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宛安县越远,患病的病人便越难前往求医,只能依靠他带过去的药物,这太好要高价了,傻子才在这里把药全卖完呢! 这么扣搜的行为极大的引起了过来买药豪族们的不满,为了安抚他们,朱况‘不得不’把药的出处以及韩盈都说给了他们听。 探听到药的来源和知道两百里外的宛安县居然出了个名医,大家心中高兴的同时,又头痛不已。 毕竟,既然是病重到需要外出求医的病人,那自然身体虚弱,骑不了马,而如今的道路条件极差,车轮是木制的,没有防震,道路又是土路,一路上能将人颠的灵魂出窍,两地又相差二百里路,怎么都得赶个七八天,还得没遇上刮风下雨,这么一折腾,搞不好病人直接路上就没了。 要是运气好,病人挺到了宛安县,也别高兴那么早,朱况亲口说了韩盈不是什么都能治的神医,也就是说,要是运气不好,受那么大罪去了,可能压根治不了病,白折腾这么一趟! 所以朱况药卖这个价格,大家也能接受,至少这是确定的,不需要其它折腾就能保证救自己一命的存在,而且就这么两瓶,就算自己一年半内用不上,还有别人呢。 就是这些人看着价值千金的神药,再说宛安县名医的时候,总会惋惜不已,只恨自己这儿怎么没有这样的医者。 朱况走的时候已经是中秋,时间所剩无几,即便再能赚钱,大家也不想在冬日赶路,所以没多在此县停留便匆匆离去。 县城内部的消息传递有快有慢,大多数情况,都是从事发地向外逐次传递,而传递的速度,多依照事情的大小和劲爆的程度,价值千金的神药和将死之人吃了便转危为安、还打下来大团虫子的事情着实刺激,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说着此事,传得越发离谱起来。 深秋时节,从乡下收税回来的吏目绘声绘色的讲着这件事情,旁听的众人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各个惊奇不已,直至上司出来呵斥,这才让他们意犹未尽的散去。 而散去的众人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若有所思。 此人名叫杜延,按照年龄,他还不到‘吏’的招纳标准,不过他也不是吏目,只是因为秋时任务繁重,被身为市掾的父亲抓过来当苦力打杂,边干活边熟悉职场环境而已。 清点各种各样钱币,合理计算价值,再和其他吏目打好关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能撑下来,也是很锻炼人的事情,两年的‘实习’下来,杜延比同龄人更为稳重,他没有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家里人,而是先细细的询问了吏目,又驾马去了乡下,请教了那位老夫人的儿子,再回家和自己五岁胞弟的情况互相应对。 “上腹不适,食欲不振,腹痛且伴有腹泻,这些是对上了,可为何面上无斑,腹痛也不在肚脐,粪便也不见虫卵呢?” 杜延眉头紧皱,他看着身形消瘦的弟弟,一时间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正当杜延纠结的时候,胞弟杨原难受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哥哥,嘴巴一撅,便哭出来声: “哥,我肚子疼。” 还年轻的杜延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胞弟很有可能会死,他手握成拳,说道:“乖,杨原你再忍忍,哥哥一定会救你的!” 摸了摸杨原的头发,喂着他好不容易喝完米粥,捏好被角,杜延转头就推门走了出去。 他要带着杨原去宛安县治病! 其实在大部分家庭中,相隔十岁以上的两兄弟,虽然也会有感情,但不会深厚到这种地步,毕竟这可是要赶往两百里外,途中指不定有多少猛兽强盗,常走这条路的人都不能完全保证自己不会遇到风险,更不要说杜延还没有出过本县,出去可能救不了弟弟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这么大的风险,还不如找那买了药的富人交换靠谱。 但,杜延更明白药不对症的危害,那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比起来用药,还是前者更值得赌一把。 至于风险,他一人担便是了。 毕竟,这是他仅剩的胞弟,而改嫁的母亲和后父亦是未曾亏待过他半分,想想母亲忧虑杨原偷偷哭的眼泪,父亲骤然多出来的白发,以及乖巧弟弟正在逐步离开人世的现状,他便觉着,自己一定要拼一把。 打定主意的杜延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说,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允许,所以自己开始准备起来。 父亲把他安排进了县衙帮忙,这能让他拿到出行的‘传’,而市吏需要和商人打交道,其中就有一部分行商,他运气好,有去过宛安县的,上门请教的时候,对方也给了指点,甚至还说了出行在外的注意事项。 而杜延生父也留下了家产,这些钱已经交给了杜延,拿着部分路上用的浮钱,又将最值钱的金片缝在鞋底,衣服夹层上,杜延卡着时间,找了个借口骗过母亲,抱着杨原就出了门。 他一路疾奔,从乡下换成马车,独自驾驶着就往宛安县走。 精神不济的杨原睁开了眼,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里有些害怕,扯着哥哥的衣服问道: “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杜延握着缰绳,认真的回答道:“在城外,哥哥带你去看病,看好了,你以后就不肚子疼了。” 