拿览州秀州与乱军交换南部六州,百姓惧怕乱军烧杀抢掠,携家带口地跑了,有些义愤填膺之人,更是闯进府衙宣泄不满。消息传地太快,一夜之间就传遍全城,刺史府根本来不及应对。而且去府衙闹事的里面,有不少高手藏在其中,府衙中的护卫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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