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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拉开帘子，布料摩擦的声音就惊动了正在伏案揭裱的唐老。唐老放下手中的镊子，虎着脸看着洛清溪，“我不是说过在我工作时不要进来打扰我的吗？” 洛清溪没有辩解，只是将手中的手册递给唐老。唐老一脸疑惑地接过来，犹豫地翻了几页手册，然后立马脸色大变，他呼吸急促，眼睛大鼓地看着手册中的内容，“这……” 洛清溪敛目，脸色平静，“我先前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这个小册子。这里面似乎是先父整理的有关古时制纸的方法。” 唐老快速地翻着手册，这一手隽秀坚挺的字迹可不是只有洛父才能写得出！他再细细思考其中的制纸方案，更觉得行之有效。他的脸色变幻莫测，许久，他一脸凝重地对洛清溪说，“你先待在这里，这手册我先拿去科技部那边检验。”不等洛清溪有所反应，他便急冲冲地走了。 洛清溪轻叹一声，任由自己疲倦的身子瘫软在藤椅上。她睁大着双眼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苦笑几声，“这下子，只怕自己靠着父亲进来的消息更是添了几分可信度了。” 不由得想起那一手神似洛父的字，洛清溪生硬地扯拉着自己的嘴角，那把剑不是说自己大字不识吗？怎么自己一遇到问题，他就学富五车，连字迹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样了呢？ 她真的是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了。 足足过了几个钟，唐老才难掩喜色地回到小院。他也不解释那手册去了哪里，先是打量了洛清溪几番，然后便吩咐洛清溪去小院外间把那三个人带进来。 洛清溪和唐正云一左一右地围着唐老，五个人挨得紧紧地围着大案上的那张亟待揭裱的古画。唐老的声音难得愉悦轻松，“如今故宫正是紧缺人手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谈资论辈了，咱们字画组几个人都要加紧学习，这揭裱你们能学几分是几分。” 说完，唐老就伏于案上，一手拿着镊子另一只手轻抵在托纸翘起的地方，然后便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翘起来的一头往下滑。“嗤”的一声，翘起的纸越来越小直至断了，唐老便将它夹住丢在一边的小匣子处。 “看清楚了吗？”唐老直起身子，犀利的眼锋扫过四人。四人连忙点头，小康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唐老，“都看清楚啦，师父好熟练呀。” 谁不喜欢被夸？唐老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既然这样，你们有谁想要来试一下？”他的视线重点关注了小康和小恒两个人。 刚刚表现活跃的两人立马低下了头。这揭裱的活儿看着简单，真动手起来，不是行家还真的做不好。况且这画可不是只占了个年头，这可是真正的传世名画，若是她们一不小心扯坏了，谁赔？ 唐老皱着眉头看着两个鹌鹑似的女人，终究没说什么，他转头对着身边的洛清溪说，“清溪，你来试试。” 洛清溪立马感觉到了两道幸灾乐祸的视线。不过，她没有拒绝，而是一言不发拿起了镊子。这桩事摊谁头上都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没有谁不是冒着损坏古画的风险来揭裱，只是修复师本来就是个动手的活儿，动过手和没动过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只要有机会，就应该去试！ 洛清溪学着唐老的样子，伏于案上。只是马上，她就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自画卷处升起。她倒抽一口凉气，额头甚至渗出冷汗，那拿着镊子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察觉到唐老严厉的眼神，洛清溪不禁苦笑连连。以往无法无天惯了，她现在才发现没有了小红在身边，她将会落到什么样的危险境地。 洛清溪低头，看着案上那副在她眼中阴气森森的画卷，心想，她是不是应该勇敢些？她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去修复这些古老的文物件？脑海中浮现出展晟扬突然消失的情景，如果她再努力些，是否他也能早日得到自由？ 洛清溪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郁闷之气，那双无神的双眼似被抹去灰层般明亮动人。洛清溪，不要再消极沉郁下去了，把文物修好才是对每个人都好的办法。 坚定再次回到那双明眸中。就好像她重生的第一天信誓旦旦地对原身说，她会替她好好地活下去。现在，她也不惧困难，坚定承诺，她会让展晟扬得到他应有的自由。 冰冷再次从四周缠绕上来，他们贪婪地堵塞血管，顺着骨髓不断逼近心脏。洛清溪甚至能听到他们噬人的可怖的狂欢声。 只是那拿着镊子的手却稳得可怕。洛清溪想起了上辈子祖父叮嘱她手要稳心更要稳时的严厉眼神，想起了自己把洛家从泥淖中一步步扯出来的情景，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锐光一闪。就是这个时候！她猛地夹住托纸翘起的一头，然后顺着脉络，一扯就是一大片！所有人都压抑不住口中的惊呼声，她怎么敢！一个新手怎么敢大面积地揭裱！她真的不怕吗？ 洛清溪表情沉稳，她将手中的一大块托纸放在小匣子中，然后就放下手中的镊子，背着手挺直身子等待唐老的评价。 然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案上的画卷吸引住了。他们瞪大双眼，试图在那一大块的空白上寻找缺口的痕迹。但是，没有！是的，一次性撕下这么大的托纸，竟然没有对画卷造成任何的伤害！ 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要想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要手稳，心稳，更要目光精准，判断力准确，甚至还需要一点小运气。 唐老将那一块画卷细细检查过之后，不由得神色复杂地看着洛清溪。“唉”他怅然一叹，“前有洛先之，后又洛清溪，你们洛家呀，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啊！” 更为震惊的必属小康和小恒两。在她们进书画组之前，就有人提过有关洛清溪的事情。但无一不是说洛清溪只是个仰仗她那好爸爸本质上无一真材实料的废物。然而，现在却是…… 她们对视一眼，不由得羞愧。 四人都对洛清溪投以赞赏的眼神，却没有人发现洛清溪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是冰冷彻骨，僵硬不能动。
