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漾沉默。 令黎缓缓看向他:“诛魔阵吗?” 无漾没有说话。 令黎悲伤地笑了笑:“都以为诛魔阵是他为负芒准备的,其实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吧?待他彻底入魔,好让我能够万无一失将他诛杀?” 无漾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令黎:“他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我猜,他怕我到时杀不了他,肯定还有别的布置,你也是这个阵的一部分吧?” 无漾没有否认。 令黎:“那除了你,还有谁?你具体与我说说。” 即便说了这么多,无漾对令黎也仍旧心怀戒备,他没有回答,只道:“你如今不必知道这么多。” 令黎也没有坚持,轻轻点了点头:“无妨,总归时机到了,你自然会告诉我怎么用这个阵,毕竟……” 她直直看着无漾,一字一顿:“我要以我的创世血脉重新封印从极渊,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只有神君的诛魔阵才能助我。” 无漾愣住,不懂令黎什么意思,为何会忽然如此郑重说下这句话。 就见令黎说罢,抬起手掌,她灵力运转,几缕莹白色的光束霎时从她的眉心飞出。很快就如丝线一般,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枚晶莹的珠子。 无漾看出她这是在抽取自己的记忆,震惊问:“你想做什么?” 令黎没有回答他,莹白色的光束持续从她的眉心飞出,她掌心里的记忆珠越变越大,很快便大到超出她的掌心,悬浮在空中。然而令黎的记忆仍旧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识海中涌出,汇聚到记忆珠中。 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凡界这间小小的客栈。 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无漾眼中流露出惊惧:“天酒,你到底想做什么!” 神族可以抽取记忆不假,可是万事都有度。若是记忆抽取过度,甚至可能损伤神智,所以即使是在神族,抽取记忆也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术法。 无漾还从未见有人敢像她这般不管不顾疯狂地抽取自己的记忆。 记忆珠中的画面迅速转换,无漾渐渐辨认出来,那全是她与竺宴之间的记忆。 此时,外面晴朗的天色忽然变得阴沉,乌云不知何时飘来,将皎洁的月亮遮挡。厚重的阴云迅速堆积,很快,就听见滚滚闷雷声从远处传来。 “你看,我就是天酒。”抽取过多的记忆既耗费神力又损伤元气,她艰难地笑了笑,“谁都会骗我,天罚不会骗我,天罚不会将我认错。” 无漾立刻看向窗外,正撞见一束细弱的闪电划过漆黑天幕,顿时皱眉。 他想以外力让令黎停下,偏偏她此刻是在抽取自己的记忆,他若不甚弄巧成拙,反倒会害了她。 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快停下!现在时机未到,你贸然动用神力,会将天罚引来!” “时机未到……”令黎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时机?什么时机?是他被我亲手诛杀的时机吗?” 无漾语塞,说不出话来。 泪水顺着令黎的脸往下淌,她手指再次结了个印,识海中的记忆立刻更加汹涌澎湃地往外涌出,汇聚到记忆珠中。 很快,记忆珠就大如铜镜。 “你说自他入魔的那一刻起,他便已自绝了后路,那我这便为他劈一条生路出来!” 说罢,她停止抽取自己的记忆,将记忆珠打入空中,又立刻捏诀。金色的灵诀加在记忆珠上,记忆珠立刻再次变大,如落地铜镜一般,足足有一人高。莹白光芒闪烁,画面忽转。 记忆阵成了。 无漾认出记忆阵,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她要将竺宴困在记忆阵中,自己独自去封印从极渊下的魔脉。 她与竺宴之间此消彼长,待她封印魔脉神力耗竭,竺宴的神力便可恢复,离开记忆阵。 而她之所以派香茶让自己前来,还有方才无比郑重对自己说那一句她要去封印从极渊下魔脉,是她怕忘记与竺宴之间的事以后,也会不再记得自己将要做什么。 所以她那一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醒来以后的自己说的,她要让自己,即使忘记了竺宴,也要铭记自己身上的使命与责任。 窗外一道惊雷在不远处劈下。 “噼啪——” 无漾眉心一跳,令黎却恍若未闻。 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变得昏沉,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支撑不住陷入昏迷,甚至无法再多看竺宴一眼,便迅速以神力将他的身体送入了阵中。 “将来若有一日……不必让他知道我曾记起我是天酒,就当我从一开始就不曾记起过他!” 随着令黎对无漾交代完最后一句,竺宴的身体消失在记忆阵中,记忆阵的光芒骤灭,房间重归昏暗。 令黎已昏倒在地。 “轰隆——” 紫白色的电芒划破天际,大雨骤然倾盆,最后一声惊雷堪堪贴着窗边落下。 * 令黎在绛河殿中醒来。 她忘记了与竺宴之间的一切,只是知道神域中有一位神君,而她是神后。 