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记忆在这颗冰蓝色的水球内无限地循环上演,此时正到了一千六百年前的汤谷。 那些事情,她忘了就忘了,他并不想让她再找回来,徒增阻挠。 他残忍道:“不用,本君暂时还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令黎:“……” “无漾葭月,带她走。” 竺宴说罢,飞身进了记忆法阵。 令黎望着他绝情的背影,只觉……真的好想打他! * 出了山洞,无漾将妇人的记忆抽出。 妇人是凡人,有关他们的记忆也就这半日,这一段记忆凝结成的记忆珠只有小小的一颗,也就大一点的珍珠那般大小。 无漾将妇人的记忆珠捏碎,妇人暂时昏睡过去。 “葭月,你将她送回去。” 又看向令黎:“走吧,黎黎仙尊,跟我回交觞数钱。” 行吧。 令黎乖乖爬上獾疏的背,葭月接过妇人,又觉得有点沉,想到妇人家离这里还有好远,语气商量地问无漾:“我们可以换一下吗?” 无漾看向令黎,见她对记忆法阵里的记忆完全不好奇,便点头跟葭月交换了,自己带着妇人消失。 獾疏紧接着飞到空中,令黎忙了太久有点累,趴在獾疏背上,抱着它的脖子,闭上眼睛,正打算睡会儿,忽听天空中陡然响起一道惊雷。 “噼啪!” 这雷声她再熟悉不过了,前世将她劈死的天雷就是这样。 她本能地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却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又接连响起两道惊雷—— “噼啪!” “轰隆!” 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怎么回事?”葭月四下张望,却见分明天朗气清,奇道,“哪里来的天雷?谁在历劫?” 令黎停在空中。 很快又是接连三道雷声响起,她猛地回头看向山洞:“是里面传来的雷声。” 说着就重新回到山洞前。 葭月反应过来,连忙追回去拉她:“黎黎不行!君上说了让你回去!等他拿回一枕槐安图,他会来找你的。” 天雷接连不断,频频响起。虽然是法阵里的天雷,但落在耳边,仍旧如落在心头,让人心惊肉跳。 令黎迟疑,一时纠结要不要扔下竺宴不管。 他应该不会有危险吧?不是说记忆法阵毫无神力吗?而且她这么怕天雷,她就算跟进去了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这是孟极做的记忆阵法,竺宴自己也说与孟极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都说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吗?万一这个记忆法阵……其实是陷阱怎么办?! 令黎想到这里,立刻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到,然后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因果循环,又瞬间逻辑自洽。 她六神无主地问葭月:“会不会是请君入瓮?” 葭月:“……哈?” 令黎飞快分析道:“竺宴与孟极是仇人,孟极十分了解竺宴,深知只要竺宴在一日,就会追杀他一日。所以他为了釜底抽薪,就提前做了这么个记忆法阵,又故意捉来那些新娘,还不杀她们,故意放她们走,就是为了等二十年之后,祝余村之事引来竺宴,然而竺宴追查新娘,顺藤摸瓜找到这个记忆球,好引竺宴进去。但是实际上里面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竺宴置于死地。” 葭月听得瑟瑟发抖:“这,这么可怕的吗?” 令黎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也不是没可能……” 葭月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镇定下来:“我不是说孟极蠢哈,但他……有这么聪明吗?” 令黎想想也有道理。 聪不聪明令黎不知道,但孟极看起来就不像是能沉住气等二十年的样子。 别说孟极了,就连竺宴,平日里瞧着很是有智慧的样子,一遇见一枕槐安图还不是那么冲动?别说让他等二十年了,看他方才冰封妇人的样子,让他再多等两个时辰都像是在将他凌迟一样。 但是令黎很快又反驳了自己。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记忆法阵二十年还在同一个地方?狡兔三窟,孟极这么善于隐藏,不说三窟吧,至少一年挪一个地方好让自己不被发现,这不难吧?” 葭月被问住,呆呆地松了手。 令黎立刻跑进山洞里。 葭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跟着追进来,一面回答:“因为他都疯了啊!你要一个疯子一年挪一个地方不是很为难他吗?” 话音刚落,她猛地噤声。顺着令黎的视线,呆呆望着空中那颗水球。 只见方才还云雾缥缈宛若仙境的水球之内,此刻乌云密布。天昏地暗,只有一道道紫白色的闪电一次次破开漆黑的天幕。 粗壮的雷电贯穿天地,直直劈过挺拔的青衣男子。他背对着她们,只能看到一道坚毅的背影,但葭月还是能认出来,那是竺宴。 更不用说令黎了,她大睁着眼睛,直直看着空中。 