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醉得厉害,砸得这般重也不见睁眼, 还是昏睡着。 奚昭看了眼太崖,又望向蔺岐。 是太重了吗? “小道长, 要不要帮忙?” “无事。”蔺岐应道。 他方才还打算扶起太崖,这会儿却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像拎剑那样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毫不客气。 不知想到什么, 下一瞬,他竟又松开了手。 太崖再次摔倒在地, 这回倒是砸醒了片刻,半睁着眼呓语着什么。 随后又沉沉睡去。 蔺岐睨了眼地面洇开的血,再看向奚昭。 “天色已晚,奚姑娘,先送你回去。” 啊? 这就不管他师父了? 要是月楚临再出来,或是被人看见这满院子的血怎么办? 奚昭就势往前一撑,跳落在地。 “我没事,有月亮也看得清路——要不还是先把道君送回去吧?你送道君,我去把院子里的血弄干净。” 还有月楚临那儿,也得想个法子。 “奚姑娘在意他?” 几乎是在奚昭说完的同时,蔺岐就送出了这句问语。 未经思索,也比平时急促几分。 亦是问出口后,他忽又意识到失态,抿紧了唇。 不该问。 但在奚昭听来,他的语气跟往日一样冷淡,根本没什么区别。 由是她道:“不是,他流的血好像有点太多了——不用先给他止血吗?” 蔺岐默了瞬,再开口时声音更冷:“不用,死不了。” ? 谁在说话? 奚昭左右看了两眼,见周围没人,才确定这话真是打蔺岐口中冒出来的。 …… 还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话落的瞬间,蔺岐又觉不应在她面前如此。 他平复下心绪,再道:“道君的伤无需担心,不过是血流得多了些。让他在此处歇息片刻,再来接他——这院中血迹,用净尘诀便可。” 奚昭:“……” 不过是血流得多了些? 后面那么长一条血迹他是真不看啊。 人都像是刚打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了。 还有,歇息…… 昏死和歇息完全是两回事吧! 觉察出他似有不快,奚昭问:“小道长,你在和他置气?” 蔺岐一时未应。 半晌才道:“道君私斗,实为不该。” 奚昭明了。 原来是在气他私底下和别人打架。 也是。 私斗不说,又弄出这副落魄相,还让自家徒弟看见了。 她想了想道:“我虽不大清楚来龙去脉,但这回是事出有因,你可以等道君醒了再问他。” “嗯。”蔺岐看着她,虽不大明显,眉眼间确然融出些许温和,“待道君醒后,我再问他——奚姑娘,走罢。” - 不知睡了多久,太崖才恍恍惚惚地醒来。 头疼得厉害,似是快要炸开。太阳穴一阵阵地跳痛,喉咙也干。 还有腿,疼得动弹不得。 一开始他还茫然于那阵剧痛,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记起是被月楚临的影子给捅伤了。 记起此事,他倏然清醒过来。 那影子如何了? 太崖睁眼,正欲起身,余光忽瞥见床边坐着一人。 那人一动不动,也无声息。石雕般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冷冷看着他醒过来。 “玉……”太崖张了口,声音嘶哑破碎。 他撑着剧痛欲裂的头,意识不清地问:“玉衡,我睡了多久?” “一夜。”蔺岐淡声道。 还不算长。 太崖稍松一气。 却听蔺岐又道:“另又睡了一天。” 这么久? 太崖怔住,侧眸看去。 只见外面夕阳斜垂,已是傍晚。 难怪头疼得厉害。 他又动了下,只觉腿疼难耐。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被那影子刺出的伤还在缓慢往外渗血。 若非昏迷之前使过一个止血诀,只怕血早就流干了。 蔺岐也看见了那伤。 在太崖开口前,他先道:“不晓道君的伤情如何,故此不敢随意处理。” “无妨,被剑刺了下而已。”太崖将手压在伤口上,指尖渐有黑息涌出,缓慢治疗着伤口。 蔺岐问道:“道君何故会被剑刺伤?”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之后再与你说。”太崖稍顿,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玉衡,是你将我送了回来?” 他记得自己应是在月楚临的院子,还有奚昭。 突然想到她,太崖脸上不由多了些轻笑。 原来她接吻时,当真会咬人。 蔺岐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忽道:“道君晕在了月公子的院子里,奚姑娘一人带不走,便让我去了。” 想起那影子,太崖又问:“你去时可瞧见什么异常?” “未曾。”蔺岐话锋一转,唤道,“师父。” 也是被他唤了这么一声,太崖才后知后觉刚刚他一直在叫他道君——放在平常,仅有生气时,才会这么叫他。 他懒靠在床头,没什么气力地问:“怎的?” 蔺岐神情平静:“我意欲与奚姑娘结契,烦请师父为我二人结成契线。” 道侣契结成时,契印刻下的瞬间会释放出印灵。而奚昭现下难以承受住此般强大的力量,故此,结下道契时还需要另一人来帮着疏散印灵。