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家务事,不好擅自干预,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还真让她将交趾双手奉上? 若果然如此,与叛国何异! “陛下仁厚,顾念旧情,”陈芸仔细揣度言语,又留神胡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前几日芸偶然见到家乡同胞,一时情难自已,心痛非常,所以贸然求见太子,失了分寸,还望公公代为向陛下转达,芸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她知道这胡霖乃是天元帝身边的第一心腹人,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天元帝本人的态度。 眼下天元帝好像确实没有怪罪,但她私下找太子,确实是存心的,总归是个隐患。 “好说,好说。”胡霖笑笑,突然丢出一句,“今日奴婢前来呢,是陛下想给公主您带个话。” “芸洗耳恭听。”陈芸又行了一礼。 就听胡霖又笑了声,忽而问道:“敢问公主之才干,相较当今交趾国主,如何呢?” 窗外的风雪的呼啸声,拍打窗纸的簌簌声,仿佛在此刻消失殆尽。 陈芸的头脑有一瞬间空白,短暂地呆滞过后,她猛地抬起头。
第218章 传承(三) 有形的,无形的,世上绝大多数事物都有价。 如果无法收买,多半是开价不够高。 陈芸确实爱国,不惜以身犯险,但这份对国家的忠诚和爱到底有多重多厚?多么难以撼动呢? 以她的出身,寻常金银不够,普通地位不行,那么权势呢,最赤裸裸最沉重的权势,又能否撼动这份爱国之心? 胡霖刚走,陈金就来找到陈芸,急切问道:“大禄皇帝说了什么?” 陈芸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喝完手中凉透的茶水,幽幽道:“大禄皇帝说当今交趾皇帝和光王,都非明君之相,唯有一人……” 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颇有几分复杂和迟疑,陈金突然想到某种可能,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粗重起来。 人活一世,所求不过权势富贵,谁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他的喉头耸动一下,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轻颤,“你的意思是……” 陈芸抬手打断他的揣测,微微叹了口气,似有十分忧愁模样,“可是堂兄,光王作乱,死有余辜,但陛下登基名正言顺,况且,终究是你我血亲啊!” “公主!”陈金急了,快步来到她身边,带着风势,用力掀起袍子后摆坐了下去,“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若以一二人之性命可保家国,还有什么舍不得!公主素来果决,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妇人之仁!” 陈芸秀眉紧锁,面上显出几分犹豫,似乎很是迟疑。 “公主!”陈金身体前倾,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努力放软了声音,“妹妹,他是你兄长,我也是啊……” 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陈芸心中一阵作呕,脸上却迅速变得果决,只又问道:“可是,皇兄深得民心,若忽然驾崩,只怕……” “这有什么!”见她主意已定,陈金也一阵松快,收回手来重新坐好了,笑道,“光王作乱,自然要擒贼先擒王,陛下被奸人所害,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陈芸也笑了,“不错,届时我便可以替天行道,名正言顺。” “我?” 陈金本能觉得她的称呼有些怪,不过并未在意,只用力一拍扶手,撑起身体来,以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不住地兜着圈子,“就这么办,来日事成,好妹妹,我不会亏待你的。” 没想到啊,我陈金也有当皇帝的一日! 陈芸看着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咯咯笑起来,“黄袍加身,还会有谁亏待我呢?” 陈金一怔,猛地转回身来,“你说什么?” 陈芸又笑了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畅快极了。 她也站起身来,背负双手,下巴微抬,傲然道:“自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我皇兄子嗣尚幼,更无别的同胞手足,他驾崩,自然由我昭顺公主继位!” 陈金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血气上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贱人!你联合大禄皇帝耍我!” 汉人果然奸诈! 他指着陈芸,步步紧逼,面露狰狞,“你以为他们是真心扶你上位么?女人登基,牝鸡司晨!天地不容!你与他们勾结,与卖国何异!贱人!逆贼!” 陈芸丝毫不惧,冷笑道:“你反对的,究竟是登上皇位的那个人,还是我女人的身份?” 