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里面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死去的都已经死去。 譬如被竺宴杀死的明瑟,被竺宴毁灵的裂缺剑, 他们都不可能回来。 但他又不敢说。 依他半年的观察,令黎的道德感有时候高得有些坏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天酒的替身,在镜中和竺宴在一起只是为了救所有人的命,同时也是为了不让竺宴堕魔而死。但这个事情竺宴并不知情,她自己也肯定不会说,所以她也还能面对竺宴。 然而若是让她知道竺宴其实知道是她,他担心她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所以无漾立刻警惕地扯开了话题,一本正经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已经嫁人了?” 令黎瞬间愣住:“……哈?” 无漾“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顺水推舟道:“你知道竺宴是神帝血脉,生来衔着火精,为天下带来光明和温暖,同时六界之中的事也大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吧?” 令黎点点头。 确实,在幻境之中她就发现了。竺宴明明被困在扶光殿中,却能知道外面发生的许多事情。 “但他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知道。” 无漾道:“那是自然,万物相生相克。天道容许神族血脉生来强大,却绝不会容许他们强大到没有克制,无所不能。神尊、神帝都不能如此,更何况竺宴,他也只能看到一些发生在光明之处也为旁人知晓的事情罢了。” 无漾话锋一转:“但看你有没有嫁过人这事儿,这对他来说应当不难。” 令黎茫茫然看着他。 所以,她真的已经嫁人了? 她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点端倪,就会很好奇。 令黎忍不住好奇,她嫁给谁了? 她一个人流落交觞六百年,她的夫君知道吗?怎么都不来找她? * 祝余村外,竺宴以神力查探一番后变回人形,翩然落地。 与此同时,九尾狐出现在他身后。 竺宴没有回头,凤眸淡淡看着远处苍山:“你猜得没错,是孟极。” 无漾敛起玩世不恭的笑,神情肃重:“他竟还活着……难道是因为一枕槐安图,他才躲过了天诛?” “一枕槐安图不是给他的。”竺宴返身,淡道,“他盗本君的东西六百年,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无漾心下了然,竺宴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若不是一枕槐安图被盗,六百年前,令黎也不会死于天罚。 入了一枕槐安图,等于凭空遁入另一个空间,谁也找不到他,连天罚也拿他没有办法。这神器原本是竺宴以一半神力为令黎打造的,却阴差阳错被孟极所盗,间接害令黎死于天罚。 一万年前,天酒解了竺宴的封印,又以元神重新将他体内的魔脉封印,灰飞烟灭。所幸尊后的凤翎在最后关头,留下了她一缕残魂。 然而那缕残魂实在太弱了,根本无法转世托身,只能将她养在灵体之内。 可是天酒是凤凰火灵,又有神尊血脉,世间没有什么灵体能承受得了她的火灵。若是强行将她放进别的灵体,灵体受不住,她的一缕残魂也会随着灵体一起消失。 只有汤谷的扶桑,木灵为形,火灵为魂,水火刀剑不侵。 可是扶桑没有灵根,虽能容纳天酒的残魂,却也只是保住她不彻底灰飞湮灭而已。 为了让天酒能再次修出灵根,竺宴将从自己血脉之中分离出的火精给了她,又以心头血日夜滋养她万年。 那火精是他血脉里的,且不说分离之痛痛不欲生,如抽筋吸髓,而且一旦失去,他的身体将寒冷如冰,再也得不到温暖,一生受尽寒疾之痛。 他如此逆天而行,就只是为了让天酒可以重新修出灵根。即使她已经从凤凰变成了树,已经不认得他了。 然而即使天酒已经从凤凰变成了树,神谕仍在。天酒为竺宴解开封印,违逆天道,生生世世,将永受天罚。 为了让天酒不受天罚,竺宴以自身一半神力造了一枕槐安图,原想让她暂避图中……然而造化弄人,他们终究是再次错过了六百年。 如今仇人出现了,竺宴怎会放过他? “你将她带回去。”竺宴自无漾身侧离开,淡道,“等本君拿回一枕槐安图自会去交觞。” 无漾心虚,欲言又止。 他望着竺宴漠然远去的背影,纠结一番,最后还是选择自保地没说出口。 那什么,她应该暂时不想回去了。 她现在应该正在好奇她夫君是谁。 * 竺宴发现了。 刚回到祝余村,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令黎坐在院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目光困惑又沉思地望着远方。 她身形娇小,肌肤白皙,那么小小白嫩的一团坐在那里,眼睛里写满了茫然,看起来竟像只被抛弃的小可怜,孤单流落到了这里。 竺宴脚步停了停,片刻后,还是走到了她面前。 令黎仰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他低眸凝着她,轻声问。 令黎安静地望着背光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也没出声,就只是看着他。 竺宴忍不住反思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过直白,让她误会了,正想寻个理由解释,就听她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嫁人了?” 竺宴:“……” 竟没有误会。 他没有否认,神情又实在是跟否认沾不上边,令黎懂了。 原来她真的已经嫁人,无漾没有猜错。 她轻喃:“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朵黄花。” 竺宴:“……” 他要说抱歉吗?让你再也不是黄花了。 “对了,”令黎眨了眨眼,“你能告诉我,我的夫君……他长什么模样吗?” “夫君”两个字让竺宴一瞬间有些失神,暌违已久的熟悉拨弄着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像是被她凑到了心尖儿,轻轻软软地呼了一口气。