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太崖还虚闭着眼,以作休憩。直等听见“结契”二字,他才抬了眼帘,斜眸瞥向蔺岐。 他问:“连功法都没废,怎又谈到了结契的事。” 蔺岐应道:“结契在先。” 太崖眯了眯眸子。 自蔺岐炼化内丹后,就开始修习无情功法。要是他自行废去功法,修为定会大跌,但也不至于要他性命。他在修炼一事上天赋异禀,再花上些许心思,恢复修为并非难事。 但若先与人结下道契,以此强行废去功法,恐怕到时不止修为大跌,连内丹都难保住。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竟会生出这种莽撞念头。 “然后?”太崖一手撑着脑袋,“结了契,再有什么打算?” 蔺岐应道:“带奚姑娘出府。” 太崖轻笑:“玉衡,你若真要结什么道契,届时连你自己都顾不得。即便真能带她出府,又要往何处去?是跑出几里地,再被月府的人抓回来,还是等着赤乌的人追踪到你的去向,要了你二人的脑袋。又或者,要我先替你们结了契线,再护着你二人的性命?” 蔺岐垂眸,暮色下的面容瞧不大明晰。 “师父无需操心,我已想过。带她出府,再与她一道去天显境。天显境仙门十二,其中陵光岛以驭灵见长。 “岛主与我自小相识,当日逃离赤乌境时,他便寄信与我。我也……还有一物寄存在陵光岛上。在修为重铸前,足以确保安危。思来想去,此路最为合适。” 太崖不知他竟考虑得这般周全。 他思忖着说:“你是她何人,要替她定下去处。”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概有斥责之意。 但蔺岐神情未变,道:“自是要先问过奚姑娘的意愿。若她另有想法,岐自会再作打算。” 太崖叹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妥当,怎可知她出了府,不会弃你远去?你应想得到,便是不去陵光岛,她一人也活得下去。” 蔺岐沉默片刻。 良久,他抬眸说:“是去是留,皆在奚姑娘自己。是岐心甘情愿,不论结果如何,自是担得起。” 太崖闭了眼,压在太阳穴处的指腹清晰感受到突突跳动。 他竟险些忘了,这人有多执拗。 “你急于结契,为何?” 蔺岐并未应声。 太崖缓抬了眼睫。 “其实……与其让你担下结契之苦,也另有更好的选择。我——” “师父,”蔺岐冷声打断,“岐只问师父愿否?” “容我再想。” 蔺岐:“想到何时?” 他几乎在步步紧逼,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 太崖只觉头更疼。 现下月府的事还没弄明白。 他不知道月楚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为了留下奚昭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还有那影子。 万一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哪怕出了府,怕也会想尽办法找她。 届时,恐日日不得安生。 目下最盼的,便是那月家二子早早想清楚,能与他联手。 桩桩件件尚不明确,他自是没法和蔺岐说得太清楚。 但以蔺岐的性情,起了什么念头,便不会轻易放下,三两句话根本敷衍不过去。 他揉按着太阳穴,忽想起一事。 “玉衡,”他眼神一斜,“你可曾告诉过奚昭?” “何事?” 太崖垂下手,搭在那半好的腿伤处。 他慢条斯理地问:“你与她结契,定要修为大损。若一时不当,还会危及性命——此事,你可曾与她说过?”
第68章 (二更) 蔺岐半晌才应道:“这与此事无关。” “怎的没有关系。”太崖眼帘一掀, “你若告诉她,她会甘愿与你结契?” 蔺岐别开眼神:“既对奚姑娘没有影响,便也无需告诉她。” …… “是么……”太崖作势下床, “那你且瞒着。但不将此事告诉她, 为师断不会帮你。” 蔺岐稍拧了眉:“为何?” “你应清楚。”从他身旁经过时, 太崖顿了步, 乜他一眼, “玉衡,方才为师还在想你何故这般急切, 细思之下, 总算琢磨出缘由——你知晓了, 是么?” 蔺岐垂眸, 神情冷淡:“知晓什么, 弟子听不明白。” 太崖眼梢挑笑:“听不明白便先糊涂着。哪日舍得明白了, 再来与为师论是非。” 他将话说得含糊, 使了个净尘诀后, 转身便往外走。 蔺岐冷看着他的背影:“天色已晚,师父要去何处?” 太崖头也没回:“今晚你照常看符书罢,我去月二公子那儿走一趟。” 蔺岐静立在原地看着他走出房门, 一字未应。 - 月郤仰躺在屋檐上,一手把玩着一根箭矢。 这箭是铸器阁刚打出来的, 箭头由名师所铸,锋利无比。箭身差了些, 不过模样应当能讨绥绥喜欢。 还是得再让人改一改。 正想着, 他忽感受到有气息迫近。 他仰身坐起, 双臂大喇喇搭在膝上,视线一压, 看着下面。 “妖道,找谁?” 太崖刚踏进院门,就听见这么一声。 他抬头望去,在屋檐处瞧见了月郤。 笑道:“来月公子的院子,自是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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