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轻易托付信任。” - 奚昭正在给睡莲浇灵水,忽觉额心一阵剧烈刺痛。 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疼得她紧蹙起眉。 手也跟着一抖,水壶遽然落地。 壶里的灵水全都溅洒出来,在旁边剪花枝的绯潜听见声响,侧过身。 “奚昭!”他一把丢开剪子,跑至她跟前,“你怎么了?!” 奚昭双手捂着额心,躬低了身。 “疼。”她浑身都在抖,“脑袋疼。” “磕着了吗?”绯潜强压着心底的慌意,一手握住她的腕,“你先松手,别使劲儿按着,我看看。” 奚昭低喘着气,由着他拉开手。 紧接着,绯潜就看见了她额心的一点红印。 那道缘命印本该是隐藏起来的,现下却跟一滴血一样印在她的额心。 与此同时,她的周身爆散开冲天妖气。 绯潜皱拢了眉,将妖气全都强行压在屋里,并往她的额心处注入灵力。 “道缘命印破了——是不是那道士捣鬼?”他目露怒意,“我去找他!” “没事,和他没关系。”奚昭紧闭着眼,忍着那股剧痛,顷刻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应是太崖说的那办法奏效了。 蔺岐的修为在恢复,而与她的契印也会随之解开。 绯潜又急又恼。 可想着她本就头疼,只能生压下怒火。 但突然间,他反应过来。 如今道缘命印破了,若非蔺岐故意为之,那他岂不是…… 想到这一可能性,他一时心惊。 不过仅是猜测,他只压在心底,并未说出。
第95章 (三更) 就在这时, 奚昭突然说:“绯潜,我有些难受。” 绯潜躬身看她,急问:“何处难受?” 奚昭抚着心口, 面上血色尽褪,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就是……心底难受。” 按理说不该。 倘若蔺岐能恢复修为, 应是好事。 她缘何会感到这般难受, 心底空落落的。 绯潜紧蹙着眉, 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道缘命印破了的缘由——就和跟灵兽结契,却又毁去契印一般, 心底难免会不舒服——仅是命印带来的影响。” 奚昭勉强点头。 缓了阵, 她倦抬起眼睫:“头没那么疼了, 我想去睡会儿。” 道缘命印一毁, 连带着浑身气力都被抽得干净。 她现下只想歇息。 绯潜捡起那摔落在地的水壶。 “你去睡, 这儿的灵水我来浇。” 奚昭应好, 转身回了卧房。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睡时还能见着太阳, 等再醒来的时候,突然开始落雨了。 恍惚间,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她尚还处在半梦半醒之中, 模糊记起之前蔺岐说今日要出去采药,回来时会带团圆饼, 便下意识以为是他。 但出去了才发现是绯潜。 他抱着一堆衣服,从雨中匆匆跑上台阶。 “突然下了雨, 这些衣裳都险些打湿了——奚昭, 你头怎么样, 可还疼?” 疼得很。 睡着的时候没多大感受,这会儿一醒, 就又觉得头像是在被针扎一样,传来绵绵密密的痛意。 但奚昭摇头。 “已经好多了,估计是睡太久,这会儿有点闷得慌。” 她跑回屋里,对着镜子照了阵,确定额心的红印子消失了,才拿起竹篓里的伞。 “绯潜,那些衣服丢我床上就行,我出去走走,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打着伞,径直去了府门口。 大门和往常一样紧闭着,许是因为在下雨,不见往常守在门内的两个小童子。 她在原地打着转,本想借着这股凉气去去昏沉劲儿,不想越转头越疼。 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开的声响。 奚昭抬眸望去。 太崖恰好从府外进来。 他没打伞,也没使避水诀,身上被雨水打得半湿,周身笼着层朦胧雾气。 “奚姑娘,”他眼底划过丝讶然,不过转瞬即逝,“是在此处等谁?” 奚昭往他身后看了眼。 除了他,再没其他人影。 她收回视线:“等你——小道长没回来吗,事情可还办得顺利?” “该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太崖稍顿,那狭长眼里压着习惯性的浅笑,“即便再回来,他恐也记不得奚姑娘了。” 说话间,他始终打量着她的神情。 奚昭:“我知道,道君之前不就说过?不过看造化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眨眼就能恢复修为吗?” 而且道契都解开了,按理说蔺岐的修为应该已经恢复了才是。 太崖走至她身前,从她手中接过伞,打在两人头上。 只不过伞面要朝她倾去几分。 “玉衡如今在万魔窟。”他轻声说,“能否活着出来,要看他自己。” 奚昭怔住。 在那一瞬之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道契并非是轻易就能毁去的东西,除非—— 她面露错愕:“道君说的办法,难不成是让小道长去死?” 太崖并未否认。 “曙雀仙一族与凤凰相似,皆能浴火重生。万魔窟中魔气最盛,是涅槃的最佳去处。”他道,“与其煎熬百年,倒不如一时痛快。” 奚昭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 她对《万魔》的世界观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曙雀仙一族到底有没有复活的本事。 