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感觉,这人……笨笨的? 她尽量不去看那两截断笔,拿起书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 “绯……潜,”她抬头看他,“之前为什么不化形?” 她还把他当成真正的小虎崽儿养了一个多月! “变不了。”绯潜板着脸解释,“我受了重伤,而且戴着符囊。” 也是。 符囊的确是她给他戴的。 奚昭想了想,问:“在鬼庙里遇见的那些人是?” “算作同僚。” “同僚?何处的同僚?” 绯潜抓了抓头。 他不打算瞒她,索性全盘托出:“天显境,暗部。但都是以前的同僚,我不打算回去了。” 奚昭知晓天显境。 和太阴、赤乌不同,天显境多出人族修士,仙门大家大部分也都在那儿。 但她从未听说过什么暗部。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绯潜解释得更直白:“多做些杀人的事。” 奚昭一下站起来了。 “杀什么人?” 别不是他在追杀太崖师徒。 有了这念头,她瞬间脑补出他装虚弱混进月府,其实是为追杀太崖师徒的故事。 但绯潜的回答让她放了心:“天显境的叛贼、入了魔的修士、逃犯……让杀什么杀什么。” 原来只杀和天显境有关的人。 奚昭收拾好纸笔:“如今你伤都好了,也该回去了吧。” 方才看见他化出人形,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留不得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灵宠,留着也无妨。 但他能化人不说,现在还和天显境扯上干系。 那就更不该待在这儿了。 她虽用符囊限制过他的妖力,可好歹也帮他疗了伤。 他应该不会恩将仇报。 她想得周全,不想绯潜却道:“不行!” 奚昭一愣:“什么?” “我回不去了。”绯潜说,“那几人找我,只是为了确定我的安危。况且当日受伤,也是因为暗部里有人害我。” 是起了内讧吗? 奚昭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只道:“可我也没法留你啊。” “为何不能?”绯潜挠了下前额,别开视线,不大自在道,“你先前都说了,要帮我梳毛。” 奚昭:“……” 那现在她该梳什么? 她抬眸,视线落在他头上。 那些白布吗? “你头上——”她指了指自己的头,“为什么要缠着布?” 是受了什么伤吗? “暗部不能以面示人,若任务失败,便要烧了这布,毁去容貌——我现下还没彻底脱离暗部,暂时没法儿取。”绯潜揉了把烫红的耳朵,声音低了不少,“不过你若想看,我也能偷偷让你瞧一眼。” “不想。”奚昭答得干脆。 绯潜错愕:“为什么?!” 奚昭实话实说:“如果当日你以这副模样倒在月府外头,我是绝对不可能冒风险救你的。” 好半晌,绯潜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比起现在,她更喜欢他化身成虎崽儿的模样。 他心底泛出一丝微弱的酸意,嘴上却道:“我平日里又不化出人形。”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下一瞬,他便又变回那虎崽儿模样。 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嗷嗷”叫了两声。 随后他便看见,奚昭原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见了浅笑。 灵虎撞了下她的小腿,随后转身进了花房。 不多时,就叼着把短齿梳子跑了出来。 “嗷!”它把梳子丢在地上,拿爪子拍了两拍。 奚昭原还在心底提醒自己,这是人变的。 可一对上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还有憨态可掬的模样,脑子便空了。 只摸一摸……应该也没事。 “要听话。”她拿起梳子,“只暂且留你一段时间,如果惹出什么事端,还是得走。” 灵虎仰起脑袋,咬住了她手里的符囊,拽了拽。 意思是让她给它戴上符囊,它便没法化出人形了。 给它系上了符囊,奚昭这才用短齿梳子给它梳毛,梳得它直打呼噜。 顺毛的间隙,她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难怪之前它总不愿意吃生肉。 - 当天晚上刚入夜,月管家就找上了门。 奚昭早知道他会来,倒不奇怪。 一见着她,管家便开门见山地问:“奚姑娘可知蓬昀在何处?” “蓬夫子?”奚昭反问,“听闻薛家人都在城里处理出巡剩下的事,管家为何不去那儿找,反倒我这儿来了。” “蓬昀当日从你院子出去后,就不见了踪影。”管家说,“如今薛家正在追查,奚姑娘若知道些什么,还望尽数相告。” “我不清楚此事,管家不妨从旁处下手。而且……”奚昭稍顿,“管家最好不是趁着兄长不在家,故意来苛责我。” 管家神情一变,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太崖的身影。 他敛下心绪,拱手:“道君。” 方才他俩说话时,太崖方才也听见了一两句。