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沈伯安?” 还没等沈景淮问清秦执身份,就见他旁边站着的男人身体微动,突然抬手摘下了头上带着的斗笠。 借着昏黄的火光,露出隐在斗笠下那张丰盈如神的面孔,漆黑锐利的眉,明熠生辉的眼,雨幕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影影绰绰,恍如一抹凡人簇拥下的繁华锦绣,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肆意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燕宁只觉眼前一亮,眸底闪过一丝惊艳。 男人狭长的凤目微挑,对上沈景淮有些错愕的目光,眉梢微扬,懒散抬手打了个招呼:“沈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沈景淮眼中的惊愕缓缓褪去,沉默片刻,准确道出来人姓名:“岑暨。” ... 火堆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着,破庙的门再次被关上将风雨尽数阻挡在外,屋子里的气氛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明明只是多了两个人,但似乎连空气都在嫌拥挤,全然不复方才的欢声笑语,朱涛自觉脸面所剩无几,已经率先立场蹲到墙角画圈圈自闭,其余人也都埋头苦吃,只顾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至于原因... 燕宁目光忍不住向对面草堆上坐着的年轻男人身上瞟。 一身褚红色窄袖圆领骑装,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了一枚白玉佩,勾勒出宽肩窄腰,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身体歪靠在墙上,虽坐的不算端正,但自有一派慵懒风流。 不得不说,这人长的是真好看,可以说是燕宁两辈子见过的人中加起来长得最俊俏的,完全踩中她所有审美点,要是做成标本了绝对是能流传千古的那种,咳咳,罪过罪过... 燕宁强迫自己转移目光,往端正坐着的沈景淮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那什么,你俩关系是不是不好啊?” 沈景淮一愣:“为何这样问?” 燕宁一脸“这还用说”的表情看着他。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自从开头打了个招呼后,那个叫岑暨的男人就没和沈景淮再说过话,径直进来就搁另一边歪着了,丝毫没有要和他们坐一起的意思,渭泾分明不要太明显,倒是那个叫秦执的娃娃脸随从还笑着跟他们打了几声招呼。 伯安应该是沈景淮的字,既然能直呼沈景淮姓名,那位估计也非富即贵有些身份来历,这年头朝堂上弯弯道道可多了,明面上嬉皮笑脸称兄道弟背地里恨不得第一个弄死你,而这位可是干脆连逢场作戏虚假寒暄都省了。 不会真就这么凑巧,狭路相逢遇仇敌? 接收到燕宁的眼神讯息,沈景淮默了一瞬,抬头看了对面的岑暨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他缓缓摇了摇头:“倒也谈不上关系不好,只是没什么来往。” 燕宁瞬间会意,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 沈景淮是武将,武将最突出的特点是什么?手下有兵! 要是一边握着二十万大军一边还和朝臣拉帮结派哥俩好,迟早得成皇帝眼中钉,保不齐就喜提抄家落狱流放一条龙服务了。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皇帝或许别的没有,疑心绝对管够,成功以一己之力让武将沦为除了太医之外第二高风险职业。 沈景淮觉得燕宁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细究之下居然还隐含同情? 同情? 他一定是看错了! 沈景淮见燕宁目光不住地往岑暨那边瞟,以为她是单纯好奇,当下也就给她耐心科普起了岑暨的身份来历,听得燕宁眼睛是越瞪越圆,差点当场高呼牛批。 她猜的果然没错,岑暨的背景确实不一般—— 昌平长公主与临沂侯之子,皇帝亲自带大的宝贝外甥,正儿八经的皇族中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赢在起跑线,出生即终点? 燕宁心情复杂,没想到临时躲个雨都能遇到所谓的皇亲国戚,还真是小刀捅屁股—— 开了眼了! “怪不得一副贵气相,原来是真家里有矿。”燕宁嘀咕。 “什么?”沈景淮没听清。 燕宁摇头:“没什么。” 沈景淮沉吟了片刻,还是选择提醒:“离他远一些,别去招惹。” 其实从前沈景淮与岑暨倒也是有些交情,虽没有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曾一度置岑暨与沈国公府于尴尬境地,就算后来事情平息了,但隔阂多少还是有。 这些年沈国公府与岑暨并无来往,想来岑暨也不愿和沈国公府再扯上关系。 沈景淮轻叹了一声,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他也不打算跟燕宁详说,只叫她尽量与岑暨保持距离。 却见燕宁踌躇半天,面露难色:“这只怕是有些难。” 沈景淮:? 察觉到身后多出的脚步声,沈景淮心中一凛,倏地回头,就见岑暨正双臂环胸站在他身后,眼眸漆黑如墨玉,仿佛鬼魅幽灵。 对上沈景淮的目光,岑暨嘴角微扯,语调凉凉:“沈将军,你什么时候也染上了这背后说人坏话的臭毛病?” “......” 第5章 提刑衙门 世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你在背后暗戳戳给人穿小鞋,一回头却发现正主就在你身边。 要是情商高的人或许会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用微笑来掩饰太平,那样最起码双方都能有台阶,但显然岑暨并不属于此类型。 