但她觉得,太崖大概率没说谎。 蔺岐先前就送过她一尾羽毛,说是在濒死之际能保住魂灵,以待复生。 而且太崖还给了他一块存有妖力的玉石。 她不由得紧拧起眉:“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 毕竟他俩的道契都已经断开了。 “若他遇险,玉石当有反应,眼下我尚未感知到。”太崖没把话说得太死,又似是看出她的不解,道,“万魔窟已属于另一境地,魔气阴毒,吞噬道缘命印并非难事,故而道契得解。” 奚昭低头思忖着。 太崖先前和她说过,会先过问蔺岐本人的意见。 由是她下意识认定,去万魔窟也应是蔺岐自己的选择——毕竟太崖那般在意自己的弟子,应该不会坑他。 蔺岐也应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况且还有两枚玉石护身。 思及此,她勉强放下心。 既然他俩都觉得入万魔窟更好,那这法子定然比再修炼百年更靠谱。 太崖垂眸看她。 “奚姑娘,”他一改往日的放浪作派,语气也算温和,“如今虽道契已解,但到底曾有道缘在身。我为玉衡师长,往后自会代他照顾你。” 奚昭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不用啊,要顺利的话,禁制马上就能解开了。道君只需帮我保管着这秘密,别让兄长知——” 话至一半,太崖突然抬手,一指压在她唇上。 奚昭登时反应过来。 她再不提什么禁制的事,改口道:“道君,你没买团圆饼吗?” “团圆饼?”太崖收手。 “对,明日就是中秋了,人族常有中秋吃团圆饼的习俗。” “我知晓了,待会儿便去买些。”太崖应道,随后抬头看向不远处,“——见远。” 奚昭这才转过身,只当刚发现月楚临。 “大哥?”她忍着头疼,“你是要出府吗?” 月楚临静站在廊道处,也不知来了多久,眼含温笑地看着他俩。 “有事要出府一趟。”他的视线来回游移两番,最后落在太崖身上,“恰好遇着,太崖,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奚昭其实不大想太崖走。 许是因为道缘命印毁了,她现下不仅头疼得很,还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心情也差,总想打骂些什么。 但她没表露在神情间,太崖一时也没看出,将伞递还给了奚昭,明摆着要去跟月楚临说话。 见他作势要往月楚临那儿去,她顿生火气。 烦死了! 两人一样烦! 她在心里骂了月楚临两句,连带着也不愿搭理太崖了,转身就走。 太崖这会儿才瞧出她不大对劲。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背影,忽想到什么。 但正欲追去,便被月楚临叫住了。 “太崖,”月楚临问,“今日去了何处,怎不见蔺道长?” 太崖收回那一步,转而笑道:“趁着中秋未至,去采了些草药。至于玉衡……如今追杀令都已解除,便让他出府去了。” 月楚临也笑,喜怒不形于色。 “他既走了,你又作何打算?” “结界修缮已近尾声,何必着急。”太崖缓声说,“时候到了,我自会离开。” - 奚昭攥着把伞就往明泊院冲。 步子迈得大,恨不得飞起来似的。但没走多久,就被头疼逼得停下。等缓过那阵痛意了,便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 如此反复好一阵,忽在路上瞧见了另一人。 是月郤。 他一手打伞,另一手拎着袋箭矢。看他走的方向,也是要往明泊院去。 翻涌在心底的躁意勉强舒缓些许,奚昭喊道:“阿兄!” 月郤一怔,回身看她。 经过这两日的休息,他的眼睛已经好了不少。但细看之下,眼眶还是有些泛红,明显背地里没少哭过。 他原还是副躁恼模样,见着她,神情顿时好转许多。 “绥绥?”他眉梢扬笑,“正要去找你。这么冷的天,你不在院里待着,怎在这儿?” 那头疼实在折磨人,仿佛有无数蜂群横冲直撞。 奚昭再忍不住,索性将伞丢了,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 她突然跟炮仗似的冲过来,月郤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忙拿打伞的那条胳膊护着她。 等回过神了,心才开始一阵阵地跳,快得惊人。 “绥绥,怎、怎么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阿兄,”奚昭紧闭着眼,“我头疼。” “头疼?”月郤登时压下了那点不自在。 他打好伞,顺手将那袋箭矢放在走廊边沿的长椅上,然后抬手,搭在她的前额上,探入一股妖气。 没发热,却比发了热还糟糕。 她头中有些许妖气在横冲直撞,也难怪头疼。 “没事,是有些许零散妖息,除净便好了。”月郤低声宽慰道,正欲帮她把那妖气驱散干净,却陡然发现了另一事。 刻在她额心处的道缘命印,竟消失了。
第96章 月郤的手一顿。 片刻错愕后, 他又再三确定着道缘命印是否存在。 的确解开了。 也正是因为道契得解,那些残留的妖气失去了掌控,在顶窍间横冲直撞, 才致使她头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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