又稍一细想平日里这老管家的行事作风,便将眼下状况摸了个透。 他嘴上揶揄:“老管家却是清闲,夜里四处乱逛。府里的事还没整理明白,就把手伸向了别人家里。老管家,别不是一张嘴想吃两家饭?若是如此,小心撑了肚。” 管家脸色一白。 太崖以前在学宫求学时,就来过月府。他对这人的脾性也算了解一二,便忍下了没说出的话。 “道君言重,不过是来问一两句而已。既然道君找姑娘有事,那我便也不作搅扰。” 刚说完,他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奚昭才将视线移至太崖身上。 “他走了,道君不走?” 太崖垂眸笑道:“我又并非那平白无故寻麻烦的老贼,自是有事找奚姑娘了。” “什么事?” 他将这几日月楚临去宁远小筑的事与她笼统说了,又说把自个儿扯出来是为混淆视听,遮掩她和蔺岐的事。 粗略讲了一通后,他道:“虽不知见远如何知晓了你离府的事,但现下他既然有所察觉,必然会对你这儿多几分在意。我若一天都不来,岂不是惹他生疑?” 听了他的话,奚昭也不觉得稀奇。 事情尚且都在她的料想中。 月楚临应是从蓬昀的散魂那儿听到了鬼庙的事——那抹散魂本就是她让绯潜放走的。 先前和蔺岐说起结契的事时,他就跟她提起过,月楚临会帮着解决追杀令的事。只不过眼下有其他事耽搁了,迟迟未动。 如今月楚临知晓她离开过月府,又清楚太崖也掺和其中。必然会想办法先解决了追杀令,以免太崖影响他的计划。 现下她只希望,月楚临多在外面待两天。 还有如那天来她这儿送东西的小童子所说,月郤能尽快赶回来。 她粗略想了一遭,忽看见太崖颈上的白布。 便问:“道君的伤还没好么?” “伤了妖身,难免好得慢些——怎么,奚姑娘此处有灵丹妙药?” 话音落下,远处夜色中又来了一人。 是蔺岐。 他也看见了太崖和奚昭。 走近后,他先是和奚昭问了好,再才看向太崖。 面容平静道:“师父未曾说过要来此处。” 太崖笑说:“玉衡,你这话倒来得荒唐。我去何处,还反要向你请示不成?”
第52章 太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蔺岐却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埋藏在松泛情绪里的攻击性。 或说,眼下正是那些微的攻击性支配着他所有情绪的变动。 蔺岐正思忖着缘由,就又听见太崖道:“鸟雀落枝, 若知晓落在错处, 振翅便飞——人却不是, 想换条路走不知得吃多少苦头。不为此忧心, 反倒整日惦念与他不相干的事——玉衡, 你以为如何?” 蔺岐瞬间明白过来,太崖是在说他修炼的事。 要另换仙道绝非易事, 需破而后立。 原是在为此事斥他么? “弟子心中自有打算。”他冷声说, “道君也无需顾左右而言他, 说些与眼下无关的事来搪塞我。” “无关的事?”太崖笑道, “看来你心中打算确然不少, 下一步又有什么考量?在这儿等着旁人进府杀你么?” 蔺岐神情平静:“师父有话不妨直说, 与月公子相交, 也不必学些他拐弯抹角的本事。” 太崖偏还有闲心调侃:“其他尚且不论, 你这话着实令为师伤神。”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奚昭听得一脸懵。 什么鸟雀,什么换条路走。 怎又扯到月楚临了? 虽不知他俩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但她却听得分外专注。 她还没见过这样吵架的—— 一人笑眯眯地放冷箭,另一人则冷着脸回斥。但都语气平静, 不显怒容。 光看脸色语气,根本瞧不出他俩在生气。 偏偏这样, 还能顺便把其他人扯进来内涵两句。 这等情形, 但凡一个人显出怒态, 只怕都要落在下风。 她觉得可以学学。 这比随意发泄怒火的攻击性可强太多了。 也不知道就这么吵下去,得靠什么分出输赢。 正听得出神, 她忽感觉脖子像是被什么给钳了下似的。 “嘶……”她抬手捂着脖子,陡然想起是太崖前两天咬出的伤。和上回那缠绕在指上的小蛇咬出的伤不同,这回伤口好得很慢,时常冷不丁就会一阵刺痛。 下一瞬,两人便都看向了她。 对上视线,奚昭登时警惕起来。 怎么,轮到她了吗? 蔺岐的神情明显没方才那般紧绷了。 “奚姑娘身有不适?”他问。 “没。”奚昭的手压在那伤口上,忍着刺痛。 太崖眼梢一挑,登时会意。 “可是上回的伤还没好?”余光瞥见蔺岐在看他,他又道,“上回误咬了奚姑娘,想来天气太热,伤口好得慢。” 他说得含糊不清,蔺岐便下意识以为是上次在宁远小筑,太崖用指背蛇印咬伤她的事。 心底明白,但又有不解。 当时伤都快好了,怎的过了这么多天,又作反复? 奚昭接过话茬:“擦了药,但总不见好。也不流血,就是总有些刺疼。” “既是本君惹出的祸端,自当负责。”太崖抬了眼帘,“走罢,寻处亮堂些的地方,我替你看看。” 奚昭觉得有理,点头应好。 又说去拿两枚夜明珠,也看得清楚些。 不过还未动身,便听见蔺岐道:“抱歉,方才不该让奚姑娘看见那等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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