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不会这般咬她的——便是力气再小也不行。要慢一些,再轻一些,万不能磕着她…… 恍恍惚惚想了一阵,直等对上奚昭的眸子,她才遽然回神。 为何要想这些东西? 她慌忙垂下视线,暗自生恼,但又庆幸自个儿已经死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奚昭,”她擦去最后一点,忽问,“他这样待你,你是什么感受?” 眼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若奚昭不喜欢,方才定要推开的。 可她并没有。 奚昭抿了下唇,如实道:“就挺好玩儿。” 不过蔺岐好似根本不会接吻。 一开始只会浅尝辄止地碰一碰、啄一啄,后来有意学她,再往后似还咬到她两回。 月问星将帕子攥在手里,指腹死死压在那浅红的印子上。 布帕被她的手沁得冰冷,却又跟火一样烧灼着她。 她本想说,若她觉得有趣、好玩儿,那她也可以陪她。 可话未脱口,就又被一股卑怯给压了回去。 再开口时,她便转了话茬:“马上就要入秋了。” “好像是。”奚昭点头,“我看荷塘墙外面那棵银杏,叶子好像在慢慢变黄。” “秋天,就不怎么下雨了。”月问星将那帕子攥在手里,揉捏着,“也没那么多机会见你。” 奚昭心说,都不一定见得着面了。 现下一切都还算顺利,说不定很快就能和蔺岐结契。 等结了契,她便拎着包袱跑路了,管他入什么秋下什么雨,和她再不相干! 但她面上未显,只道:“虽说下雨少,也还有月圆夜。” 月问星欲言又止,最终却只低下头去。 “嗯……” - 另一边,太阴门大殿门口。 已是深夜,细雨绵绵。月郤掀开轿帘,借着夜明珠的余晖,他望见了正在马车一角看书的月楚临。 余光瞥见他,月楚临头也没抬地问:“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吗?” “嗯。”月郤把伞往后一递,等车外的小童子接过伞,才一步跨上马车,坐下,“那几个赤乌来的老头揪着我问兄长在哪儿,我只说你还有事要和鬼域的人办,没空来。还问了我不少话,想揪我的错处,不过我都装聋作哑,只当听不懂,应付过去了。” 他们今日来这太阴门,为的就是送那恶狐的尸首。 而赤乌境的人听说此事,忙不迭就派了好些人过来,还想为着恶妖林的事与太阴门争一争。 不过月楚临早有预料,只到了大殿门口,却没下去,让月郤跑这一趟。 “除了凶狐,可还提到其他事?”他翻过一页书,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说了,还不是要找那蔺岐。明里暗里问我府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人,还说若非做贼心虚,就让他们派人来查。我只道了句谁敢进门就要谁的脑袋,都挡了回去。”月郤重哼一声,“一帮老狐狸,就是想借这两件事做文章,以为把矛头对准我们月家,便能让咱们和整个太阴门闹出龃龉。” “其他人如何说?” 月郤挑眉:“都没怎么说话,不过我走的时候,裴家的走过来跟我闲聊了两句。说是他那小儿子收到了兄长前些日子送他的剑,很喜欢,日日佩着出去四处转悠。” “那便好。”月楚临道,“既如此,便无需去管赤乌的人了。” 月郤点点头。 他也清楚,那裴家的不过是借此表个态度:赤乌与月家之间,他们定然更倾向月家。 至于太崖师徒,他虽不喜,但兄长要留着,他也绝无二话。 雨势渐大,马车行得平稳。 走了阵,月郤忽想起蔺岐的话。 这几日,那些话总在他心底打转。偶尔得了空闲,就蹦出来折磨他一通。 他抬了眼帘,佯作无意扫了眼月楚临。 如此两三回,后者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 “阿郤,是有话要说?”他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月郤犹豫一番,终还是试探着开口,“就之前兄长说岭山派有魔物搅扰,我就写信问了问。昨天收到回信,说是魔物已清,但每日手忙脚乱,总忙不过来——兄长,不若过两天我去跑一趟?处理好岭山派那边的事了,再回来也不迟。” 月楚临思忖片刻:“也好。没了魔物,岭山派也算安全,可顺道看看那朵千年冰莲开得如何。” 月郤应好,又说:“我之前还和绥绥提起过那朵冰莲,她好像很感兴趣——等问星的事办好了,也恰逢明年开春,我想带她出去玩一趟,兄长以为如何?” 还是同一件事,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贸然说出决定,而把选择权交到了月楚临手中。 月楚临却道:“再说吧。” 月郤没急着应好,只问:“为何要再说?不过是带她出去玩一趟,又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阿郤,”月楚临合了书,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话锋一转,“你找到月映子了?” 月郤知晓他哥的脾气—— 一句话要绕三转讲。 他这么问,根本不是关心他找没找到什么月映子,而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和奚昭言宣心意。 “没有。”月郤大喇喇往后一倚。 “为何?”月楚临温声问道,“前两天不是还急着找么,还是说,蔺岐没有告诉你从何处弄来的月映子?” 要向他打听蔺岐的事? 