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应答,月郤抬手就推开门。 见状,薛无赦笑意渐敛,提步跟上。 进了偏厅后,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半开的门帘。隔着门帘,隐能瞧见里头的卧寝。 好在房中床帘放下了,看不见里头的景象。 他收回视线道:“咱俩来得可不算巧,小寨主好像已经歇下了,我看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儿说。” 月郤乜他一眼,手中丢下妖诀,将他隔绝在外。 “也是,你便在这儿等着。” 薛无赦:? 怎么就单把他撂这儿了? 他正欲跟上,却跟撞上堵墙似的,反往回退了几步。 就这眨眼的工夫,月郤已将偏厅和卧寝间的门帘放下,径直走至床畔。 “绥绥,”他勉强压抑着躁戾,与她说话时语气仍旧平和得很,“问星可在你这儿?” 奚昭何话也没说,抬手撩开帘子,好叫他看见床角的月问星。 还是先等他们自家人解决好这茬子事了,再谈其他吧。 烛光掩映,后者被一把刀制在角落。披着奚昭的衣服,满门心思也都在她身上,正眼巴巴地盯着她。 月郤看见,怒极反笑。 “好,好,还真敢往床上爬了。”他探手就揪住了那冷冰冰的衣襟,手背青筋鼓起,直将月问星往床下拽,“难怪以往总想借着我的躯壳,还要占着不放。你今天便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放开!放开!脏东西,别挨着我!”骂人的话脱了口,月问星才想起奚昭就在旁边。忙偏过头看她,语气里透出些讨怜的委屈,“不是,方才那话不是我说的,是他逼我在先。” 奚昭:“……” 偏偏身旁的施白树也拔出了另一把短刀,神情冷然。 “可趁机驱鬼。”她看向奚昭,“鬼域阴差在外。”
第195章 奚昭默默按下施白树的刀。 “不用。”她说, “先看看。” 那边,月郤已气不打一处来。 “从何逼你了!”他斥道,“月问星, 你本事不小!糊弄了我几百年, 要早知道, 根本连面都不会让你露!” “你何时问过我?”月问星的眼神四处飘着, 似有些恍惚, “几百年都没发现,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俩从没见过面。” 月郤紧蹙起眉, 又见他披着件从没见过的外袍。 他心知那衣裳多半是奚昭的, 愈看愈烦, 三两步上前, 抬手便要给他扒了:“作何在这儿装模作样, 你将这袍子脱了!” “做什么!”月问星避开, 抬眼剜他, “若非我带你出府,现下只怕连眼珠子都哭掉了。半句谢言没说,反倒在这儿朝我发疯。” “我发疯?”月郤冷笑, “我要真疯些,就把你那骨灰罐子砸了, 再把外头那姓薛的放进来,我看你向何处讨情去!” 奚昭起先还听他俩吵得起兴, 渐渐就跟听催眠曲似的, 来了困意。 她歪躺在床头, 眼见要阖眼了,却听见阵闷响从外面传来—— 概是薛无赦在破坏禁制。 月郤也听见了那阵响动, 将月问星的衣领一揪。 他道:“这会儿且放过你,省得鬼域纠缠!待此事了了,再好好儿与你算账!” 话落,他毫不客气地往月问星后颈一劈。 身前鬼魄登时散作黑雾,尽数融入他的身躯。 也是同时,薛无赦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月郤方才设下的禁制一并隔绝了房中声响,他什么都听不着,这才强行冲破禁制。 可进屋后所见,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月郤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角落,低垂着脸。 奚昭则盘腿坐在床沿,身边还站了个面生的女子。那女子将长发编成两股辫子,辫尾上各系着两枚铃铛,手里还握着双刀。 再寻不着其他人的身影。 薛无赦环视一周,起先还以为那面生女子是薛秉舟所化,但又没从她身上探着半点鬼气。 秉舟不在此处么? 那月郤又为何怒气冲冲的。 他敛下心神,抬眸间眉眼又见朗快笑意。 “月二,我何处招惹你了?竟还拿禁制锁着我。” 他摆出副玩笑语气,一句话也说得松快,“月郤”却冷睨着他,并不搭声。 薛无赦看他两阵,忽觉不对:“方才还好好儿的,现下身上怎又见了死气?” “月郤”瞥他,神情不惧,反道:“半死不活的杂碎,自然满身鬼气。” 薛无赦哈哈两笑:“月二,你这是从何处吃了什么火药?气性起来了,连自个儿都骂得痛快。” “别理他。”奚昭趿拉着鞋往外走,“你找我什么事?咱们外头说。” 两人到了偏厅,薛无赦开门见山道:“这两天我和秉舟得去酆都一趟,暂且不能过来了。小寨主要有什么事,还是与先前一样,用无常印便是。” “为何要去酆都?”奚昭稍顿,“是因阴阳簿的事?” “算是,但也用不着担心。”薛无赦笑眯眯看着她,尽量解释得详尽,以免叫她担心,“这回事儿闹得大,要究源头,还是薛岱君横插了一脚。我估摸着他是想借题发挥,拿这事儿挟制薛知蕴。不过他到底小瞧了薛知蕴的手段,并非同他一样小打小闹,当回耳报神就算了事。