第20章 20 故宫的办事效率非常快。在验证手册的真实性和可行性后，科技部便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进行相关纸张的制作和改进。可以预见，当攻克手册中的问题后，制作出来的纸张将会使得字画组的修复工作变得更为简单。此消息一传出，整个故宫都震惊了。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时，不免感叹洛家的底蕴深厚，再缅怀下洛父的天资聪颖，最后难免谈起了洛家最后一人。 他们有时候会吸一口水烟，画几圈烟圈，敞开嗓子两三句话就定人生死，“我看洛家那女娃是不行啦，只可惜洛家百年的修复世家，最后也只得个败落收场。” “听说还去读了什么动画设计了是吧，”得到别人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就像是得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开口就道，“嘿，我说咱们这些工匠读什么动画，就该老老实实地跟在师父身后学东西。” “心不静啊。”有人摇头说道。便也有些人跟着附和。 有人看到字画组的小康和小恒一直没说话，便好奇问道，“你们两个不就是书画组的吗？那小姑娘有没有仗着自己家中的关系欺负你们呀。” 小康和小恒相互看了看，觉得有点难为情，也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性格更为干脆的小恒开口了，“洛师姐很好，虽然没有照顾我们，但绝对没有仗势欺人什么的，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红，“其实洛师姐很厉害的，听师傅说洛师姐算是他最为满意的弟子了。” “嘿！”这些原本懒懒散散扯着话头的工匠们立马来了精神，他们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就没听唐老讲过？” 小恒原本就为自己对洛清溪的傲慢的态度感到愧疚，一听他们这怀疑的口气，立马反驳道，“修复字画的四项工程，每一项洛师姐都是学得最快最好的！” 看到小恒这认真的模样，众人也消了几分怀疑，闹哄哄地讨论着，“莫不真是纷纷图强了吧，就凭他们洛家的基因，这洛清溪也差不到那里去呀！” 然而有些看过洛清溪糟糕表现的人还是不相信，他们信誓旦旦地嚷嚷道，“我可不相信她还能学好。” 到最后午休散了，众人也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只能想着，这故宫大展就要到了，到时候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洛清溪可不知道故宫众人对她的评价正在慢慢改变，她只是坚决地把唐老手中的信封推回去，“师父，这钱我不能收。父亲原本就是有感于书画修复一途的艰难才下定决心把这手册整理出来，他必定是不愿意收这钱。” 唐老可不愿听她这推脱话，他一把拉过洛清溪的手，把信封强硬地一放，“你不愿意收这钱，故宫就愿意昧了这笔钱吗？况且这钱也没多少，就是个心意。”看到洛清溪还要推脱，唐老眼睛一瞪，“你这是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洛清溪只得无奈地把这钱收下，心想，这笔钱可不应该归她。她还是把这钱给那个男人吧，毕竟上次他连个手镯都买不起。只是，一想到这，洛清溪就忍不住叹气，展晟扬已经失踪三天，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唐老看着洛清溪把这钱收下，满意得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其实这钱他也添了一部分，以往他怕洛清溪这死认理的个性不肯收他的钱，如今借着这事，他也能放心几分。 送完了钱，唐老就撸了撸他那精心蓄着的胡须准备走人了。只是一转身，他就想起了上面刚给他发的通知，便立马回头道，“清溪，你明天就不要会你那内间了，直接来我这小院。明天我就要开始修清宫的《五牛图》了，你就做我助手吧。” 洛清溪一听，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惊讶道，“师父，可是这不合规矩呀。”可不就是不合规矩嘛，在故宫，还没听过有谁做了半年的学徒就直接上手做大师傅的助手。 唐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声音洪亮，“故宫的规矩又不是死的，什么都要讲个因人而异。”说实话，如果不是得了上头的指令，他也不敢玩这么大。让一个才学了半年修复工作的的人从头到尾参与一副名画的修复，这是疯了吧。 他拍了拍洛清溪的肩膀，“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点来，咱们师徒两人干票大的！”洛清溪呀，洛清溪，你可不要让上面的人失望啊。 这一整天，洛清溪都难掩心中的激动。这是一项殊荣，她捂住自己万马奔腾般的心跳，但是万不能因此而有所松懈。她不断深呼吸，这还是一个挑战，一个必须跨越的挑战！静心静心，洛清溪告诫自己。待高涨的情绪渐渐回到平静的水平线后，洛清溪才开始撸起袖子准备开工。只是，在继续手上的工作时，洛清溪的嘴角还是泄出了几分微笑。 然而这种好心情只截止到她回到家之前。她打开房门，迫急地扫视着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只是，那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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