月郤思忖着,终又撒了谎:“绥绥觉着月映子稀奇,想养,蔺岐刚好得了一株,就送过去了——至于我么,仔细想了两天,也没那么喜欢她,顶多觉得与她在一起玩儿挺有意思。索性过段时间想清楚了再说,省得我后悔,她也为难。” “你已多大年纪了,还是改不掉玩心么?”听着像斥责,可月楚临的语气竟比方才还要好上些许。他拿起茶盏,呷了口,“我倒以为蔺岐是对奚昭有意,才送了那株月映子。” “哪会有这事,我和他来往不多,但也算了解他这人。看着是个正正经经的闷罐子,其实根本藏不住心事。他要真喜欢绥绥,只怕早就说了。” 月郤语气松泛,仿若顺口提起一件有趣的事。 月楚临放下杯盏,含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到底有追杀令在身,和奚昭走得太近,对她并无好处。我若不在月府,你要好生照看着奚昭。” 月郤垂下眼帘,掩住沉沉双目。 “嗯,兄长放心。” 语气平常,搭在膝上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 - 夜里滚了几声雷,第二日又作晴天。 奚昭吃过早饭就接着昨晚的书看,想继续找在招魂幡里看见的符文。差不多翻完一本书,一无所获,忽听见门外有响动——好像自从她开始蕴养灵物后,感官就变得敏锐了些。 她放下书,循着声儿往外走。 外面,蔺岐正走进院门。 “小道长?”奚昭上前,“这会儿不该在修缮禁制么,找我有何事?” 与她视线相对,蔺岐不免又想起昨夜的事。 他屏了呼吸,勉强压下躁乱心绪,语气平静地应着她的话—— “禁制已检查完了,只需修缮。施以诀法,便能自行修复,偶尔查看便可。”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囊,递给她,“这是刚炼好不久的丹药,有调养之用。每日服一粒,一月后再作更换。” 奚昭接过。 他说得不错,隔着布袋子都还能摸着那丹药的温热气。 明显是刚炼出来的。 她摩挲了阵,目光又落在他脸上。 还是冷冷淡淡的,眼下却浮着淡淡薄青。若不细看,真瞧不出来。 她忽想到什么,眼梢见笑。 “小道长,你别不是整晚没睡?” 蔺岐一怔。 随后,那白玉似的耳上便透了红。 他垂下眼睫:“雨夜嘈杂,难以安眠。” 若非那透红的耳尖,仅听声音,真瞧不出丝毫异样。 这人可真有意思。 奚昭扯弄着药袋子的系绳,单看着他,也不说话。 良久,蔺岐终是被那难以忽视的视线迫得说了实话:“岐总思虑着昨晚的事,故此一夜不得卧。” 奚昭忍不住笑:“原是这般,我只当每回下雨你都要失眠一次。若这般,竟比天机阁的人还算得准了。” 蔺岐定下心神,最终将一夜所思全盘托出。 “我知晓奚姑娘是有所求,才接近与我。师父亦提醒过,但岐——”他稍顿,轻而又轻地送出几字,“是心甘情愿。” 奚昭没想到他这般坦诚。 她思索片刻,反问:“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蔺岐:“尚且不知,奚姑娘不妨直言。” 奚昭正要说话,余光就瞥见远处来了一人。 是月郤。 她收回视线,把药袋子收进袖中。 “待会儿再说吧。”她往前两步,对月郤道,“阿兄,东西已送走了吗?” 昨天月郤本说要来找她,临了又让人托话,说是要给太阴门送东西,回不来了。 “昨晚就送去了。”月郤扫一眼蔺岐,“我方才去宁远小筑找蔺道长,却听太崖道君说,蔺道长早早儿地就来找你。还托我给蔺道长带句话,说是别忘了午时的修行。” “有劳月公子带话。”蔺岐面容平静,“不知找我何事。” 月郤尚未把事查清楚,不想无端惊着奚昭,便答得笼统:“先前你问我那事,我有些眉目了。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你什么时候有空?” 蔺岐会意,道:“此事在月公子。” 月郤不想多耗,答得也爽快。 “好,那就午后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你。”敲定了这事,他话锋一转,“不知蔺道长找绥绥什么事?”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扫他两眼,似想看看他身上带了什么东西没有。 别又从哪儿挖了月映子。 不等蔺岐开口,奚昭就道:“我托小道长炼了些丹药,他炼完就给我送来了。” “哦,”月郤哼笑一声,“看来蔺道长记性好,也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如此,便不担心道长忘事了。”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蔺岐却明白他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先前约定的事。 他神色不改,只道:“月公子尽可放心。” 奚昭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游移两番。 她怎么觉得这两人有事瞒着她? 刚这么想,远处忽传来声叫唤:“月公子——” 奚昭眼一抬,瞧见蓬昀跟游魂似的从远处飘过来了。 她复又看向蔺岐:“那人是往这边来的,小道长不需要躲一躲吗?” 月郤也跟了句:“蔺道长不妨先回去。” 蔺岐尚分得清事情缓重,不欲与他争辩。他颔首以应,本要掐个诀法离开,但又心觉不舍。便脚步一转,作势往假山后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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