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这样。” 眼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杨原将本就匮乏的食谱不断扩大,即将变成史上第一位素食主义者的时候,韩盈赶紧制止道: “要是这样,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吃了,煮熟煮透就好,虫子也是肉体凡胎,滚烫的沸锅里煮上一刻钟,什么都活不下来的。” “真的?”止住继续下数的杨原对着韩盈问道。 “当然是真的,一会儿就有护工过来拿药过来,等你喝完,好起来,稍微改改习惯就好了,肉还是要吃的,不然怎么补身体?” 韩盈宽慰了杨原,又对杜延正色道: “对了杜延,这药你也得喝一份,你们兄弟一人同吃同住了十几天……我也不好说,就当是预防吧,以后食具和其它器皿尽量分开使用,过会儿会有人过来撒些石粉消毒,对了,你们不要乱走动,隔壁还有染了风寒的人,要是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杜延本就给自己也来一碗驱虫药,韩盈这样的安排正和他意,于是立刻出言道: “韩医放心,我会看好杨原,不会随意外出的。” “那就好。”韩盈还有事情安排,她客套了句,随即便走了出去。 看对方离去,杜延坐在了榻上,哄着弟弟等药送过来。 他明白,韩盈不只是防止隔壁风寒的人传染自己,更是防止他们兄弟一人身上的寄生虫,在接触中有可能传染给他人。 没等太长时间,一位年龄更大的女护理端着药过来,这药光闻着味道,就让人口鼻泛起来苦意。 兄弟一人完全不想知道喝起来会是什么感受,尤其是杨原,他直接缩到了墙角,还拿被子蒙上了头。 看他的模样,杜延极其无奈,不过女护理对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练了,她道: “没事,我来喂吧。” 说着,女护理就到了榻边,揪人,捏鼻,灌药的手法极为娴熟,一碗药下肚,杨原苦的趴床边直吐舌头,女护理给了他一碗清水簌口,转头又看向了杜延。 “我自己来!” 看的发懵杜延一个机灵,端起来药碗便开始硬灌,苦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到舌根,杜延脸扭曲了一下,却不敢停止,强行将整碗药全喝了下去。 女护理满意的端着空碗离去,徒留被苦的灵魂出窍的兄弟一人在榻上躺尸。 而另一边,韩盈连忙把医属里的女医们叫来重新调整排班。 杜延和杨原的到来让韩盈的雷达迅速亮起,她想过会有人跨县求医,但只限于周边县城,就算是有更远的,也得过了冬天再来,可这两兄弟证明,她还是低估了病人为了治病的急迫,不过,这不是最麻烦的,问题最严重的,是她给出去的都是驱虫药! 这代表接下来,将有一大波患有各种寄生虫的病人不断涌来,其中必然会有通过粪口和接触传播的,甚至病入膏肓直接救不回来的——将死的病人很难说不会做点儿什么,她必须提前做好预防,包括隔离地点、药物储备和防止出乱子以及后续处理的人手。 嗯……还得让人把乡下周幺她们叫过来,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绝不能错过! 韩盈雷厉风行的安排了下去。 中药只要对症,治疗效果就会极其明显,杨原上午吃的药,下午就有了反应,就是跑完茅房后,直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怎么哄都停不住。 看这情况,杜延直接没了进去看一眼的心思,拽着杨原就回了屋。 医属的女医们极有钻研精神,充分领略了什么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从护理口中知道来了罕见寄生虫病患者后,纷纷围过来观看,边安慰着小孩儿,边把望闻问切又全来了一遍,好一阵讨论,甚至还有人当场往竹简上记,等把病情表象认识的差不多了,这才心满意足回去。 杜延的耳朵足够灵敏,哪怕下着小雨,他也听到这些女医离开后就压低声音,说只用眼睛观察表象还是有所不足,要是能有适合的让她们剥开看看病变的部位,那就更好了。 这几句着实有些细思极恐,杜延不知道为何觉着后背凉飕飕的,他下意识摸上了别在腰后的匕首,这动作在十多天的旅程下已经成了习惯,只有这样才能他安下心。 出行在外,做什么事情都得留个心眼,这让杜延避开了很多危险,他不觉着自己是想多,这些女医能如此轻松的说出‘剥开’,必然是有过这样的经历,而现在,她们真的在惋惜不能看到胞弟身体内部脏腑的模样。 得出这个推论的杜延寒毛倒立,之前的放松,见到韩盈这位名医的高兴乃至听到弟弟病能治的喜悦全部散去,只剩下了恐慌,他甚至想立刻带着杨原逃出这里。 不过,理智让杜延冷静了下来,他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人剥开皮看脏腑,怎么还能活?若如他想的那样,这种事情必须得避着人,但人进来死的多了,时间一长周围人都会察觉出不对劲儿,这肯定会引发他们的猜测,但,自己来这里时求人指路时那些人极为热情,来医属还听到过妇人和孩童的声音……这么平和,怎么可能他想的那种情况? 难道,是他想多了? 这么想的杜延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转身出去往后门,原本想让家仆出去打听,只是他对医属不熟悉,穿过走廊在一绕就走错了路,医院人本来就不多,雨夹雪一下,更是没了人影,无头苍蝇乱撞的杜延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房廊下,一个赤身裸体男性死尸正躺在长长的木桌上,两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手持着工具正在开膛破肚,血液顺着伤口往下滴,还溅到了她们的围裙上,可这一人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低声商讨着什么,这幕实在是挑战杜延的底线,他血气上涌,脑袋一热,大呵出声,拔出腰后的匕首就冲了上去—— “所以,这就是你们受伤的原因?” 