但她还是一眼分辨出来,这不是刚才进去的竺宴,应该是存在于这个法阵记忆中的竺宴。因为眼前的他,头发还是黑色的。 借着闪电劈开的光,她勉强能看到此刻的竺宴身处在一片山谷之中。山谷中一泉湖水,蒸腾着白茫茫的雾气,岸上生着许多苍翠葱茏的树,繁茂的枝条间开着硕大瑰丽的花…… 闪电落下不过一个瞬间,令黎没来得及看清楚,只下意识觉得这地方十分眼熟,还未想起,又一道天雷落下。 “噼啪!” 电芒再一次照亮暗淡的天地,令黎看清这是哪里,一瞬瞪大了眼睛——是汤谷! 那是汤谷!是她生长的地方!岸边的树是扶桑,那些美丽的花是扶桑花! 竺宴怎会在汤谷受雷罚? 他在做什么? 她一直长在汤谷,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竺宴去过那里? 令黎心中满是疑云,更是一眨不眨眼地盯着空中的记忆法阵。 天雷一道接一道,连续不断劈在竺宴身上,他却岿然不动,定定站在一株细弱的扶桑前。 没错,虽然他的背影挡住了大半,但令黎还是能认出,他的面前是一株扶桑。只是比起汤谷其他扶桑的粗壮、茂盛,这株扶桑实在娇弱了些。 若说其他扶桑是树,这株扶桑更像是花,娇气、弱小,可它却又没有花。 此时应当正是扶桑的花期,它的同族纷纷绽放出美丽娇艳的花朵,它却只有翠绿的枝条。 竺宴似乎正在用神力灌溉它。 他的背影挡住了令黎的视线,令黎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一道道天雷劈得她心惊肉跳,直觉他不只是浇灌它这么简单。 他为什么要以神力浇灌一株扶桑?为何他以神力浇灌扶桑会引来天雷? 时间仿佛无比漫长,过了好久好久,竺宴才终于停下。 天雷也总算停了下来,天空中翻滚的雷云终于散去,记忆球中重新出现了天光。 竺宴缓缓回身。 令黎目光一颤,直勾勾盯着他的胸膛。 青色的衣衫上,心脏的位置,浸出一大片血迹,宛若扶桑花开,却比扶桑花的颜色还要殷红刺眼。 他……他浇灌给那株扶桑的不只有神力,还有他的心头血。 耗费了巨大的神力和心血,又受了雷刑,此时的竺宴脸色苍白如纸,离开的脚步有些虚浮。 令黎心中若有感应,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株被他浇灌的扶桑。 扶桑没有灵根,也修不出灵根,可是这一株扶桑灵气充盈,此时灵根已经若隐若现。 然而让令黎震撼的并不是它的灵根,而是……她。 这株扶桑,是她的本体,是她。 她呆呆望着记忆法阵中自己的本体。 原来她是这样修出的灵根。她一直以为是天生天养,原来不是,是竺宴逆天用心头血和神力浇灌出来的。 为此,他还受了雷刑。 令黎的眼角浸出湿意。 可是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记得,从极渊中,他们初次遇见,她问他,他们从前是不是见过?他说:“是吗?本君对你没什么印象。” 他那副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令黎急切地往下看,却见画面忽转,切换到了汤谷之外。 只见汤谷入口处,一名女子来来回回地踱步,左手紧紧抓着右手,神情十分焦急。 女子身穿一身缥色衣裙,肌肤白皙干净,模样稚嫩,一双鹿眼盈盈欲泣,我见犹怜。 她焦急地往汤谷内张望,直到见竺宴从里面出来,她慌忙跪地。 “神君。” 女子声音清浅细弱,怯怯的。 此时竺宴胸前的血迹已经不见,他又一向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面色如覆盖在寒霜中,此时这么,也完全看不出他受了伤。 他大步走出汤谷,经过那女子面前时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离开,很快消失在画面之中。 待竺宴走远,女子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又往汤谷内看了看。她似乎在犹豫,最后又像是下了决心,抬步往汤谷内走去。 一道无形的结界立刻毫不留情将她弹开,她被结界震出老远,吐出一口鲜血。 她却全无惊讶,只是懊丧地垂了垂眸。显然她早就知道会这样,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结界打伤。 但是汤谷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结界了? 令黎回忆了一下,完全不记得。 汤谷是羲和的神域,神族有神族的秩序,有没有结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汤谷之内除了那一泉湖水和扶桑,也没有什么,所以也没有结界。 为何竺宴要设这么强大的结界?还有那名女子,她闯汤谷究竟想做什么? * 女子受伤以后也没有离开,反而变回原身,一直守在汤谷外。 原来那女子的原身是一颗草。 竺宴日日都会来汤谷,日日以心头血浇灌扶桑,好在天雷没有再出现了。 记忆法阵中的记忆是拼接而成,没有连续的时间流逝。令黎也无法得知这中间具体是过了多久,只能看到其间女子开了一次花。 令黎看着竺宴日日以心头血浇灌自己,心情原本十分沉重,直到看到那株草开出了缥色的花,她忽然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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