杨原有些不敢置信,他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追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杜延话说的斩钉截铁,年幼的杨原丝毫没有怀疑,他咧开嘴想笑,又被哥哥撵回了裘袍里,兄弟二人畅想着未来,驶向了无人的道路。 冲动又有行动能力的杜延计划好了一切,待母亲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她急忙通知丈夫,还在县衙里的杨父收到消息直接惊呆,气的破口大骂竖子,又赶紧派人去找,可惜这时候已经太晚,根本追不回来人。 没办法,那只能让家仆花钱请人沿路去追,追到了,活着就把人护送过去,死了,尽量把能带回来的尸骨给带回来。 父母担惊受怕,杜延和杨原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头,毕竟在家千日好,出外事事难,好在兄弟二人虽有波折,终究还是活着在宛安县外还有二十里的亭内和家仆见了面,又安稳的进了城。 也算是他运气好,刚一进城,天上便飘起了雨夹雪,而打算回乡下家的韩盈看着这天气,立马放弃了打算,留在了医属。 “来,张开舌头我看看。” 开着门,韩盈借着暗下来的天光,仔细看着杨原的舌苔,片刻,她继续将手搭在杨原手腕上,号了一会儿脉,感受着脾脏气虚的脉象,有了大概的方向。 不过,韩盈没有立刻下定结论,她又查看了杨原的腹部,看着轻微的腹壁静脉曲张的情况,再结合对方的消瘦、贫血,这才对着杜延问道: “杨原是不是很喜欢吃鱼虾,还是鱼脍? 风餐露宿赶了十多天,杜延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他外貌憔悴,可一听韩盈明明没有见过杨原,却能准确的说出他喜欢吃鱼脍之后,精神立刻振奋起来: “正是,家弟甚是喜欢鱼脍,无鱼不欢。 刚回答完,杜延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心里一惊,表情也有些僵硬:“这,难道…… “鱼也有寄生虫。说这话的韩盈忍不住叹气。 现代国内已经没有吃生鱼的主流习惯,主要以樱花国生鱼片出名。但在古代,吃鱼,尤其是吃生鱼片,是很风靡的事情。 鱼,又称脍,在韩盈所熟知的记载中,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周,礼记中记载,脍,春用葱,秋用芥。而孔夫子更是对饮食要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总之,对于生鱼片的喜好,一直持续到了宋代才逐渐消失,至于为啥—— 那当然是寄生虫太多,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吃生的,逐步给掉了。 很不幸的是,她正处于一个吃生鱼片很正常,不吃才奇怪的时代。 “若是炖煮过的熟鱼,鱼肉中所寄生的虫卵也会被煮熟,吃起来便没什么危险,可这是生鱼片,那那些虫卵,可都还活着呢。 韩盈话的声调并没有刻意压的低沉,但杜延听的还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他也吃鱼生啊! 只觉着自己身体里也仿佛有虫子在爬着杜延连忙问道:“我弟弟可还能救? “算你运气好,应该能救一半。 朱况拉回来的药材还算齐全,差不多能配齐驱虫的汤剂,但韩盈有一个地方一直没有多少把握——成虫驱出来了,体内的虫卵呢?真的没有虫了吗? 记载中,当年华佗给太守治病的时候,也催吐出来不少成虫,看起来人‘痊愈’了,可三年之后,还是再次有了相同的症状,这次华佗不在身边,于是,这太守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没有仪器检测,只凭肉眼和号脉,太难确定到底有没有祛尽,只能说,人恢复了‘相对健康’的状态。 韩盈将这点详细解释清楚,又道:“除了虫卵不一定祛尽,日后要时刻注意之外,还有便是杨原的肝胆已经受到了损伤,运气好,损伤的不大,加上小孩子自愈力强,未来便会和正常人无异,运气不好,那就会比正常人虚弱的多。
第150章 奇葩条例 “无碍。” 听闻最差也不过是身体虚弱的杜延心情放松下来,他们家和农户不同,有职有财,不说养个富贵闲人,但总能给杨原谋取个轻松些的闲职,让他平淡的生活下去,基于这点,他道: “身患虫蛊还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倒也是。”韩盈点了点头,对这句话也很赞同。 毕竟现在对寄生虫基本上没有啥治疗手段,她有吧,但治疗结果也很玄学,大约是人能活着,但还能活多久就很看运气——又没有CT,谁知道寄生虫在体内扩散到什么程度,即便是大部分会因为习性固定在了肠道和肝胆,也不代表偶尔有几只会想来个全身游不是? 这么看运气的事情,也不怪人们将其神秘化。而韩盈本着遇到一个就科普一个的想法,开口说道: “这与蛊无关,古人认为此虫凭空而生,不过是察觉不出其因,臆想所致。你们兄弟一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日后少吃生食,注意洁净,自然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着,韩盈走到了门口,她拿起来猪胰子,严格遵守着七步洗手法洗起来自己的手。 杜延也没想到过往正常的饮食会有这么大的问题,他不敢回想自己过去吃了什么,强撑着没有露出恐惧,用手在杨原的后背拍了一下: “听到了吗,以后不能再吃生鱼脍了!” 杨原年龄虽小,却也听明白了自己怎么得的这病,此刻正沉浸在自己身体里有虫子的恐惧中而小声抽泣,听哥哥这么说,他立刻回道: “鱼里面全都是虫子,以后全家都不吃鱼了!还有,还有豚,豚里也有虫子,牛也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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