第58章 竺宴安静凝着她:“你想他长什么样?” 令黎双手托腮, 认真地想了想,而后又轻轻摇头。 竺宴低声问:“你对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没有期待吗?” 令黎垂下眼睫, 没有吭声。 竺宴:“你不想要他长得好看、神力强大、一直……深爱着你?” 令黎摇了摇头。 竺宴心中生起好奇:“你对他, 没有期待吗?” “也是有的。” 竺宴轻声问:“什么?” 令黎看向他, 轻轻眨了下眼:“我希望, 他还活着。” 竺宴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揉了一下。 祝余村人丁凋零, 草木却丰茂。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十分安静,耳边只余风吹过草木簌簌作响的声音。 眼前的少女肌肤白皙, 杏眸乌黑, 直直看着他:“你没回来之前, 我一个人坐着这里想了许多。其实我也想过他是怎样一个人, 好不好看,是神还是魔,喜不喜欢我, 与我是如何认识的,又如何与我分开了……我甚至还想过, 他六百年都不曾来寻我, 可是因为有了别人,抛弃了我?” 竺宴眸光动了动, 轻道:“他不曾抛弃你。” 令黎点头:“我想也是。以我的性格, 若是他果真对我始乱终弃了, 我应当已经提剑砍他了, 必不会留他在世上逍遥快活。” 竺宴唇角弯了弯。 令黎:“我的意思是, 他好不好看,是神还是魔, 都没有关系。我会与他结为夫妻,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他。”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有感而发:“只要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竺宴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令黎轻叹:“你看,我对他有情,他也没有辜负我,然而我却独自流落交觞六百年,他也不曾来寻我……我能想到最糟糕的原因就是,他已经死了。” 就像竺宴与天酒,生离死别。 她在这里坐了半日,心情从好奇渐渐变得沉闷。 “他还活着吗?”她问。 竺宴沉默片刻:“如果他死了,你会如何?可会为他难过,甚至……随他而去?” 令黎诚实道:“那应该不会。” “我都不记得他了,就算从前有再多的喜欢,要我忽然为他殉情,也是有点为难我。”令黎摊了摊手,“反正我如今的日子过得也挺好的,眼下如何,往后也会如何,如果又遇见了喜欢的男子,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改嫁。” 竺宴:“……” “很好,你就当他死了吧。” 竺宴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大步进了院子里。 留令黎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 什么叫当他死了? 还有竺宴这个语气,是在生气吗?他在生气什么?因为听说她想改嫁? 可她那只是个假设啊……而且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不能改嫁吗? 令黎觉得莫名奇妙,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 刚迈上台阶,正准备进去收拾东西回交觞,忽听远处传来一道娇俏的嗓音:“等等,敢问是黎黎仙尊吗?” “黎黎仙尊”四字传来,令黎头皮一麻,脚下一个踩滑,直接摔倒在台阶上。 与此同时,脚踝处“咔嚓”一声—— 令黎趴在地上,张了张嘴,却没声,只是嘴唇直打哆嗦。 疼…… * “葭月,我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熊孩子似的,哪儿有你,哪儿就有祸事?” “你这才刚到,就把人给弄躺下了,你还想留下来?” “你想干嘛?你想把我气死了,好继承我的直播账号吗?” 令黎躺在床上,隔着门都能听见隔壁无漾在骂葭月的声音。 村长家的房子不隔音,令黎张了张嘴,正想隔着门解释一声。脚上一疼,她咬紧嘴唇,偏头忍了下去。 竺宴坐在床边,少女白皙的脚踝高高肿起,青紫一片,放在他的腿上。他正在帮她上药,见她再疼都只是忍着,轻拧了下眉。 “疼就叫。”他冷冰冰道,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令黎看着他绷得紧紧的下颌,心中感觉十分抱歉。 方才出现的女子名叫葭月,是无漾的未婚妻。因为她摔得十分不巧,正赶上村长家帮忙的妇人回去了,无漾忙着教训葭月,獾疏和青耕出去玩耍还没回来,放眼望去,这里只剩下竺宴一个人得空帮她治腿,便让他不明不白揽下了这个不太合适他身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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