询问的韩盈脑瓜子简直嗡嗡的,就这一扭头,好家伙,直接躺尸了个人! 受伤较轻的夏末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 “现在下雨,屋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挪屋外面,我们也没想到会来人,门口那么大的牌子呢,他是看都不看一眼,我们看见个人拿着匕首冲进来,也不能任由他砍啊。” 眼圈泛青,左鼻子塞着草纸止血,一个胳膊抽疼,另一个还在被消毒包扎的杜延完全不想说话。 如今医者的治疗手段有很多玄学部分,甚至还有人提倡‘以形补形’,也就是将人的某部分拿来入药,吸取精气神什么的,不过这种事情太过于发指,违逆人伦,所以被归入邪术当中,杜延有能力还有行动力,就是没有自控力,脑子一热就行动了。 毕竟,在他潜意识,他是个成年男人,又拿着匕首,怎么看,都得比两个矮自己半头的两个女人强吧? 可谁能想到,他一上前,这两个人便迅速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两下,那剥尸体的刀子就扎他胳膊上了,紧接着另一条胳膊莫名其妙的反拧到了身后没了知觉,随即鼻子和眼眶便是剧痛,人直接倒在了地上,硬是来不及半点儿反抗。 这打击已经够大了,可谁能想到,这两个女人剥的尸体是死囚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邪术,而是为了提升医术,而这种事情整个宛安县居然都知道! 这话就夸张了,尸体解剖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事情,这和韩盈在教学越发困难有关,不亲眼看看内部构造,靠现在的抽象图实在是提不上去,所以她和师父商量了一下,开始用那些犯了死罪,已经判死并处死的死囚做解剖教学。 汉代人们的底线是灵活调整的,死无全尸,还得被扒皮抽筋对于大部分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更不能让家人自愿捐献,但那些犯了死罪的死囚就没问题不说,想想他们死后还能为医学(自己未来求医)做贡献,那简直是让大家拍手称快的好事。 当然,目前大家能接受的范围,也仅限于该死的死囚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涉及自己亲人还是疯狂拒绝的,韩盈对此也没有太强求,也就维持了现状。 毕竟,虽然医学技术要比伦理先行一步,但也只能走多这一步,再进那就不只是大家接受不了的问题,是很容易引发些不把人当人的事情。 就比如,当解剖无序发展且真的有了一定成果后,很难说某些权贵不会妄想通过换血和移植器官让自己达到长生不老的状态,而他们肯定不会直接给自己来,那找上几百上千个人做做手术试一试……很难说它真不会出现。 所以,韩盈克制的只用死囚,并轮换县里的女医过来学习解剖。 就是由于犯罪的特性,这些死囚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的男人,小部分是老点儿和年轻的男人,过来轮换的女医们还能认真学,而医属内的女医们随着次数的增多,已经开始不满足现状,这也是她们为什么会出门就讨论想要找这种病症的身体解剖观察病变。 甚至,再往前追,解剖院门半开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群女医们本来在解剖尸体,可听闻来了患有新型寄生虫病例,就乌压压的跑去看人,为了回来方便,所以没关门。 而她们回来的没杜延早,是她们跑去药房问韩盈开的药方去了。 把事情理清楚的韩盈:…… 她是不是得加一个从此以后解剖院解剖时必须内部上锁的硬性条例? 果然,医院每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奇葩条例背后,都有一个更加奇葩的事例!!
第151章 多画点图 杜延满肚子懊悔,他声音闷闷的说:“门口压根就没字儿。” 夏末一愣,怎么可能?门上不是有炭笔等等,她还没来得开口,有人已经开口: “今天下雨,炭笔写的解剖院和生人勿近,估摸着都已经被冲掉了。” 说话的是正在给杜延包扎的女医,她又道:“不过就算是没冲掉,那字儿也挺有歧义的。” 话音一落,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还真是,尤其是这个‘生人’,谁知道是陌生人还是活着的人啊! 简直是越想越害怕。 倒是杜延心里有些庆幸。 这件事情的确是个乌龙,站在各自的立场都没错,但好心办坏事的事情多个去了,只能自认倒霉。而这次还算幸运,只是自己受了点伤,不是对方出事。 毕竟他当时冲上去,就算是脑子里没想,可动作也的确是冲着把人废掉、乃至有可能杀死对方的心态去的。 要是这两个女医躺地上,那他和弟弟可就真的完了。 转过来弯,大部分责任也的确在自己身上的杜延诚恳开口: “此事是小子不对,若是多问上一句,也不置于这样冒犯两位医者。” 从夏末的角度来说,更是杜延做的不对,她好好解剖着呢,过来一个人喊打喊杀的,不打回去才怪,但想想刚才的现场,夏末也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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