身为神族,她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少了一部分记忆,但她无意深究,她只是一直紧紧记着自己要去封印从极渊下的魔脉。 可是她醒来以后去从极渊看过几次,魔气被封印,一切看起来很平静。 无漾告诉她,这是神君封印的,神君也因此受伤,如今正在扶光殿中闭关。令黎便每日自觉地去漱阳宫,代神君问政。 就这么许多年过去,神域中私下开始有谣言传出,说神君当年并非是在大战中受伤,而是迷恋上一名女子,十分痴迷,与那女子夜夜欢爱,却不察那女子包藏祸心,在神君最快乐的一刻将他元神重伤,神君这才不得不闭关养伤。 令黎听得十分唏嘘。 再想想自己如今全然失去了有关这位神君的记忆,又觉得逻辑上说得很通。 负心男子的确是不值得记他什么。 忘了干净。 听香茶说她从前与神君同住扶光殿,她还特地回了趟扶光殿收拾东西。 倒是也没什么好收的,只是有一只镯子与一幅图特别。 那镯子底子白净通透,如一汪清泉透着莹莹光泽,上面飘着一团灵动的青色。她看着那团青色,就觉心中格外喜欢。 不过她依稀记得这只镯子似乎是她大婚时收到的其中一份礼物,考虑到神君的“负心”,她十分决绝地放回了原处,没有理会。 倒是那幅山河图,她还记得是自己试炼出来的,离开枕因谷的出谷神器,便当之无愧地带回了绛河殿。 她也曾想进图中修炼,却已全然不记得竺宴给她多造了一个场景的事,见自己布好的一百零八个场景已经全部出现,就以为已经通关,又索然无味出来,山河图也从此被她收了起来。 从极渊下的封印是又过了三年开始松动的,最初有魔气溢出,渐渐魔气冲天,眼见着被封印的魔域大军就要再次苏醒。 漱阳宫中议及此事,众人立场大体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从极渊下的魔脉唯有创世血脉可以封印,我们没得办法。既然上一次也是神君封印的,那为今之计,只有等神君出关,再封印一次。 另一派则认为,神君散漫惯了,从前他没闭关的时候也动辄百年不见人影,谁知道他如今是不是真的在闭关?搞不好只是个借口。再者从极渊的封印可不会等他有空了再破,寄希望于他实在是个下下策,不如自救。 然后众人就如何自救开始争执。 令黎自醒来就一直紧紧记着她要去封印从极渊下的魔脉,却不知具体如何封印。她坐在高处,静静看着争执不休的神族。 但最终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职责之下,她仍然站了起来,道:“诸位不必争执,我亲去封印。” 原本吵吵闹闹的漱阳宫顿时寂然,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娘娘可是不知?这魔脉只有创世血脉可封印……” 令黎没有说话。 片刻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漾站了出来,道:“神君闭关以前为防魔域叛军反扑,曾留下诛魔阵,可用此阵封印从极渊。” 他看向令黎,一向风流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有些悲情的复杂。 终究,他还是如她所愿,将诛魔阵告知了她。 如今的令黎压根不知道诛魔阵原是竺宴布来诛杀他自己的阵,以为果真是用来封印从极渊下魔脉的阵法。 诛魔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有四个阵眼,分别是令黎、无漾、章莪的慕唯仙尊和昆吾的未染仙尊。 其他三人都是竺宴早已安排好的心腹,即使慕唯与未染不及无漾九曲玲珑心,一早就猜到竺宴的意图,他们也早就知道会有诛魔一日,并为此准备多时,对这个阵法无比熟悉。只有令黎是事到临头才知道,为了万无一失,她只能临时补拙,加倍刻苦。 如此不到十日,劫雷就出现在了绛河殿。 彼时的令黎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天罚,还以为这是神力突破了,满心欢喜生受了十八道劫雷,被劈得口吐鲜血,跪地不起。 无漾站在绛河殿外,却最终没有进去。 已经没有退路了。 竺宴不曾给自己留有退路,天酒为他劈开一条生路,却同时绝了她自己的生路。 竺宴被困在记忆阵中,他与天酒之间全是美好的记忆,加上扶光殿中的灵气滋养,他的神力会在这过程里逐渐恢复。他如今与魔脉相连,一旦他的力量恢复,魔脉的力量也将苏醒,连同魔域大军,都会苏醒。 可是他被困在记忆中,不要说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甚至无法出来阻止魔域之祸。 如今的六界,就只有天酒可以封印从极渊下的魔障。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也只有她能走下去。 即使知道一切,他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走向她自己的宿命。 不到一个月,负芒与孟极醒来,紧接着魔域大军苏醒,神魔大战爆发。 上一次,竺宴并不是真的将魔脉封印,彼时他神力衰弱,只能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暂时阻止魔域大军叛乱,然后等待斩草除根的一战。可是斩草除根的代价太大,那代价是他自己一同灰飞烟灭,令黎不愿他死,便选择自己去将魔脉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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