眼下她有意将此事闹得再大些,往日搜罗的证据也一并摆了出来,大有不肯轻易松手的打算。” “那现下情形如何?” “自是利于薛知蕴了,那薛岱君要不这么心急,倒还能多活两日。”薛无赦道,“如今秉舟已去了酆都,我想着也得跟你解释两句,就捏了个假身伴在他身边。但也挡不了多少时辰,还得尽快过去。” 奚昭了然。 难怪下午收着了薛秉舟的信,说是这两天可能没空闲找她,仅能以书信待之。 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要事,就别在这儿耽搁了。” 薛无赦点头,却没急着离开。 他踌躇许久,终道:“阴阳簿的事已解决了,依着规矩,再没往这伏辰寨走的道理。但是……但若解决了此事,往后可否再来找你?” 奚昭却笑:“你要想来,我还拦你不成?况且先前不是说,要做什么二把手么?” “差点忘了此事!”薛无赦扬眉笑道,“那便说好了。至多小半月就处理好了,可别想着将这位子腾给月二——光说不行,可有什么信物给我?” “我还唬你不成?”奚昭索性拔下头上素簪,丢给他,“话都说出口了,不反悔。” 薛无赦接过,在指间转了两回,最后紧握住。 “一言为定。” - 薛无赦没走多久,月郤和月问星就又起了争执。也不知在吵什么,施白树偶尔还插两句嘴,约莫是骂他俩半斤八两。 奚昭索性放着他们不管,转而找着了太崖。 到他那儿时,他正侧躺在窗边榻上小憩,手里还握了卷书。 现下已入了夜,他又素来怕冷,整间屋子不光贴了许多暖火符,房中还烧着火炉子。哪怕外头门开着,里面也暖烘烘的。 奚昭敲了两回门都没见他睁眼,索性直接进了门。走至榻前,躬身盯着他看。 盯了半晌,她又顺手拿了支笔,蘸足了墨。 正要帮他往脸上添几笔“蛇鳞”,手中的笔就被一把握住了。 墨点子洒在榻边烛火上,不一会儿就烧出股淡香。 太崖倦抬起眼帘,连声音里都见着困意:“这是要练什么字,还需往脸上写才练得成?” 奚昭却道:“道君这觉睡得可深可浅,笔尖子往脸上戳就知道醒了。” 太崖轻笑出声。 他原是捏着那笔杆,这会儿微冷的指腹却顺势滑下,搭在她的掌侧,再缓缓抵开。 拿过那支笔了,他才缓声开口。 “找我何事?”他撑着榻懒散起身,搁了笔后,又将手拢在袖中,“看着似不像什么好事。”
第196章 奚昭道:“道君这是什么话, 我还能半夜跑来害你不成?” 太崖却笑:“那倒是我无故揣测在先了——我见外头落雨,那鬼魄没来找你?” “别提这茬,我到现在都没缓过神。” “怎的?” 奚昭稍拧起眉, 本想跟他聊聊这事, 但又记起月问星之前说, 要是太多人知道便会影响效力, 索性瞒下。 毕竟他瞒着这事儿不说, 也是事出有因。她不至于气他,只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没什么。”她道, “他跟月郤待在一块儿, 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吧。” 太崖眼神一移, 落在她头上。 却见一绺散发垂落, 稍显突兀。 他问:“可是簪子掉了?” 奚昭顺着他的视线瞟了眼那垂落的头发, 随口应了句:“应该是, 许是被伞勾掉了。” “过来。”太崖引着她坐下, 抬手捉住了那绺散落的头发, 编了起来。 奚昭的思绪全被另一事占满,思忖着该从何处挑起话茬。 想了会儿,她忽道:“前几回闯进识海, 碰着你师父,好像都能闻见股竹子气息——你师父是竹妖么?” 编发的手稍顿。 片刻, 太崖才道:“并非。” 奚昭:“那缘何会有这气息?是用了什么香?” 若真是用了什么香,那太史越也就不见得是他的师父了。 太崖没有直接应她, 而是聊起另一事:“如今仙门大宗多在天显境, 天显往东的仙岛上又有一处天机阁。” “先前翻舆图看见过, 听闻那仙岛漂浮在天,岛上星官每日观星卜算——我想起来了, 你师父不就在那儿任星官么?” “是。”太崖说,“不过师尊在天机阁任星官,是在五百多年前。我要说的这事,还得往上再追四五百年。” 奚昭颔首。 太崖道:“仙岛内有一天江河,一头接天际银河,另一头则落在天机阁旁。当年天机阁的大星师在河中养了尾灵物,唤作‘天江鲛’——你读的那《驭灵录》里,也当提起过。” “是有。”奚昭说,“能卜吉凶的妖灵,还十卦十准。” 当初她进恶妖林,就是拿天江鲛骗了那恶妖。 “天江鲛原为鲛身,若想化成人身,就得大星师拿了笔,寻至银河引来天水,点在护心鳞上,便能点化成人。 “但在点化天江鲛的前一日,大星师占卜吉凶,算了三卦,皆是大凶之象。思虑之下,她终是弃了这念头。 “若错过这日,天江鲛便只能终日游在天江河中,离不开仙岛半步。那鲛心急之下,最终骗了大星师刚收入门下的小弟子,说什么唯有从银河引来天水,才能算得真正通过考核,拜入天机阁。 “那小弟子本就是被家里人强塞进天机阁,根本不通卜算之术,日日担忧被赶出去,便应下了这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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