他身材本就颀长,双手环胸站在沈景淮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拉出一道长长的倒影,狭长的凤目隐含讥讽,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燕宁觉得她替人尴尬的毛病要犯了,说人坏话被抓包,这简直就是能分分钟抠出一座五层超豪华大别墅的节奏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就连刚才还在噼里啪啦燃的正旺的火堆气焰都矮了三分。 燕宁背脊挺直双手老实搁在膝盖上作乖巧无辜状,背地里却竖起了耳朵等着沈景淮被抓包后的反应。 沈景淮也没想到刚才还歪在一边摆明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岑暨会突然跨界,再听他毫不留情的讥讽,哪怕沉稳淡定如沈景淮也有不禁有瞬间的赫然。 背后说人确非君子之举,特别是还被当事人给带逮了个正着,沈景淮抬眼,与岑暨四目相对。 一个剑眉星目,如巍峨耸立的磐岩沉邃肃穆;一个清隽疏淡,呈现一种乖张和锋锐之感。 燕宁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撮牙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小秘密,像极了传说中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啊呸呸呸呸呸! 不知道燕宁心中诡异的想法,两人僵持数秒,沈景淮率先挪开目光,声音四平八稳,直接发出邀约:“一起坐坐?” 哟呵! 燕宁眉梢一挑,真不愧是当将军的人,这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连转移话题都这么自然。 岑暨定定看了沈景淮几秒,见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撞破后的尴尬,不禁嗤笑一声:“沈将军,数年未见,面皮见厚啊。” 他容貌本就清逸隽秀,方才面部紧绷显得犹如高冷之花不近人情,现在唇角微微扯动,长长的眉眼往上一挑,便生生让面前这热烈燃烧的火焰都淡成了黑白二色。 他声音略有些低哑,如上好琴弦拨弄拂过心尖,只是说话忒不留情面,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秦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岑暨旁边,听着自家世子又开始了毒舌攻击,秦执脸上露出了一丝类似于生无可恋的表情。 世子哟,咱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您也不看看这过于悬殊的武力差,要是真干架,他俩绝对被秒成渣啊! 沈景淮早知岑暨脾性,毕竟是能以一己之力得罪大半个盛京的人,这张嘴尤其功不可没,想当初可是将礼部侍郎都给生生气晕了的,这样一对比,今日对他实属收敛。 毕竟是他理亏在前,加上知道自己在辩论方便不占优势,沈景淮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沉默是金,无论岑暨如何言语挑衅,他始终将沉默贯彻到底。 见沈景淮不作回应,岑暨觉得有些无趣,他轻飘飘哼了一声,当真就应了沈景淮邀请,撩起衣摆席地坐在了火堆旁,神态自若,仿佛是在自己家。 岑暨才刚一坐下,就察觉到对面有道灼热视线,他撩了撩眼皮,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清亮含笑的杏眼。 岑暨眉头微皱,他五感一向敏锐,从进门开始就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只是之前离得远,他也懒得搭理,没想到这会儿竟愈发明目张胆,眼珠子都快黏他脸上了。 岑暨一向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这只会让他心生不悦。 见对方被发现竟不闪不避笑盈盈朝他颔首打招呼,岑暨眉头愈发皱紧,目光在燕宁姣好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移开,心中暗道沈景淮到底什么眼光? 岑暨不知燕宁身份,但既然与沈景淮一路同行且举止亲密,那两人关系必然匪浅。 岑暨当年与沈国公府有些交情,对沈国公府的人员关系还算了解,沈国公府人口简单,与沈景淮有牵扯的年轻女眷只有他的妹妹也就是沈国公府嫡女沈摇光,但显然这位并不是,既然并非亲属,那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也就昭然欲揭了。 岑暨觉得有些稀奇,虽然沈景淮已经二十有五,但至今未成亲,也没听说与哪家姑娘走得近,也不知道这女子有何手段竟能降服沈家世子,瞧这架势,难不成是想带她回府过明路? 没想到自己礼节性打招呼却被忽视了个彻底,察觉到岑暨冷淡神情下暗藏的轻怠不屑,燕宁颦眉,脸上笑容缓缓收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这位似乎对她并不怎么友善呢? 还是说这才是上位者的常态?在这个阶级属性分明的时代,与生俱来的优越家世背景就是支撑他们傲气的资本,寻常富贵公子哥尚且目无下尘,更何况这位还是皇族,不把眼睛放在头顶上简直就是白瞎了他尊贵的身份。 燕宁心知肚明,她又不是人民币,自然不会人人都对她友善,要不是跟着沈景淮,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身份这么牛掰的人。 理解归理解,但还是很不爽! 她大概知道为啥沈景淮会让自己离他远一点了。 燕宁心如明镜,顿觉无趣透顶,当即错开视线,再不分半点眼神—— 做人连尊重都不懂,光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察觉到燕宁的态度变化,岑暨目光轻飘飘掠过她乌压压的发顶,见她垂头敛目不语,形容失落,岑暨嘴角一扯,暗讽此女心性果真不佳,也不知沈景淮是中了什么邪。 不过此事与他无关,岑暨也没有管人闲事的爱好,只脸色愈发清淡,疏离之态溢于言表。 一个眼神交错的功夫,两人心中已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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