她比陈金要矮将近一个头,但就是这样仰视着,却依旧令陈金感受到莫名的压迫和威严,下意识退了半步。 然而就是这半步,让陈芸立刻认清了他的自私、卑劣和虚伪,气势大盛,紧跟着压上一步,脸几乎戳到了陈金的指尖,“你口口声声大公无私,可心里想的却全是以权谋私,方才论起弑君夺位来,你不是智多星么?君臣纲常、血肉至亲尚弃之不顾,这会儿又装什么忠君爱国!除了□□那点东西,论才干、论血脉、论胆魄,你拿什么跟我比?” 她每说一句就前进一步,陈金打从后退那一刻起便落入下风,毫无还手之力,竟步步后退。 几步之后,他的膝弯就撞到对面的座椅,两腿一软,竟顺势蹲坐下去。 陈芸嗤笑一声,直起身来,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你,也不过如此。” 说完,她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下一刻,房门便被冲开,几个精悍的士兵裹挟着风雪卷入,但看服饰,分明是大禄禁军,而非交趾使团随行的卫士。 陈芸最后看了陈金一眼,“杀了他。” 说完,她便大步流星离开房间,毫不迟疑地扎进漫天风雪。 天元四十一年十月二十二,秦放鹤上朝时,便听到一个大消息: 外国使团下榻的驿馆上报,交趾使团内有成员与光王叛军勾结,杀害使团副团长陈金。 天元帝命连夜彻查,使团长昭顺公主陈芸协助,揪出内奸,就地斩杀。 昭顺公主本就颇有威望,如今使团中陈金及其亲信又被“逆贼”所害,自然成了一言堂,安抚人心只在顷刻之间。 天元帝对此颇为内疚,对众朝臣说:“虽说是交趾国内乱事,可终究发生在我大禄地界,朕骤然听闻,也有些过意不去。” 在下首听政的太子便说:“父皇宅心仁厚,交趾上下必然感念,想必昭顺公主也非不辨是非之人,此事倒也罢了。” “只是,”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使团减员严重,交趾国内正值战乱,恐公主这样回去,一路危机四伏啊。” 众朝臣纷纷点头,当下有人进言,“既如此,不如点一队禁军精兵,一路护送昭顺公主回国,也算全了两国情谊。” 众人都说好,天元帝也觉得不错,略一沉吟,“不错,传旨,命云贵总督选五百卫士,护送公主回国,年后于总督府交接。” 交趾气候湿热,多茂密林地,当地军方更擅长丛林游击战,北方人去了根本适应不了,骑兵也施展不开。 而云南与交趾接壤,气候极其接近,边境一带也常有民众往来,对交趾境内风土人文和地形地貌烂熟于心,所以京师所属禁军只护送到云贵总督府,之后便由训练和作战方式都与交趾军队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云南当地行伍接手。 下朝后,秦放鹤往工部走的路上还在回味方才的细节,冷不防就听背后有人喊他,“秦侍郎,秦侍郎留步!” 回头一看,“欧阳将军。” 欧阳青从后面赶上来,与他相互见了礼,“可否拨冗一叙?” 自从知道取高丽是秦放鹤的主张后,欧阳青就对他有几分亲近,如今又管着工部,就更亲近了。 “请。”秦放鹤也十分敬重这些一线冲杀的将士,微微欠身,示意欧阳青先行。 欧阳青也不跟他谦让来谦让去,抓着他的手并肩而行,边走边说:“这个火器啊……” 在过去的一二百年间,受限于疆域,大禄境内几乎没有成规模的正经草原、马场和种马,骑兵一直非常滞后,直接导致擅长骑兵作战的将领也迅速缩水。 如今好不容易打下辽宁、辽西,总算有了点养马场,朝廷尝到甜头,势必还会再对蒙古用兵。 或者说,我无图蒙古之心,蒙古却有谋我之意,势必要有所防范,而作为近几十年来唯一一位实际指挥过大规模跨国骑兵作战,并且取得胜利的人,欧阳青仍是首选将领。 士为知己者死,被朝廷器重,欧阳青自然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忧愁: 大禄骑兵非汉唐铁骑,以当下战斗力对上蒙古,硬拼? 打不过,那是真打不过! 骑兵、骑兵,骑和兵,大禄的战马先就差了一截,怎么比? 蒙古是典型的游牧民族,马背上的民族,人家的孩子两三岁就开始上马了,六七岁骑射活物如探囊取物,小股骑兵奔袭如鬼魅,怎么比? 坐轿的跟骑马的比骑马,怎么比? 前番与辽人和女真作战,大禄顺势吞了蒙古一点疆土,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眼下大禄军士气势如虹,蒙古准备不足,所以暂时不发作,但都私下里记仇呢。 早晚有一天,两国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所以欧阳青也着急。 打仗要死人的! 哪怕大禄人口众多,也不能这么用人命堆。 两国骑兵之间的软实力不是三年五载就能抹平的,但与蒙古的战斗却随时可能打响,眼下最实际的,就是拉大装备方面硬实力的差距,在不同赛道达成综合实力的平衡。 要搞装备,还得找工部。 尤其秦放鹤本人就是个主战派,那就更方便了。 “大人所虑,也是我眼下关注的,”秦放鹤点头,神色凝重,“蒙古轻骑威力甚大,不容小觑,我军断不可在这上头与他们争短长,需得稳扎稳打,以静制动。” 你个搞长跑的非跟短跑健将较什么劲? 换赛道! 必须换赛道! 议事最怕对方不懂装懂,听秦放鹤这么说,欧阳青先就松了口气,“子归所言甚是,只是这说得轻巧,火器营可有什么新玩意儿?” 就目前的技术而言,大禄所研发的火枪火炮已经是世间首屈一指,但那玩意儿对上成堆的步兵,或者是辽人、女真等相对来说没那么机动灵活的也就罢了,可蒙古骑兵走位骚啊! 任凭你威力再大,人家一个呼哨散开了,你瞄不准,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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